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氏布庄里有个小厮死了。
从邵正口中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姜云月并不感到意外。
“说是昨日夜里溺的水,直到今早才被人发现。”邵正给自己倒了一大杯水,咕噜咕噜地喝下去。
入伏了,太阳越来越晒,邵正整张脸都被晒红了,额头上一抹一手汗。
姜云月在她对面坐着,突然开口:“邵正,你的伪装有个破绽。”
邵正:“?”
姜云月伸手指了指她的胡子:“你额头上都是汗,胡子上却一点汗都没有,没人发现不对劲么?”
“……没有。”邵正重重放下杯子,并不看姜云月,“在槐县,没人会想到我是女子。”
她语气洒脱,神情却失落。
姜云月想安慰她,却又不得不承认她说的是对的。
在邵正坦白之前,姜云月也从来没有往她是个女子这个方向想过。
“对于那个小厮的死,你怎么看?”邵正有些搞不懂,在知道这件事之后,她恨不得马上跑回来告诉姜云月。
而姜云月居然如此淡定,在听完之后,还有闲心说起她的胡子。
那可是杨氏布庄的小厮!她们俩昨日才去过杨氏布庄!
“我们昨日下午,不是灭了一个妖怪吗?”姜云月垂眸转着手腕,一会儿看看自己的手心,一会儿看看自己的手背。
“是啊,我们昨日下午灭了一个妖怪,可是我现在说的是杨路章家的小……”
邵正住嘴了,邵正尖叫了,邵正破音了:“你是说那个小厮就是我们昨日下午灭的那只妖?!”
姜云月抬眸看向一脸震惊的邵正:“杨氏布庄里,不止一只妖。”
这么聪明?祀渊耳朵动了动,从桌子底下走出来,站在了姜云月眼前,真有意思,莫非这个人族女子可以感应到妖气?
姜云月捞起地上的黑猫,放在自己膝盖上,一下一下地摸着:“现在只是有个大致想法,没有证据,张员外家好进吗?”
“张员外应该不会跟这事有关系吧?他年纪有些大了,这几年都不怎么出门了。”邵正一边说着,一边去衣架旁拿姜云月的斗笠,“我的身份在这儿,应该是好进的。”
邵正说错了,她被张府守门的门丁拦下来了。
“我是槐县卫兵邵正,为何不让我进门?”邵正双手抱臂,一脸不耐。
“邵军爷,我们张府在槐县也算得上是有头有脸的人家,你这什么由头都没有,我怕别人看到了说闲话。”门丁约莫四十多岁,身材中等,个子挺高,他倚在墙上,右手握着一根油光水亮的木棍。
姜云月戴着斗笠,站在邵正身后,这门丁的木棍看着挺好的,也不知道是用什么木头做的。
得抓紧时间弄把武器了,不然真出了事,会吃亏。
“说什么闲话?说你们张府不遵守法度?被县衙查了?”邵正没见过张员外几次,印象里是个很和蔼可亲的老头,张府人平时行事也很低调,在槐县,属于不太会引人注意的那种。
她本以为凭借自己的卫兵身份,张府就算不把她请进去,也不会把她拦在门外。
“你这不是都知道吗?”门丁睨着邵正,“咱们员外跟官家,从来都是井水不犯河水,惹不着,也不想攀亲,所以,你要是没啥事儿,就回去吧。”
姜云月简直都想为这个门丁鼓掌了,如果他不是站在自己对面的话。
这话说得,铿锵有力,刚正不阿,是条汉子。
“你说得没错,张府确实低调,我现在有一个问题想问你。”邵正抬起左臂,让姜云月往后退了退,又将右手放在了自己的腰上。
姜云月眉毛跳了跳,这是准备直接动手了?邵正的脾气好像不太好啊……
门丁直起身子,握着那根长达八尺的木棍,往前走了两步:“什么问题?”
“你什么时候来的张府?我从前没见过你。”邵正对门丁扬了扬下巴。
门丁没想到邵正的问题会是这个,神色有那么一瞬的不自然,这个不自然,被一直盯着他的姜云月捕捉到了。
张府果然也出事了。
“往常都在后院,最近才调来守前门。”门丁回答。
“之前的门丁与我有些交情,我那会儿经常过来拜访张员外,张府的人都知道。”邵正脸不红心不跳地撒谎。
“那可真是巧了,我调过来之后从未见过邵军爷,想来邵军爷应该是太忙了,还来不及知道这闲杂人等不得入内的口令是我们张员外下达的。”门丁将木棍杵在地上,老神在在地看着邵正。
“所以我今天是一定进不去了?”邵正抬眼问道。
门丁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不说是,也不说不是,更不让开。
态度很是让人恼火。
炼玄鞭扬起的时候,带起一阵破空声。
门丁的脸色彻底变了:“黑极玄铁?!”
门丁脚尖一打,木棍便呼啦啦地转起来,在半空中画出一个漂亮的圆。
这木棍也不是凡物,不然在刚接触到炼玄鞭的时候,就已经化作齑粉了。
“你是捉妖师?”邵正握着鞭子,向上跃起。
门丁并不回答她的问题:“邵军爷,你确定要跟我在这儿打?”
张府的位置不算隐蔽,他们打斗的声响很大,已经有一些人在往这边张望了。
两个人谁也没发现,在战斗发生的那一瞬间,姜云月就推开了张府的门,悄咪咪走了进去。
姜云月觉得邵正实在是太容易冲动了,偏偏道歉的时候又很快,态度很诚恳。
让人看不透。
不过她这会儿冲动也好,起码给了姜云月可乘之机。
张府内是出乎姜云月意料之外的整洁,进门就能闻到一阵松香,低矮的灌木修剪的整整齐齐,一个挨着一个,通往正厅的庭院地面光洁如新,一尘不染,正厅门口种着一棵挺拔的松树,松针绿而大,看样子有些年头了。
张婉柔在这样的环境里长大,居然能忍受现在的家变成那副邋遢的样子,真是匪夷所思。
想来两户人家唯一的共通点就是仆人少,至少在姜云月进来之后,她没见到过一个仆人。
这是另一件出乎姜云月意料的事。
没有仆人,家里又整洁,难道这张员外平日里都是自己打扫家宅的吗?
姜云月慢悠悠地走着,毕竟不是来做贼的,如果可以,她还想坐下来和张员外喝杯茶。
就是不知道张员外愿不愿意。
细小的猫叫让姜云月停下了脚步,她低头向下看去,一只幼小的橘猫从灌木丛里跑了起来,抬头冲她喵喵叫着。
橘猫很小,走路摇摇晃晃,毛乱糟糟的炸着,尾巴竖的老高,看着就像一根棍子插在了被嗦过的芒果核上。
姜云月蹲下身子。
屋顶上的祀渊眯起眼睛。
很好,这人族女人果然见一个爱一个,自己在她那里根本就不是特殊的。
姜云月伸出手。
哦?准备抱了?下一步是不是就要亲这只蠢猫的头了?
祀渊偏过头,身子随呼吸急促地起伏着,不看了,眼不见为净。
祀渊竖着耳朵等了很久,都没有听到熟悉的“咪咪”,睁开眼一看,正厅的门已经打开了,姜云月正站在庭院里,和门内人对峙,猫已经跑不见了。
“你来了。”拄着拐杖,满头白发的老人站在仆从中间,浑浊的眼球里,藏着激动的光。
你来了?张员外在等人?那他为何又要让门丁把人都拦在外面?
姜云月看了一圈将老人围在中间的老弱病残们,低下声:“嗯。”
多说多错,先试探一下现在是什么情况。
没承想,老人突然落下泪来,围在他身边的仆从们也都亮出了自己手中的武器。
扫把、簸箕、锅铲、竹篮、木勺、搓衣板……
姜云月:“……”
拿这些东西,是准备对付跟他们一样的老弱病残们吗?
“婉柔……婉柔.......”张员外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地走到身后的桌旁,拿起早就放在了那里的剪刀。
“妖怪!我跟你拼了!”张员外扔掉拐杖,朝姜云月冲了过来。
仆从们也呜呜喳喳的,跟在张员外身后。
正厅的门槛很高。
张员外腿脚不太利索。
张员外抬腿,张员外迈步,张员外没迈过门槛,张员外要倒下了!
群情激愤的仆从们没有一个注意到他这边的情况。
他们眼里只有戴着斗笠的姜云月。
姜云月抬腿,姜云月迈步,姜云月取下斗笠横在自己身前,剪刀划破斗笠上的轻纱。
一小段轻纱晃晃荡荡的落地,仆从们愤怒地叫喊着:“老爷!”
“害了小姐还要来害老爷!”
“我要跟你拼命!”
姜云月反应很快,声音脆生生的,没什么起伏,却足以震慑在场所有人:“拼什么命?你们老爷都快摔了,看不见吗?”
“我说老伯,你身体都这样了,就别打打杀杀了,咱们坐下来好好说。”姜云月扶起差一点就要倒地的张员外,往后退了一步。
那些乱七八糟的“武器”还在她头顶呢,她真怕这些老弱病残们一个没拿稳,这些东西叮铃咣当地落在自己头上。
“好好说……”张员外老泪纵横,抓着姜云月的衣袖,“你害了我们婉柔,害了整个张家,现在居然还装模作样地说要好好说,我是不会相信你的!”
“对!我们不会相信你!”看样子,这些没搞清楚情况的仆从们誓死都要站在他们老爷这边。
“什么叫我害了张婉柔?”姜云月想到杨氏布庄里那个嚣张跋扈的大掌柜,“她明明好好的。”
张员外的眼泪立马就止住了。
“而且我也不是妖怪。”姜云月耸耸肩。
“那你是怎么进来的?我们老爷可是专门请了个捉妖师来当门丁!你既然不是妖怪,靠你这身板,能打得过捉妖师?”举着锅铲的婆子扬声问道。
话音未落,张府的大门就轰然倒地了,溅起的灰尘里,有两个对峙的身影。
“就是这样进来的,你们请的捉妖师好像没空管我。”姜云月指了指门口,“现在能跟我谈谈了吗?张员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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