踏入内殿,一股凝重压抑的气息扑面而来。明黄与朱红交织的华贵帷幕低垂,鎏金烛台上的烛火摇曳,光影在雕梁画栋间诡谲跳动。
向南循卧于锦榻之上,面色如雪,几缕发丝黏在汗湿的脸颊。榻边,二三十名太医神色凝重,依次上前诊治。有的太医手指轻搭她的腕间,闭目凝神,似要从脉象中揪出病症根源;有的太医手持银针,寻找淤堵的脉络走向;更有甚者,有的太医竟摇签问六爻,不放过任何可能。
殿内寂静,唯有太医们偶尔的低语和药箱开合之声。他们时而眉头紧锁,交头接耳,神色忧虑,仿佛在与一场无形且凶险的病魔博弈……
周渠一把抓住坐在一旁开药方的宋太医的衣领!目怒道:“老皇帝都说了,要是救不好她,你们太医院全部拿来陪葬!”
宋太医安抚他道:“大人莫急。由脉象来看,夫人的情况比方才好了很多!用十分比例,方才的体力不到一分,如今可是有五分之多!若是夫人饮下老夫开的汤药……应该会恢复到七分。”
周渠仍旧抓着他不放,“剩余三分该如何?”
“这……”宋太医欲言又止……“这……恐怕……”
“恐怕什么?!”
“恐怕剩余的三分……只能留在夫人的体内了。”
“混账!本官要她十几二十分一百分地活着!你们这群废物不但治不好她,居然还敢残留三分在她体内?!”
宋太医赶紧解释:“并非老夫故意将三分毒性留在夫人体内。而是……而是这因毒就算解了,也有后遗症时常发作……”
“后遗症发作有何特性?会疼么?”周渠拧着眉头,脑子里突然有了向南循被毒性折磨的画面……
“后遗症肯定是比之前缓释许多。但是还是会保留因毒的毒性。往往每到深夜发作,让人夜不能寐。”
宋太医的话突然让他想到了林若依。在与她相处的那些日子里,只要俩人熬夜到凌晨,她都会浑身颤抖,冷汗直流……
当年,他问她:“这是何故?为何不喊太医过来瞧瞧?”
林若依却平静回他说,这是从小就留下的病根。根本就无药可救。当时周渠一心想为她救治,都被她屡屡婉言谢绝。
如今再想来,难道她也中了此毒?
宋太医接着解释说:“这种残留在体内的毒想要解除,只有让另一个人中毒。而且是心甘情愿将自己身上的血液换给她。当然,也不是人人都可以,必须还要查验血象是否都吻合。”
“用我的。”周渠松开手,将宋太医安置在座位上,准备捋袖子……被宋太医一把按住,急切道:“不可!万万不可!大人乃千金之躯,牵一发,圣上就会灭了臣等的九族,何况用大人的血来救人……不可!万万不可!”
周渠看着面色苍白的向南循,得知她的身体还有的救,便什么也顾不得了!
“她曾救过我一次,如今她命悬一线,本官不能见死不救……”
“不不!大人会错意了!夫人如今并无性命之忧。只是可能会毒性发作,但不至于致命。要是夫人运气好,也可能发作次数少,更说不准……可能一次也不会发作……”宋太医的心虚,被周渠一眼看破,“宋老头儿,你说的这些话,你自己信么?”
“老夫……”果然是骗不过这位头脑清晰的太尉。
“别磨蹭了!赶紧给他解毒!”周渠轻松的语气,仿佛像在讨论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这可把宋太医吓得不轻!年近七十的人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若是太尉大人一意孤行,倒不如直接一刀杀了老夫!圣上把大人看得比整个羽离王朝都重,若是在老夫手中有什么差池,老夫和老夫的族人都要被诛杀。倒不如用老夫一人的命换太医院和族人一个平安!”
“我的存在对老皇帝来说,不过是金钱利益上的获取。你说的这个人应该是他最爱的儿子离羽澈。放心,老皇帝不会责怪你的,我给你做保。”说着又要去挽袖子……
“不行!”宋太医又一次按住了他的手臂!“大人把换血疗法想得太过简单了!大人的身子向来虚弱,若是再去承受那三分的因毒,恐怕……总之不可!万万不可!”
“不可么……”周渠眉眼低垂,手中把玩着他一直带在身上的翡翠玉串……“信不信本官现在就能派人诛了你的九族。”
宋太医身子一抖,自然相信他有这个能力。身为整个羽离掌管军队的太尉,要诛杀一个人的九族,实在太容易了。
“来!”周渠重新走向锦塌边,毫不犹豫地撸起袖管,沉声道:“你们准备把!”声音低沉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决然。
太医们虽个个面露迟疑,但见周渠眼神凛冽,只得匆忙准备器具。
周渠坐在榻旁,紧紧握住向南循毫无血色的手,轻声道:“别怕,你绝对不会有事!”平日冷硬如铁的男子,此刻连声音竟微微颤抖。
宋太医走上前,又解释道:“大人的血能不能符合夫人的血象还不好说,如果不合……那就不能继续进行了。望大人理解……”
“我与她已是命定之人。怎会血象不合?少啰嗦,赶紧开始!”他完全不担心与她血象不符。
查验的结果,也果真如此。
宋大人已是满头银发的古稀之年,行医六十余载,遇到的难题无数,还从来没有一次像今日这般惊心动魄过。
宋太医满头大汗地将锋利的银针扎入周渠的手臂,殷红的鲜血顺着导管缓缓流出,带着他炽热的温度,慢慢注入了向南循的体内。每一滴血的流逝,仿佛都在抽取他体内的力量,可他目光坚定,一直凝视着她,一刻也未曾移开。
顷刻,向南循原本苍白如雪的脸上慢慢有了血色,冰冷的身体也渐渐暖了起来……
周渠握着她的手,从冰冷到温暖,悬着的心才得到了平复。他自己体内的温度,却是冷热不停交叠……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滚落,不得已只能咬牙坚持。
宋太医时不时观察着周渠的身体状况,生怕一有闪失就会伤到的俩人。
“大人,你感觉如何?如果坚持不了,可以随时停下。夫人的脉象相比之前已经稳当了不少,我们可以先放放……等……”
“还有几分毒性在她体内?”周渠打断他的话道。
“……”宋太医吓了一跳,“回大人,还有两分……”
“继续!”周渠没有半点要停的样子。
“是,是……”宋太医抬起袖子擦了擦头上的汗,继续接下来的治疗。
其他太医站在一旁,没人敢讲话,连呼吸声都是小心翼翼的。
帘子后面,蒽儿拿着心爱的布娃娃,静静地看着面前的一切。她不敢相信,那个平时凶巴巴的大叔此时正在用自己的血给娘亲治病……娘亲说他是坏人啊,坏人又怎么会救娘亲呢?
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最后一管血终于循环完成。
宋太医赶紧摸了摸周渠的脉络,确定他身体暂无大恙,才终于安下心来。
“大人感觉如何?”
“啰嗦!好好的,这不没死么?”周渠强忍着浑身的疼痛,将袖子放了下来,“你还不过去看看郡主的情况?”
宋太医点头,赶紧去搭脉,手指还未落上,就被周渠呵住:“哎,你的帕子呢!?”
宋太医这才察觉自己的失礼,赶紧拿帕子覆住向南循的手腕处……片刻,宋太医赶紧跪地,对着周渠道:“启禀大人!夫人体内的因毒已经全部清除!”
“既然清除,为何还在昏迷?”
宋太医回说,夫人中毒太深,体力已虚空至极。命格又发生了改变,所以需些时日才能完全清醒过来。需要多久,这个还要看夫人自己。
周渠让一众太医离开,特意安排宋太医住在隔壁。内殿之中只剩下他与昏睡的向南循,还有一直躲在门帘后面的蒽儿。
“躲在后面的娃那个,出来吧!”周渠对着门帘的方向喊了一句。
蒽儿抱着布娃娃从门帘后面走出来。她身着一袭月白绫子的小袄,袄上用金线绣着精致的海棠花图案,花蕊处还缀有细小的珍珠,在烛光的映照下闪烁着柔和光芒。领口与袖口皆镶着一圈雪白的狐毛,毛茸茸的,更衬得她机灵可爱。下身搭配一条浅粉撒花百褶裙,绣于其上的蝴蝶栩栩如生,似要振翅而飞。活脱脱一个贵气的小公主。
这是周渠花费千两黄金,命人连夜赶制完成的。
“刚才,你不怕吗?”蒽儿一改往日对他的讨厌和苛责,第一次关心地问他。
周渠忍着身上的剧痛,对着她笑了笑:“你娘亲都不怕,本官一个大男人怕甚?”
蒽儿坐在床榻上,脱了鞋子,爬到向南循身边依偎在她身旁,小手轻轻拍着母亲……“娘亲,你快醒醒啊,再不醒过来,这个坏大叔又要骂蒽儿啦。”
“喂,我何时骂过你?别给我乱加罪名好不好?”周渠不知觉放大了声音。
“你现在就在骂我。”蒽儿瞪圆了眼睛看着他。
周渠这才知道,原来只要对这娃娃大声讲话就是在骂人?
“你在此陪你娘,我回宫里休息会儿……”他明显感觉自己体力不支,不想在小孩子面前显露丑态。
这时,苏兰姑姑如沁和绿竹从外面进来,看到自己的主子面色红润了不少,才确认原来刚才传的……真的是太尉大人在施救。
“你们好生照顾她,本官先回去了。”周渠踉踉跄跄地起身,根本就站不稳,一下摔倒在地。
绿竹眼疾手快刚要去扶他,被他摆手拒绝。他扶着桌子重新站了起来,这时刘盈及时出现扶住了他。
临走时,还不要叮嘱三人:一定要注意观察她的身体状况,稍有不妥就要去找一墙之隔的宋太医。还有照顾好那个娃娃,宫中太大,别让她跑出去迷了路……
三人叩拜,应允。
周渠刚跨出内殿,终是抵不过那三分的因毒,突然一阵心悸,晕了过去。
刘盈一下慌了神,赶紧去喊宋太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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