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村里祭春酒,围坐在森林的村落深处点几堆柴,忙碌一天的人们聚集于此,聊天、吃春饼,喝新酿的梨花酒。
梨花色淡,不过取它春天的气息。此地的高粱配种全来自于沈莹的空间,然而顾筠是不知道的。
沈莹借用了现代的大棚温室培植理论,用茅草与岩洞来培育适宜的土壤。去年收获后第一次酿造,在今年春天借梨花的香气开封,倒颇有明州当地酒的一点春意。明州是水乡,此地虽有大河却属森林深处的山地。
顾筠看着沈莹走来走去忙碌的身影,想着小时候立在书房里背前人的诗。顾家也属书香门弟,祖父教他药理,却也教他诗书五经。
他外表乖巧内里却有自己的淘气,夜里不睡觉,潜入祖父的书房偷看祖父年轻时写给别的女子的情诗。
月光如水铺满地面,他抵足而坐,花树在窗外摇枝。
他捧着那小小的诗词册子,窥探祖父的过往,也延续出自己的想象。他会喜欢上怎样一个女子?最后又是否能够终成眷属?
他从来没有给谢梨写过诗,那不合适。她已经明确地拒绝了他。茶花走了过来。她出落得愈发出挑而窈窕,看他的眼神大胆热烈、不言而喻。
谢梨有什么好?娶妻当娶贤,顺从夫婿。她何曾顺从过任何人?即便云二公子现今权势滔天也拿她无可奈何。她不上京就是不上京。
论姿色,她也不如茶花。
他不知道每个娶妻的男子是否都这样权衡过?挑拣过?那么,祖父为何最终娶的还是祖母,而不是情诗册子的主人呢?他后悔稚子时竟只沉迷于词汇与情思之缠绵,未曾一探究竟。
“你喝太多了。”茶花说,是提醒,也是嗔怪的意思。
是个美人。再美不过的女子。他醉眼朦胧地看着她,又看看远处的梨花。
梨花的脸太平淡,以前还未长开时,一双眼晴还尚算大而清亮。现在,她与姐姐站在一起大概只是个姿容上的陪衬。
这几年茶花识字、学医理,也算知书达理,莽撞、偏执的性子改了不少。也许梨花村安定的生活给她的性情带来了转变,她再不像梨花所说的拿着花刺扎人,行事柔软不少。除了不如梨花聪明、能拿主意,的确处处比得过妹妹。
但为什么呢?人都说男子均色令智昏,他与云二公子却似坠入空门,早早勘破色相之困?
那么一起困住他们的是什么?
求之不得?
茶花大概知道他在比较什么,看远处的妹妹一眼,又看看他,轻呸一声,撩开手转去了另一边。
她沉稳不少,再不会为儿女情长的事为难妹妹。
娶回来也是个贤妇。那么,顾筠你还在等什么?不少适龄的儿郞登门向小崔氏提亲,茶花还能等多久?
顾筠,祖父在天上看着你。顾家只有你一个了。明州瘟疫时,上京他无亲可投。得知云二公子看重梨花,看重他(特赐他医书),便差人特穿过整个大晋爬山涉水来看望他。此后书信来往,也多有问起婚配,提及一些京中同族适龄女子。
似乎已无退可退。
于是他开始罗列梨花的坏处。
譬如脾性太刚,不够温柔,太过能干,于男子而言会被她事事压过一头,实在有损男子颜面。
又譬如她虽然喜欢孩子,却似乎对婚育之事十分逃避。
再譬如说,她对你从未有过儿女情思。顾筠想着想着自己倒先笑了,察觉到自己的可笑,也忍不住摇头再喝了半盏酒。
“你望着我有事?”他望向她的目光太不遮掩,谢梨拎着酒壶走了过来。她的脾性向来这样,不会躲闪,迎难而上才是她。
所有人都表面上说说笑笑,实际留意着他们。梨花村越扩越大,外来的人越来越多,促使得边贸也繁荣不少。
守边的将军去岁冬天请他们去边贸的镇上喝年酒,说朝廷有意在这澜河上开桥,悬崖峭壁上开路。
春天就将有工匠与负责相关事宜的官员,顺着春潮北下而来,与梨花村及边防军促成此事。
这很难。怎么样的能工巧匠才能做成这通天般的巧事?首先要清理河道,然后河面如此之宽,又有什么样的绳索才能连接后经年累月不断?至于开山,悬崖上修出路的事情更是闻所未闻。
然而,又有什么是办不到的呢?梨花这女子她会想到别人想不到的点子,就像她指导下淬炼出的砖块更耐使,她种植出来的树木更易活,她甚至在村里搞起了人参种植。她说梨花村身处宝地,土壤得天然之助,气侯适宜,农作物与培育的草药都更容易存活。她使梨花村的村民似乎都有了一个奔头,劲知道往哪里使了。因为,它真的会有结果。所以,这开山劈水架桥的事,有她,也许并不是难题。
只是,从此以后梨花村的人事也必将更加复杂。
更多的外村人会加入他们,云二公子是势必要将梨花拖下水了。而她似乎只有陶翁之志,有隐世之感,梨花村还在往森林里去,几年来从未停止拓荒。
“顾哥哥?”沈莹拉回他的走神,将酒壶往桌上一放,放低声音:“大家都望着我们。你若是身体不适,带着这壶酒我差人送你回去?”
“我……有话问你。”他几乎从不与她想要他做的相违背。若放到往日,她希望他回去,他便二话不说顺水去做回去了。
她看了他一眼,神情似有些困扰。这一眼令他打起了退堂鼓,几乎要说出,还是差人送我回去吧。她却笑了,“走,我们走走?”
他看了她片刻,不言不语,摇晃着站了起来。
“就这里吧。坐吧。”走出一段距离谢梨停下脚步,在旁边的木椅上坐下来。
这里是村里学堂的边缘,越过旁边的树篱,便可以看见房屋的檐廊。不知谢梨如何想到的,在此种植不少矮篱花木,还摆放了不少她亲自设计的长椅。这长椅是他从未见过的,他有时也想,不知她小小脑袋里怎么这么多奇思妙想。
他却不愿坐,而是揖了一礼,“刚才失礼了。”虽然醉了,他并不希望她觉得他孟浪。
“该说失礼的似乎是我。”她说。
月光很亮,亮到可夜读。
心里的痛感隐隐约约扑漫上来,她望着他,神情写着内疚、抱歉,就是没有他想要的。
他苦笑一声,道:“你为什么不上京去?你父亲,谢满书谢大人不是寻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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