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澜山,渊虚殿。
离羽澈仍跪在地上,看着面前一幅幅画面流转……由开始的情绪激进,到后面的释然,短短的几个时辰里,他的生命仿佛被注入了这一世的喜怒哀乐。喜的是,她的因毒已完全被清除。哀的是,从此他与她就成了永不相关的陌路。不会再有交集。
“你这下该放心了吧?她身体的毒已解。为师一向说话算话,希望你也要遵循你方才说的,从此斩断你们情缘。只留清净心在我星澜山。”莫澜真人骨子里外都透着不容任何人抵抗的气场。
离羽澈此时已万念俱灰。
“只要循儿安然无恙,剩下的日子,你要我怎样都可以。”
莫澜真人一听他说出这种丧气话,知道他心里并未放下儿女情长。心里一下慌了,“你是我宗门清修之人,哪有剩下的日子这种说法?得道以后,你会成为不死之身,又可位列仙班!你怎能对为师说出这种话来!”
“徒儿的错。”
莫澜真人用拂尘指着空悬中静止的画面,恨铁不成钢道:“那女子如今已是别人的妻子,假若你还一心惦念,你如何生清净心?如何还能得道?”
“羽澈从来都未想过得道,也从未想过要练成不死之身。我这辈子活着本来就是别人的工具。为父皇,保他的羽离王朝。为师傅,保您的晋升。从来都是为别人而活。”
“混账!你如今对为师用这种态度说话,你还是以前的澈儿吗?!”莫澜真人被怼到脸色煞白!
“入宗门时,师祖就说过,只有座下弟子飞升,才能晋升师傅的仙位。所以您理所当然对我的照顾最多,期望也最多。可您忘了,我只是一个凡人,一个有着七情六欲的人。”
“够了!”莫澜真人没想到他直接把话说了出来,可见心里对他这个师傅是有多怨恨!“你说再多,也是徒劳!如今那郡主的命定之人换成了周渠,体内又流淌着他的血,一旦醒来,心里绝对不会再有你的位置!既然唯一的情债没了,就该安下心来好好修行!”
“好。”离羽澈并未再反驳师傅的话。
见他没有再固执反抗的意思,莫澜真人清了清嗓子道:“三日之后,你随我下山,去趟羽离。有件重要的事需要你去办。”
“是。”离羽澈感觉自己已经没有了活着的意愿,就像随风的浮萍,任凭命运安排,到哪里,做什么事都可以。
“好好回去面壁思过!”莫澜真人撤掉悬空的画面,独自离开了大殿。
离羽澈缓缓起身,明明他的灵力已经恢复,甚至莫澜真人又传了些灵识给他,感觉却像一个没有知觉的灵体,不带任何情绪。人最可怕的就是如此,连伤和痛的感觉都麻木了。
离羽澈的居所在星澜山的最高点,一片茂密的竹林之中。
踏入这片竹林,风声似呜咽,竹叶沙沙,如残败诗篇翻卷。曾经清幽的小径,如今覆满青苔,深浅不一。竹林环绕的居所,黛瓦坍塌,露出腐朽的椽木,如缺齿的残口。
他拖着满身伤痕的身体走上去时,竹叶已枯落了大半,连剩余的都是奄奄一息的模样。推门而入,屋内,蛛网纵横,如同岁月织就的囚牢。准踏倾倒,灰尘厚积,跟之前的清净雅致相比,完全像换了一个时空一样。
他移步至书房窗前,窗棂上积了些灰尘,他抬手轻轻擦拭……往昔在此读书作画的场景一一涌上心头。那时的自己,心中只有宗门道法,忧国忧民。阳光、竹林、溪流是他唯一向往自由的寄托。如今再看这些,却已物是人非,再也回不去原来的自己了。
夕阳西下,余晖将竹林染成金黄。离羽澈沐在这光晕里运转着体内的真气,试图将那股因受伤而紊乱的气息梳理顺畅。真气在他的经脉中缓缓游走,每经过受伤之处,便如利刃划过,引得他俊眉微蹙。可再重的痛,都比不了失去她的痛。
羽离宫中。
内殿中,檀香的味道缓缓升起……雕花大床之上,向南循双颊曾因毒发如覆白霜,此刻已隐隐泛起一丝血色。她的睫毛微微颤动,如振翅欲飞的蝶翼,在静谧中打破了长久的沉寂。
慢慢地,她的眼睛缓缓睁开,双眸似蒙着一层薄纱,透着茫然与混沌。这双平日里灵动有神的眼睛,此刻满是疲惫与懵懂,像是刚从深邃的梦境中跋涉而出。她的目光在床顶的雕花上短暂停留,直到那繁复的纹路在她眼中逐渐清晰……
“来……人……”干裂的嘴唇微微张合,发出的声音微弱而沙哑,声音轻得如同风中飘散的蛛丝,几乎难以分辨。
她的目光缓缓扫过床榻,看到锦被、帐幔……记忆的碎片开始在脑海中拼凑。她想起自己在马车中惊醒,误入了这个时代,想起一同随自己来这里的蒽儿,想起为百姓祛除瘟疫的情景……还有那个恶魔的所作所为……就仿佛经历了一场不易醒来的梦。
“郡主,你醒啦!来人啊,郡主醒了!”绿竹刚端着汤碗走进来,见床榻上的主子醒来,兴奋得手舞足蹈!也惊醒了趴在桌子上守夜的如沁。
如沁见状。赶紧走到她的身旁,眼泪吧嗒吧嗒地掉下来,却捂住嘴巴不敢哭出声来:“太好了,主子……您福大命大终于挺过来了!”
“我这就去喊苏兰姑姑来!”绿竹风风火火地跑了出去。
如沁握着向南循的手,一边流泪一边说:“我就知道你绝对不会就这么放弃的!以前经历了那么多都能挺过来,这次也会一样!经过这一遭,主子以后的路就都平坦了。”
向南循无力地笑了笑,她让如沁扶她起来,靠在倚塌上。
“蒽儿呢?她回来了吗?”
如沁赶紧回道:“主子放心,小郡主已经平安回来了!现在正在花园跟我母亲放风筝,绿竹去喊她们了,马上就回来……”见向南循仍旧一副失魂的模样,不由得放低了声音。
“如沁,你说人活这一世的意义是什么?”她突然问。
“主子……”如沁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答,尤其她刚清醒,又换了命定之人……“我从来都没考虑这么深。”
“他怎么样了?”向南循面色平静地问。
如沁一时间有些慌,不知道这个“他”指的是谁?犹豫着不敢贸然回答。
向南循见她不答,紧跟着又说了一句:“救我的那个人,情况如今怎么样了?”
如沁这才敢直接说:“主子放心,太尉大人已经醒了,正在跟皇上商讨国事。您无需担忧。”
向南循笑了笑,喃喃自语道:“果真还是他救了我……”
“主子,您说什么……”如沁感觉怪怪的,可就是说不上来究竟怪在哪里……
这时,绿竹领着蒽儿,苏兰姑姑拿着风筝走了进来。
“娘亲!”蒽儿挣开绿竹的手,大步跑了过来,径直扑到母亲的怀里!“娘亲终于醒了!真真吓死蒽儿了!蒽儿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呜呜……”接着梨花带雨的哭了起来……
她紧紧抱着蒽儿,尽管身体虚弱无力,却把所有拥抱的力气都给了蒽儿。
“要不是蒽儿,娘亲这次都活不了了……”向南循的眼泪簌簌落在蒽儿的肩膀上,蒽儿赶紧帮她把眼泪擦拭干净,奶声奶气的声音安慰着:“以后蒽儿绝对绝对不让娘亲生病了。娘亲也要好好听话,不准吃坏了肚子再生病知道吗?那个坏叔叔一直凶我,你要是再生病的话,谁来保护蒽儿呢?”
向南循知道蒽儿口中说的那个“坏叔叔”就是周渠。她微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安抚道:“那个叔叔肯定是跟你开玩笑的。蒽儿这么聪明可爱,怎么会有人欺负蒽儿呢?不管以后娘亲在不在蒽儿的身边,都不会有人欺负你,你知道吗?”
蒽儿抿住小嘴,认真地点点头。
苏兰姑姑还是怕向南循耗费心神,赶紧抱起蒽儿,笑着说:“这次郡主能逢凶化吉,真是侯爷在天之灵保佑!这以后啊一定是顺风顺水的!奴婢去后厨做一点吃的,我们一家人好好聚聚!也好为郡主接风洗尘!”
“这个主意好!”绿竹忍不住拍手叫好!“我也去后厨帮忙!”
“我也要去!我也要去!我要去给娘亲做一个糖包!祈祷娘亲和澈王哥哥甜甜蜜蜜!”
如沁赶紧捂住蒽儿的嘴,手指做了嘘的动作……“绿竹,你赶紧带小郡主去御厨房去吧!”
绿竹摸不清头脑“噢……”了一声,抱着蒽儿和苏兰姑姑走了出去。
看着蒽儿远去的背影,向南循说了句:“看来他并没有伤害蒽儿。是蒽儿运气好。”
如沁附和着:“其实这些天,太尉大人一直在照顾蒽儿……本来好好的寝宫,到处都是蒽儿一个人的玩具。都是太尉大人派人连夜赶制出来的。有风车,有旋转的陀螺,还有木制的小马车呢!知道蒽儿喜欢玩雪,就专门派人把冰砸碎,再刨成薄片……单是为了给蒽儿下雪看,就动用了几万人帮着凿冰……说真的,他对蒽儿和对……对主子真的很好。还有,他下令不许任何人告诉主子,是他用自己的血替您解了因毒。若不是主子自己说,我们也不敢多说半个字。”
“你是不是觉得我以前误会他了?”向南循平静道:“他对蒽儿视如己出,为了救我命也不要了……也许他真是是个好人,是我以前看错他了,可是……”她含泪看着如沁:“我的心里仍旧很难过。不知道为什么难过,反正就是难受……”说着便抱着如沁,哭了起来……从开始的抽泣道后来的放声大哭,根本就无法控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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