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纾微本想先找到雪莲,然后逼着诸葛听雪强买强卖,可将凌云坞翻个底朝天,都没见到它踪影。
诸葛听雪真是心思缜密,也不知他将雪莲藏到哪儿去了?
翻寻一通无果,她轻轻跃入屋内。
房间干净雅致,案桌上摆着玲珑香炉,檀香袅袅,混着药味的清苦,纱帐上几笔山水画,浓淡合宜,意境深远。
诸葛听雪刚用过药,躺在床上休息。
宁纾微隔着纱帐,望着他的方向,有些踌躇。虽然在心底预演过无数遍,可真正面对时,又不知该如何行动。
“唔……”
他好像在做噩梦,冷汗直冒,嘴唇发白,秀致的眉拧起,柔软长发铺了满枕,整个人更单薄脆弱。
“是你吗……别,别走……不要走……”破碎的呓语断断续续。
大抵噩梦太可怕,真的惊到了他,长睫颤了颤,缓缓转醒。
宁纾微走过去,坐在他床边。
他睁眼,正好看见她。
那一瞬间,连空气都凝固,他看着她,呆住了。
眼前景象在梦中出现千万遍,一眨眼便会消失,所以便连眨眼也不愿眨,就这样一瞬不瞬直勾勾盯着她,想多看一会儿。
“诸葛先生……”这副样子让宁纾微很不适,忍不住出声。
他突然眼眶泛红,唇剧烈颤抖,大声咳嗽起来,仿佛五脏六腑都要咳出来。
外面的人听到动静,似乎想冲进来,“先生!先生您没事吧?!”
“咳咳!滚…滚出去!不准进来!咳!咳咳!”一边呵斥一边咳,手握拳抵着唇,想把咳嗽声压下去。
“是。”
外面的脚步声远去。
诸葛听雪咳了很久,终于停下。
眼角沁出点点泪花,鼻头与眼眶呛红,青丝散披,略有凌乱,衬着苍白无色一张脸,倒显出几分病美人的柔弱感。
“诸葛先生,跟你商量件事。”
他兀自怔怔,攥紧着手,掌心都掐红。
迟疑许久,轻轻地小心地碰了一下她的衣摆,想确信她是不是真的存在,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衣料的触感很真实,他恍然回过神来,干涩的唇张开,轻声道:“我在,你说……”
“听闻府上有一株天山雪莲,想借来一用。”
“你受伤了?”
“不是我,是我爹娘。归虚派没落前,先生与爹娘也算知交好友,而今他们重伤昏迷,需要雪莲续命,不知先生可否施以援手?”
爹娘与他毫无过节,甚至从前对凌云坞颇为照拂,凭这等交情,他或许能卖个人情。
“先生放心,不会白得你雪莲。金银珠宝不足贵,我愿花重金求购雪莲,若先生瞧不上金银,半年后还先生一株新的,一株不够,那便两株三株?先生意下如何?”
“我一时半会儿想不起雪莲放在何处。”他沉吟片刻,这样说道。
宁纾微觉得,他肯定是故意的,因为是她来借,所以他这样说,他厌她至极,连带着她爹娘也一起厌上了。
“先生既然不想借,那就算了。”她转身离去。
“等一下,等一下!”
他着急去拉她,摔下床,柔顺青丝如水般流淌一地。拼尽全力,连滚带爬,形象尽失。
终于抓到她一点衣摆,气喘吁吁道:“若…若宁姑娘愿意照顾在下几日,或许就想起来了。”
“什么?”
“不愿意吗……”
他的手微微松开,而后又攥紧,“凭姑娘性情,肯这般好声好气与我说话,想必宁大侠与玉兆真人危在旦夕。中原并无其他雪莲,仅凌云坞有一株,姑娘想另寻也得耽误好些时间。姑娘何不答应我?就几日,就只需几日,到时候雪莲双手奉上,也不需姑娘付出任何钱银。”
“先生又想如何害我?”
“我…我没有……”
他心底发涩,在她心里,他竟这么不堪?他怎么会害她?
宁纾微想了一下,虽说照顾他得忍着厌烦,但和爹娘的身体比起来,已不算得什么。
“既然如此,那立个字据吧。”
她从案上抽出一张纸,几笔寥寥,写清今日之事,只是在该照顾几日时,有些迟疑。
见她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他心如刀绞,难受万分。但是……自己之前与她关系不好,说过很多错话伤她,她对他冷淡也是应当的,都是他活该。
他不怕她对人冷淡,他希望她对所有人都冷淡,这样人人都和他一样,无法成为特例,那他难受的心也多了几分宽慰。
“我照顾先生三日,三日后,先生将雪莲给我。”
“三日…未免太短……”
再给他一点时间,再多给他一点时间,之前诸般都是他错,如今他想好好补救。
“那先生觉得该几日?”
“至少,也得七日。”
“七日?我等得起,我爹娘不一定等得起,先生明知他们危在旦夕,却还有心拖延,可见不是诚心想把雪莲给我,只是哄骗我闹着玩儿的。”
她将他手里的衣摆用力抽回,他抓得很紧,险些被带得又摔倒。
“不…不是的。可以…三日也可以,不要走。”
“果真?”
她将纸与笔递到他面前,“口说无凭,立此为据。”
“好。”
他的掌心与胳膊已摔出红印,拿笔的手微微颤抖。他已不敢盼她垂怜,只求她能多看自己一眼,多一眼就好。
看着他亲笔落下姓名,她终于满意。
“先生在江湖立身处世多年,想来不会言而无信。”
桌上摆着一碗药,满满当当,没怎么动过,她伸手摸了摸,发现已凉透。
端起药塞到他面前,“喝掉,今日也算一日。”
“今日天都已经黑了,怎么能算一日,而且,哪有对病人这样凶的?”他有些委屈。
“这世上可不只你一个病人,我身体也不好,还得照顾你。”说完,虚张声势地咳嗽两声,做出一副娇弱病态。
“你……”
他其实早注意到她穿着厚厚的狐裘,与别人不同,别人在过夏季,她在过冬季,只是他不敢往这方面多想。
“坠崖后,身体大不如前,总是体虚畏寒。”
“我府内有医师,医术很好,可以让他帮你看看,或许能调理下。”
“不必了。”
她不信他的话,若那医师果真医术高超,又怎会让他常年一副药罐子模样?
“其实那株雪莲……”本是为你求的。
哽在喉间的话强行咽下去,他现在的心情复杂,矛盾,难以名状。想让她知晓自己心思,又怕让她知晓自己心思。
从前他对她那样不好,总说些难听的话,想必她讨厌极了他。
若她知晓自己对她怀着别样心思,不知作何感想?是厌憎?还是恶心?又或许……或许有一丝丝欢喜?
初见时,隔着雨帘,瞧见她低头缠发带,露出小女孩儿的娇态,可一开口,又是那样盛气凌人,骄纵无礼。
再见时,她代替师门出战。
面对诸位高手,不落下风,“玉兆真人座下弟子宁纾微,愿向前辈讨教一二。”她像一把刚出鞘的剑,显山露水,锋芒毕现!
她轻狂,傲慢,嚣张跋扈。这样毫无内涵与修养的女子,他应当连余光都不屑于施舍,可他总忍不住多看两眼……
风吹动她胭粉色的发带,连带着发丝晃动。她是雾霭萦绕中的一抹嫣红,山雾是清冷的,嫣红却是勾人的。
他觉得她很矛盾,自己也很矛盾。
她明明那么糟糕,可有时又熠熠生辉,他明明那么讨厌她,可有时又觉得她分外动人。
她剑上的蔷薇花掉落他脚边时,他迟疑了一下,却还是将它捡起,纳入袖中。
他不清楚自己此举何意,就只是遵从本心,自然而然就做了。
最后一次见面,她狼狈不堪,如被暴雨摧残的花朵,让他分外怜惜。瞧着她,心里像被十几只猫抓挠,蠢蠢欲动。
可开口的,尽是嘲讽之言。
他不想说那些,他不是故意的,可话就那样脱口而出,后悔已来不及。
她大抵被他的话伤到了,拿着剑,失魂落魄踉跄离去。
那日之后,他辗转反侧难眠,多恨自己说出那样的话。
他知道她受了很多伤,所以重金求来一株天山雪莲,就为有朝一日能帮到她,可雪莲还未送出,就听闻她坠崖的消息……那一刻,真是摧心裂肺,痛不欲生,也是从那时起,顿悟自己心思。
“若当时我在你身边,或许就不会这样了。”
“是吗?”宁纾微冷笑一声,“诸葛先生啊,当时站在我对立面的,可是你心心念念的意中人。到时候你看着他,魂牵梦萦,神志也无,说不定帮着他多捅我两刀呢!”
“我的……我的意中人?”
他有些惘然,似是没懂她什么意思。
“哼!好吧,不是意中人,是你的好友,你的知己,你的志同道合。”她知道他和攻受已决裂,却还是说这些话故意恶心他。
“他们在前期若不是得到你帮助提携,哪会这么快在江湖上扩大权势?又怎么有能力将我逼到绝境?先生啊,我坠崖,也有你一份功劳,所以你不要在这里惺惺作态扮好人。”
他脸色霎时灰白,无措地想辩解什么,可最后只能讷讷两声:“对,对不起……”
“心烦,不想说这些,把药喝了。”
怼到唇边的药,他乖乖张嘴饮下。可她灌得太猛,他来不及吞咽,一些从唇角溢出,顺着下颌流下。
几滴溅到她衣摆上,她皱眉,“你弄脏我的新衣服了。”
“对不起,对不起……”慌乱地帮她擦拭,结果越擦越脏。
幅度较大的动作又引发他咳疾,他咳得长发不停颤动,整个人要碎掉了一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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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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