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早的集市人气儿很足,商贩眼尖,看到有人路过就提手打开蒸笼的盖子,装模作样的用扇子扇一扇。
“老板,来个包子。”
“我也来一个吧。”
“好嘞~”
离集市几步路的地方便是江老爷盘下来的学堂,这学堂只招收寒门子弟,学费只要两文钱。盘下的地方是上下两层楼,江老爷嫌下边儿隔音不好,便将学生都安排在了上边上课,好在就十几个学生,一间房间也是挤得下的。
“师姐今日还不来吗?”
“哟,你急啦?”
“胡说什么!”
......
吵吵嚷嚷的学堂,两人推搡着下楼,突然前头的人跑到楼梯的半截停了下来,另一个人撞在他背后,险些往后倒,他捂着额头,扭曲着面孔轻轻推了一把前头那人的肩膀,埋怨道:“你突然停下来作甚!”
那人指了指前头,慢慢转头,语气轻轻:“淮民兄,你看门口蹲着那人的背影,像不像咱们师姐。”
李淮民眼神亮了亮,直直地往门口那看去。
那姑娘盘腿坐在地上,左右手朝上慢慢举起,像是在伸懒腰。她今日穿的是一袭浅蓝的齐胸襦裙,一袭黑发随性地盘起用木簪绾着,零散的发丝在她耳后被风扬起,美极了。
突然一道犀利的目光投过来,李淮民打了个哆嗦。
“快走,老师来了。”
江柔没注意到身后两人推搡着上楼的动静,她垂眸恰好瞥见一双灰色蹭破了点鞋头的鞋面,还有那股药香,便知道眼前的人是江老爷,她缓缓抬头,噘起红嘟嘟的嘴,可怜巴巴道:“爹,女儿想吃糕!”
今早江老爷先把江柔带到了学堂,而后说是要和陆言去拜访什么友人待会才回来,一走就是半个时辰。江柔手里没有银两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商贩打开蒸笼又关上,眼下肚子早就饿得咕咕叫了。
江柔笑嘻嘻的抬头看江老爷。江老爷板着的一张严肃脸,她浑身打了个激灵,赶忙右手撑地站起来。
江老爷教书了一辈子,眼下看着自己的孩子这般随性,伸出右手上下挥动着指着江柔:“你!”
陆言扫了一眼江柔,侧头同江老爷道:“您不是说学生都等着你回去上课,莫要迟了。”
江老爷蹙眉,拂袖间甩起一股风将江柔的头发扬起,江柔像是受惊的小鹿往后怯生生地退了一步,江老爷恨铁不成钢地摇了摇头:“罢了,殿下说的是,跟我上去上课!”
江柔松了口气,糯糯地应了一声后乖巧地跟在江老爷身后上楼,其间有一个男学生怯生生地下楼梯说是要去厕所,被江老爷大骂了一通。她原先心里盘算的,一会儿借口回趟家拿银两买吃的想法彻底灰飞烟灭了。
学堂内
江老爷一推开门听到齐刷刷的翻书声满意地点了点头:“不错。”他拂袖将手背在身后,从两排书桌中间的过道慢慢走上最前的位置坐下。
江柔在门口将这间屋子扫了一圈,除去前面江老爷的书案,这下面一共十八个书案,左右两边各三排三列,只剩下右边的最后一排还有三个空位。
好位置...只不过...
她回过身,看着身后那男人,恭敬道:“您先进。”
陆言瞥了她一眼,点了点头,略过她径直走到了空排的最右边。
江柔也不管江老爷在前面毒辣的目光,就眼巴巴地看着陆言在最右边坐定,才关上门迈着轻盈的步子坐到了最左边。
书声琅琅的时候,她将头埋在书里,下巴磕在书案上,也不知道是不是幻觉,总感觉旁边有人盯着她,索性便将右手撑住脑袋,隔绝那边的视线。
木门被推开,激起一阵风,江柔将脖子缩了缩,撇头往后看去。
来的人是刚刚说要上厕所的那个学生,他眉下是清澈明亮的朗目,长得一表人才,此刻却心虚地背着手站在门口。
下一秒读书声慢慢停下来,江老爷将书放到书案上:“迟到者罚抄诗经十遍,明早交到我这里,回去坐下吧。”
“谢谢老师。”那人将门合上,看到空位旁那道裙衫落地的背影,他的眸光微闪。
被打断的早读恢复,周围又是书声琅琅。
江揉捏着书本百般无赖,突然感觉胳膊被人拱了拱,她狐疑地往旁望去,正是刚刚落座的那个人,他眉眼弯弯着朝她低了低头,示意她往下看。
白黄色的米纸包着什么四四方方的东西,像是叠得比较仓促,纸张皱皱巴巴。在江柔疑惑之际,米纸被慢慢打开,是四块软糯的糕。
虽然不知这学生是为何意,江柔还是凑过去,眼巴巴地看着他,用蚊子大的声音道:“同学,可以分我一块吗?我明日还你!”这绿豆糕和门口那家一模一样,香味也一样。
眼下这糕点近在眼前,她也不管什么矜持不矜持了。
那人下意识躲开了江柔的目光,左右环顾之后,将米纸包裹的绿豆糕传过来:“我本就是给师姐买的,莫要还我。”
江柔扫了一眼江老爷的位置,看到江老爷没往下看才安心。
她将绿豆糕飞快地移到书案下,冲着那绿豆糕满意地点了点头后看那个学生:“师弟同我真是心有灵犀,我恰好想吃这个!”江柔此刻突然觉得古人的尊卑礼仪立的是极好,还好她做的是师姐。
突然一股声音幽幽地从前面传来,声音贱兮兮的:“师姐,我要举报!”等到他身后的江柔凑近他,他笑着指着那面色涨红的男人,“淮民兄刚刚在楼上偷听师姐和老师讲话,他听到师姐说想吃绿豆糕才去买的!”
江柔眸中闪过一道光,她像是什么都没听懂,朝着前桌的学生郑重地点了点头,随后将书本竖起来,在书本后对旁边的学生严肃地抱了个拳:“师弟,我们日后拜个巴子吧,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李淮民,书中真正的寒门贵子,科举后入朝做了中书侍郎,是学堂中唯一一个入朝为官的人,其他几人都是地方官。
李淮民与原身是有羁绊的,李淮民小时候就心许原身,但他怕出身门第配不上原身就一直隐忍,直到科举后高中后才打算表露心意,但恰在那日原身与太子成婚。
他年纪轻本有能力做到正二品的位置,但在那婚事之后,他向陛下请旨,想要只做一个地方官,那个地方还离京城很远。
江柔突然有了点子,倘若她没能拦下江老爷回朝,她就得为江家提前铺好路,这条路上得有人和江老爷一起走,这样江老爷就不会太孤独,李淮民就是目前第一个人选。
“扑哧!”前桌看着李淮民吃瘪不说话的模样,没忍住狂笑起来。
江柔不识趣地将头凑过去,轻轻道:“怎么样啊师弟,你考虑考虑呗?”
李淮民不知怎的,像是和她置气,捧着书幽幽道:“先上课。”
突然远处传来一声轻咳,读书声戛然而止,那笑声也戛然而止。
前桌慌乱地抓起书本,故作淡定地揉着眉心,顿了顿又故作淡定地跟着大家一起左右环顾。
“裴十!你以为我认不出你的声音!”
“罚站去!”
......
一堂课结束,江柔迫不及待地拿起绿豆糕嘎巴嘎巴咬起来,身旁有人掠过她时似乎将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秒,江柔偏头望了一眼,只看到了江老爷和陆言的背影。
她不在意地转回头,将糯唧唧的糕咬了一口:“有事快说。”她鄙夷地往前桌看了一眼,这裴十长的魁梧,但脾气倒是小家子气,罚站完回来就一直挂着怨念的表情看着她吃糕。
“偏心啊!为何我们三人说话师傅就只罚站我一人!”他一屁股坐在垫子上,双手吹落在地上仰天哀嚎。
江柔龇牙:“上课说话要小声些,这是常识。”
“是啊,谁让你笑这么大声。”李淮民走到裴十旁边玩闹似的朝裴十的肩膀推了一把,“就该让你长长记性。”
“小淮民,你变了。”裴十捂着肩膀,一脸痛心。
李淮民也不管他,笑着同江柔说道:“别在意,裴兄一向如此。”他看着江柔对他轻笑着点头,倒是不好意思起来,坐回旁边看书了。
突然一堆人围了过来,江柔莫名生出一股吃独食的心虚感,飞快地将剩下三个糕用纸包好捧在怀里。一块糕她定然是吃不饱的,起码得两块。
“师姐~你该不会以为我们要抢你吃的吧!”
“还用怀疑吗?看师姐这护食的样子!”
江柔一脸诚恳:“怎么会!”话是这么说,但包的四四方方的米纸还是被她紧紧地抱在怀里。
周围一顿笑,随后几人缓过来开口问道:“我们是想问师姐和师傅这些日子都去做什么了,你们都三日未到了。”
江柔环视那些清澈的眼神,突然感到一阵酸楚。
江老爷在此地兴办学堂时无一人报名,农户大多认为读书费钱且无用所以即使知道附近开了学堂也不愿送孩子来读书,江老爷一家一家农户去游说免费教书,这才有了这些学生。
十几岁的年纪没有根深蒂固的封建思想,这些学生是愿意去靠科考更改命运的,他们虽然偶尔埋怨江老爷严苛,但是心底里却是感谢江老爷给他们这个学习的机会的。
江柔知道,这些学生这几日没见到江老爷许是怕江老爷放弃他们了。
江柔将绿豆糕放到一边,右手搭在书案上撑住脸,半眯着眼故作深沉道:“唉,你们不会想知道的。”
人就是如此,越是被告知不能知道的事情,越是好奇地想知道,此话一出,周围人迅速围起来,欠着腰身凑到江柔身边。
“师姐偷偷同我讲!我定然不告诉他们!”
“同我讲!师姐!”
“我我我!”
江柔在一众人的期待中,用手比画了两下:“你们的老师出去了一趟回来,书房里多了这么!这么!这么厚一叠书!唉,我们日后有的忙了,我爹不带我来,我自然在家躺着。”虽然江老爷出去一趟是进宫,但江柔昨日见了书房里确实添置了许多书籍,选择忽略掉一部分告诉他们,许会让他们少些忧虑。
周围一众人哀嚎。
“我还有问题。”裴十朝着最右边的位置,“那家伙是谁?我见他早上是和老师一起来的。”
江柔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那是陆言的位置,虽说陆言只是来跟着看看,但是他的笔却沾湿了墨水,几张叠起来的纸上一眼望去也写满了字,当真是认真至极。
佩服,江柔收回目光,清了清嗓子道:“就是一个贵公子,他爹花了很多钱让他来这里读书,你们不用管他,他人笨得很,估计没几天就受不了闹着走,倒是你们,都快科考了上点心吧!以后入朝了别忘了你们老师和师姐哈!”
江柔刚把话说完,周围人的眼神突然飘忽起来,接着就三三两两地回到了位置,裴十扭头前那道意味深长的目光,看得江柔发颤。
她莫名觉得背后有股刺骨的凉意,紧接着一双手放在了她的肩膀上,犹如一块冰一样,冻得她全身发抖。
今天是除夕!在这里祝大家!除!夕!快!乐!(抱拳)(撒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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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 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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