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脸上是怎么回事?”姜云月皱眉问道。
小莲儿放下面纱,搁在桌上的手指紧紧绞着一张帕子,她声音很细,小小的,像是还在怕着什么。
“你和邵军爷走后不久,大掌柜就出门了,约莫一两个时辰前,才回到布庄,我不知道她去了哪里,干了什么,只知道她回来的时候很生气。”
“可能我今日确实惹大掌柜不开心了吧,她回来就给了我一巴掌……”小莲儿声音越来越小,几乎都快要听不到了。
姜云月给自己倒了杯茶,一边喝着,一边想。
走后不久就出门了,约莫一两个时辰前回了布庄,这个时间……刚好能和钉耙男去邵正家找麻烦的时间对上!
茶杯被重重放在桌上,姜云月深吸了一口气:“小莲儿,你大概是什么时候进的杨氏布庄?”
小莲儿瞪大眼睛,像是没想到姜云月会问这个问题。
“我爹是张员外家的管家,我从小就跟着大掌柜,她去哪里,我就去哪里,杨氏布庄开始建造的第一天,我就在这里了。”
姜云月无意识地转着茶杯,她本来是想问小莲儿在布庄多久,近期有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可就在听完小莲儿的回答之后,她突然有了另一个问题。
“在布庄里的时候,你分明是叫张婉柔‘大掌柜’,叫杨路章‘掌柜’,如果是这种情况的话,你应当叫她‘小姐’,叫杨路章‘姑爷’才对。”
小莲儿的呼吸突然急促起来,手中的帕子被绞的不成形:“这是因为小姐不再是从前的小姐了!”
“什么意思?”姜云月敏锐地察觉到自己马上要知道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了。
小莲儿吸了吸鼻子:“小姐去邻县那次,是一个人偷跑出去的,我没跟着,回来之后,她就跟变了个人一样,性情越来越急躁,经常在家跟员外吵架,对下人们更是动辄打骂,布庄里的二三十个下人被大掌柜赶走的只剩下现在的几个,在这几个里,又只有我和阿志可以进后院。”
阿志,应当就是那个给杨路章送饭的小厮。
姜云月想了想,开口问道:“‘大掌柜’这个称呼,也是她的主意?”
小莲儿点点头:“是,大掌柜和掌柜成婚八年,杨氏布庄立店也有七年了,刚开始的时候,大掌柜与掌柜感情很好,大掌柜谁的话都不听,只听掌柜的,后来布庄的生意一直没有起色,大掌柜就说,是掌柜太没用了,她说员外给钱让掌柜开店是浪费,既然如此,还不如让她来当家,但掌柜的毕竟不是入赘,在外还是要留面子,于是就用‘大掌柜’和‘掌柜’区分了。”
姜云月:“……”这个区分方法好像并没有给杨路章留多少面子,反正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既然嫌生意不好,为什么不换个地方?我看城西并不如城东繁华。”后背的伤一直隐隐作痛,姜云月撑着脑袋,没露出端倪。
“这个……我也不太清楚,这个地方是大掌柜选的。”小莲儿端起面前的茶,送进嘴里,小心翼翼地问,“客官,你说,我们家大掌柜会不会有什么问题啊?”
“你觉得你们大掌柜有问题?”姜云月无波无澜地看向小莲儿那双半是担忧半是害怕的眼。
“我……”小莲儿抬眼,与姜云月对视,“我只是希望,最开始的小姐能回来。”
姜云月犹豫了片刻,没有第一时间跟小莲儿提起妖怪的事情。
如果她猜想得不错,这个世界里能看到妖怪的应该属于少数,大多数人都是看不到妖怪的。
没必要现在就把小莲儿拖进来,她看起来那么胆小。
茶杯搁在桌上的声响拉回了姜云月的思绪,说了这么多,她差点忘记自己最开始是想要问什么了。
“你们家老夫人,就是昨日白天,在街市上出事那个,她是真的在你们布庄待了一个月?直到前几天才走失?”
就算是有人把尸身从乱葬岗拖到了槐县,一个多月了,又是大热天,早该烂成泥了,可姜云月看到的那具尸身,到现在依旧完好,这件事情,在这个世界,绝对不是人力可以达成的。
“是啊,老夫人是约莫一个月前被掌柜的从邻县接回来的,过来之后,老夫人一直闷闷不乐,总是待在房里,也不怎么出来走动,我们都想着,她刚失了子媳,这样也是正常的。”小莲儿说着说着,竟然直接落下泪来,“她说要出门那日,我们都很欢喜,以为老夫人是想通了,没想到……没想到.......”
小莲儿捂住脸,哭得泣不成声。
姜云月垂下眼,不跟你们接触也是好事,毕竟那个跟你们相处了一个月的“老夫人”还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节哀顺变吧。”姜云月拍拍小莲儿的肩,“对了,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滚烫的眼泪将小莲儿的面纱粘黏在一起,面纱与泪痕之下,是她脸上已经开始消退的伤痕。
“你们老夫人,有没有一个做工精巧的流云玉簪?”姜云月摸了摸自己的裙腰。
她的裙腰下,藏着一块碎玉。
碎玉是流云形状的,看断口,与县衙里那老妇尸身头上的玉簪是契合的——
这块碎玉,就是妇人玉簪顶部缺了的那个角。
这是姜云月在县衙外从自己身上搜出来的,搜出来之后,她只看了一眼,立马就把这块碎玉收起来了,谁也没告诉。
她跟槐县城内的尸身没有接触,跟乱葬岗上的尸身接触过。
但她分明记得当时,乱葬岗上的那个尸身头发上是没有玉簪的。
如果真的是妖怪挑起的事端,那这件事,从一个月前,姜云月还在乱葬岗上的时候,就开始布局了……
而姜云月,极有可能是第一个局中人。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熊大被诬陷,就有可能不是意外了。
而是因为自己。
这种并没有被确认的可能性压的姜云月心头沉甸甸的,偏偏谁也不能说。
如果真的查不出真凶,那就拿出碎玉,承认自己才是杀人凶手,以此换取熊大的平安。
幕后人做的是这个打算吗?他希望看到姜云月做出这个抉择吗?
可惜,姜云月不会,好人为什么要给坏人让路?勤恳老实的人又为什么要咽下别人的恶果?
她不认,所以无论如何,她都不能倒下,并且,还要在审判之前。
“流云玉簪?”小莲儿抽泣着想了会儿,“我见老夫人见得不多,记得不太清楚,应该是有的吧,老夫人生前还是比较讲究的。”
“我知道了。”姜云月拿起茶杯,碰了碰小莲儿身前的杯子,“今天谢谢你。”
“你是在查老夫人身死的真相吗?我有帮到你吗?”小莲儿抬起头,眼巴巴地看着已经站起身的姜云月。
她的眼神十分澄澈,好像是在同姜云月说了许多之后,才后知后觉地察觉到她要干什么。
“很有帮助。”姜云月朝小莲儿笑笑,拿出一小块碎银放在桌上,这是她出门前问邵正要的。
都有求于人了,总不好再让别人请客。
“客官!太多了!”小莲儿拿起碎银,追上要走的姜云月,“这间茶坊没有这么贵!”
“没事,剩下的你拿去买些膏药,涂在脸上。”姜云月拿起桌上的斗笠,戴在头上,她透过两层面纱看向小莲儿脸上的伤痕,“她今日冲你撒气,也有我的原因。”
小莲儿握着碎银,竟又是一脸哭相:“客官……您真好……”
-
月光如练,照在空荡荡的街道上。
姜云月独自在街上走着,看月亮,看房屋,看明明灭灭的灯。
一小团黑影从旁边的巷子里钻出来,轻巧地落在姜云月眼前。
姜云月停住了脚步。
一人一兽就这样沉默地对视着。
三,二,一,祀渊在心里默数。
身子猛地一轻,是姜云月把他抱了起来。
他就知道,这个人族女子每次见到他,都是这个动作。
姜云月摸着怀中黑猫的脑袋,叹了口气。
祀渊调整了姿势,好让自己能看到姜云月的表情。
她不开心,很明显,总是神采飞扬的眼睛耷拉着,瞧着没什么神采。
姜云月注意到黑猫一直在看自己,勉强笑了笑,伸手去挠它的下巴:“干嘛这样看着我?”
“其实你就是山神庙里那只猫吧?”
“差点被夺舍那晚看见的是不是也是你?”
“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我就觉得你很好看,当时我以为这个世界的猫都长这个样子,更何况你还是只黑猫,黑猫不都长一样么?我原先是这样想的。”姜云月一个劲儿地叨叨,也不管怀中猫听不听得懂。
这个世界……是什么意思?祀渊不动声色地眯了眯眼睛。
“进城之后,我看见过好多猫,其中也有别的黑猫,我发现它们可爱是可爱,就是都没你好看。”姜云月举起黑猫,亲了一下它湿漉漉的鼻头。
废话!这是因为我根本就不是猫!
黑豹!懂吗!我是豹子!
祀渊在姜云月手上挣扎起来,烦死了!看她不开心才勉强现身的,结果现在又乱七八糟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哎哎哎,别动别动,让我抱会儿。”姜云月把黑猫按在自己身上,祀渊看不到她的表情,只能听到她渐渐低下去的声音,“事情越来越复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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