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堂满是饭菜香。
江柔身穿刚务农回来的衣裙,铁着脸到饭桌前坐下,僵直的背脊望过去宛如一座玉雕。
江老爷拂袖,将手慢慢放到桌上,发出不大不小的声响,年迈的脸上虽是面色如常,眉间却细不可查地皱了一下。
“见太子为何不行礼?”
江柔心一沉,慢慢抬头望向正对面的男人。
草屋虽简陋,他衣着朴素地坐在那里,可就是那么坐在那里,都有一种贵气得不得了的感觉。他长得极为好看,淡眉下的一双眼眸闪着勾人心魄的光芒堪为绝色。
突然,那道目光与江柔撞上。
她起身,鞠了一个九十度的躬:“太子吉祥。”
江柔往嘴巴上拍了一巴掌:“民女见过太子。”她欠身,按书中描写的那样,僵硬的行了个宫中的女礼。
……
场面安静下来。
江老爷横了江柔一眼,侧头道:“小女也是被我们给宠坏了,从小没什么规矩,殿下莫怪。”
陆言扫了江柔一眼;“无妨。”
原身是可可爱爱幼稚顽皮的人,像个长不大的小孩。江柔傻里傻气做出这些,在江老爷眼里也没觉察出什么不对,只当江柔开玩笑不分场合。
虽然太子没介意,但江柔还是挨了顿骂。
“老爷。”江夫人端着冒着热气的餐食往外走出来,眼神训诫地看了一眼江老爷,见江老爷收声了才道,“柔儿一向笨,你莫说她了。”
江柔梗住,被江夫人拍着肩膀,堪堪落座。
她之前也觉得原身笨,但主要指的是她听信小人谗言将女主给害了,本来靠着龙子就能做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后,非要去嫉妒。
除此之外,原身也不算笨,就是普普通通的娇气小姑娘罢了。
江柔凑到江夫人身边:“娘,我不笨。”
江夫人摸着她的头,轻声道:“娘知道,你是全天下最聪明的小娘子。”
食不言寝不语,江家家规。
江柔在一种极其压抑的氛围中吃完饭,又被江母扣留下来,给太子倒茶。
江夫人笑着看陆言:“殿下来此地养病真是来对了,这里人杰地灵当真是养身体的好地方。”
陆言轻轻点头,并无多言。
江老爷抿了口茶,哈出口热气后慢慢将青瓷杯放下,待杯落他才慢慢开口:“安青最近如何?”
江柔摸了摸鼻子,往暗处避了避。
书中的女主宋安青,是户部尚书的嫡女,但户部尚书宠妾不宠妻,宋安青在府中并不得势,更是传言妾室当着尚书的面推倒宋安青,尚书都不管不顾。
正是因为宋安青处于这般境地,才让宋安青发奋读书获得才女的称号,琴棋书画更是样样精通。太子同宋安青在国子监相识,因郎才女貌,饱受同学起哄。
小妾跋扈欺辱宋安青那回,太子出手相助,一时间谣言四起,太子怜惜她,将其纳为妾室,昭告天下,无人能欺他的女人,之后两人就过上了平淡的生活。
江柔记得,这时候的陆言是对宋安青没那个意思的,陆言对宋安青有意思那得是婚后的事情了。
“不知。”陆言的手掌揣着茶杯,眸光淡淡地望着地面。
江夫人笑道:“殿下莫怪老爷心急,您同安青是我和老爷看着长大的,又是对儿才子佳人,我和老爷老早就盼着吃婚酒了。”
她去书院给夫君送饭,曾见过那两个孩子,对难题两人对答如流,当真是天生一对,可惜了自家孩子对情爱没什么意思,不然她还想撮合江柔和陆言呢。
江老爷倒是没那么多想法,不过他有着读书人惯有的怜悯之心。
他长袖拂起,右手搭在桌上,指尖揉着眉间:“这是其一,其二安青那么聪明懂事,我却听闻宋尚书常苛待她,若是能寻你这样的夫婿,倒是能护住她些。”
陆言垂眸:“孤对宋安青并无那份情,您二位多虑了。”
江柔在较为昏暗的角落肆无忌惮地将视线在陆言那儿乱瞟。
他的侧脸很好看,让她想到一句诗“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江柔捂着心口,心中默念:坏人姻缘天打雷劈,这回她一定懂事。
恰在此时,一个冷不丁的眼神慢悠悠地飘过来,精准无误地捕捉到她躲在暗处的身影。
江柔惊恐。
江老爷见陆言走神问道:“殿下在看什么?”
陆言淡淡地回过头:“无事。”
闻言,江柔松了口气。
只听陆言顿了顿,接着道:“孤此行来并不是养病,孤还是想请太傅回朝。”
江柔下意识迈开脚步想要去阻止,抬眸的时候却看到了江老爷已经朝太子摇头了。她松了口气,将往前踩下去的脚又收了回来。
“小女体弱在这风水地才能调养身体,我若是一个人回洛阳将她们母女二人留在这里,岂不是枉为人夫。”
江老爷和江夫人相视一眼,眼中含情。
陆言坐的端正:“自幼时见您,您一切以国家大义为首任,所谈所说皆为国家社稷,救国良方,怎的如今却是以家庭为重了。”
“事关情字,太子日后便会懂了。”江老爷笑着看他,“况且,殿下的父亲已经成了当今圣上,我的任务也算是完成了,如今办学教书,为国识才,亦是为江山。”
陆言张了张嘴又合上,沉默半晌忽而笑了:“您还是和从前一样,能把孤堵得说不出话。”
江夫人掠过小桌台,抬手拍了一掌在江老爷身上:“和殿下说话注意分寸!”她自然不是担心太子会责怪江老爷,只是打打趣。
望着这画面,江柔勾唇无声轻笑。
江风华出身贫困但很聪明,还是秀才的时候遇到了来洛阳玩的吐蕃王室之女赤多舒兰,两人一见钟情。
成亲后,江风华靠学识出众被举荐上了朝堂,一路直上最后成了太子的太傅,无论官至几品,他从未提起过娶妾室。
橘黄的天笼着大地,云雀扑闪翅膀在江家的草屋上落下脚,草屋上的叶子被风扬起晃晃悠悠地落下来,那飘落的速度如同在空中走步。
江柔百般无赖地趴在饭桌上,手指勾起茶杯攥着手里把玩。陆言提出要留宿一晚,江夫人便说要出去买床褥,江老爷怕江夫人一个人出门不安全,也跟着去了,眼下只剩下了……
她的眼皮慢慢往上抬,只见站在门口的那人伸出手准确无误地接住了一片橘红色的落叶,也没什么动作,就一直保持着那个姿势,像是在对着一片落叶出神。
江柔指尖揉着眉心小心翼翼地站起身,踩着猫步往自己的房门方向走,眼珠子时不时往后面看,像是做贼。
“江小姐。”
一道冰凉的声音冷不丁地响起。
江柔弓着的背唰地一下立直,转身发现那个人背身站在门口。
那人慢悠悠道:“是很着急回房吗?”
“自然不是,民女只是...”
她的声音吞吞吐吐的,眼神也是乱瞟。
“幽王,你认识吗?”
圣上有四个孩子,幽王是二皇子,他的生母是皇上身边得宠的姜贵嫔,贵嫔溺爱这个儿子,所以幽王有野心的同时还极其嚣张跋扈。
太子不满幽王暗中调派暗卫,一直有心扼制幽王的发展,两人的积怨在朝堂上也是暗流涌动。
她知道太子有可能怀疑昨天的事情是幽王和她一起安排的,只是没想到太子会直接这么问她。
江柔似乎是头痛一般,细长的指尖点住眉心轻缓地揉着:“幽王?”她想了想,“民女自然是认得幽王的,他是二皇子,民女小时候还见过他,他拿核桃砸过我的头,民女不喜欢他。”
圣上和朝臣的孩子都会被送往国子监读书,江柔小时候是认识幽王的。
幽王不喜欢读书,就喜欢拿核桃砸小姑娘,然后傻哼哼地搁那儿笑,除了这点印象深之外,还有一点就是,幽王很会做生意,帮大家去宫外带吃的要付两倍的跑腿。
她猜想,此时的陆言是在试探她。
试探她是否与幽王有所勾结,如若真的是,这人绝不会留情。
果不其然,陆言侧过身,一双凉薄的眼睛此刻对她满是打量。
江柔揉着眉心,打了个哈欠道:“太子殿下,前日民女落水有些事情记不清了,莫不是民女幼时欠了幽王银两,你此行的目的其实是来替他讨债的?”她疙疙瘩瘩地说着,声音有些抽噎。
“但是,民,民女小时候...应当是没有让幽王买过吃的,跑腿费...应当没有的...”
她看到陆言眸光变得意味不明,一双眼睛凝视着她的...她感觉到一阵莫名其妙,顺着陆言的眼神往自己身上看,弧形的衣领下,一道还未褪去的红色牙印显得在白洁的皮肤上显得刺眼。
......
“失忆了。”
江柔故意忽略那痕迹,面色不变地看着他:“是啊,大夫说民女因为惊吓过度才会如此。”
“哦?”
“民女困了。”江柔抿唇,酝酿了两秒眼眶就泛起水花,波光粼粼地闪着光,惹人生怜惜。
橘黄色的落日恰好从窗口倾泻进来,覆盖在江柔的脸上,她本来就生得好看,此刻眼眶泛红,小脸也是红扑扑的,更是美得让人惊艳。
陆言收回目光,将身子转了回去:“回去睡吧,你爹娘回来,孤会给你解释。”
饶久。
“胆子小了些,嗯,不至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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