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纾微回到宅院时,发现自己房间灯亮着,苏荔坐在桌旁,脑袋一点一点地犯着瞌睡。
她有些惊讶:“都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睡?”
苏荔听到声音,立马挺直背,打起几分精神,“你怎么才回来呀?我都等你好久了!”
“等我干什么?”
“你今日不是去找诸葛听雪吗?我想知道结果?你开口他是怎么说的?我对这事牵肠挂肚,不知道结果誓不罢休!你快告诉我,快告诉我!”
宁纾微稍微拿乔一会儿,对方就急得要扑上来。于是只好取出字据,“都写在纸上,自己看吧。”
苏荔高高兴兴接过,囫囵吞枣般将内容看完,随后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哦~原来是这样啊,看来我猜的没错!那明日起,你就好好照顾他吧!”
说完,哈哈大笑着离去!之前的困意一扫而光!
苏荔倒是高兴了,宁纾微却若有所思。
从前她笃定诸葛听雪喜欢攻,因为原著就这么写的,而今,她又不那么确定了……
今日诸葛听雪对她的态度很奇怪。
可别像苏荔说的那样,不然,她会嘲笑他一辈子!
她和他相识以来,关系没一次缓和,所以他根本没有喜欢上她的契机。
今日种种表现是突兀的,莫名奇妙的。或许他又在耍什么手段?伺机羞辱她嘲弄她?毕竟他就是那样一个人,心机颇重,城府极深。
第二日,她磨蹭好一会儿,才去往凌云坞。
抵达那儿时,早有婢女等候,为她引路。
凌云坞的布局极精巧雅致,九曲十八弯。
婢女引她到水榭长廊,那里挂着竹帘与白纱,风吹过时,竹帘沙沙作响,白纱翩跹飘舞。
白纱后似乎坐着人,视线被遮挡,影影绰绰,看不清楚。
“家主已等候多时,姑娘请吧。”
婢女不再往前,弯腰伸手,邀她过去。
宁纾微掀开白纱,发现诸葛听雪端坐在竹席上,不知等候多久。
他向来喜好素净,穿着也是如此,从不用花里胡哨的装饰。然而,今日略有不同,衣襟处缀着玉饰与飘带,被风拂动,清泠作响,飘然欲仙。
就连发饰,也是新做的,极漂亮的。轻轻压在发上,将长发固定得整整齐齐,如墨般披覆在身后,不见一丝散乱。
大概是感受到她的目光,原本端庄优雅在点茶的他,耳尖悄悄泛红,手也有些不稳。
竹席上有两个蒲团,中间一个矮机,机案上摆着茶壶,茶筅 ,茶碗,茶盏等诸多点茶工具,还有一盘点心,点心玉白色,制成花朵形状。
“宁姑娘,请。”敛袖,将刚点好的茶放到她那边。
宁纾微坐下,看他一眼。
“先生是不是敷粉了?”
“…没,没有……”他手一颤,差点失手打翻茶盏。
“果真?”
诸葛听雪病体缠绵,脸色苍白,唇色也无。今日的他,脸上白里透粉,唇带着淡淡的红,难得显出点活人气息。
对方再度追问,他便知隐瞒不了,低头,无措地捏紧衣袖,“今…今早醒来时,揽镜自顾……发现镜中人形容枯槁,憔悴不堪,怕吓到姑娘,就用了些……”
语气紧张,局促,不安,似是犯下什么大错。
他也是昏了头,竟想用脂粉去掩盖自己的憔悴病容。自小多病,一点血色也没,像个活死人,肯定丑得要命。
别人怎么想他不在乎,可是在她面前,他想让自己看上去好看一点。没想到弄巧成拙,反被她亲口拆穿,他只觉得自己难堪,无地自容。
她一定觉得他很奇怪,哪有男子会用胭脂水粉的?她肯定讨厌他这样……
诸葛听雪的过度反应,让她觉得莫名,“我只是随口一问,先生不必在意。”
他爱用什么用什么,她才不会管。
不要做出这副奇怪样子,就好像她不准他用一样。
她饮了一口茶,用了半块点心,坐了片刻,只觉无聊。
“先生需要我怎么照顾你?捏肩捶背?嘘寒问暖?低声下气?”
即然答应照顾他,就要有点照顾人的样子,虽说心中不快,可立了字据,总得言而有信。
“不,不用如此。你只要坐着就好,不用做什么。”
她拿起茶壶,本想给他倒杯茶的,听到这样说,立即放下了。
“先生书房里想必有许多典籍孤本,现在闲着无事,不如找几本来看?”
“唔…也可,你想看什么?”
“没想好,我去书房找找吧。”
“等,等一下!”他似是突然想到什么,慌忙制止她,“让婢女去找就行,你想看什么告诉她。”
“我不能自己去找吗?”
他抿着唇,神色有些纠结。
宁纾微看他这副模样,又想到之前苏荔所言,只觉好笑。
“算了,不看了。”
她重新坐下。
清风拂来,湖面波光粼粼,鸥鹭漫步,白条腾跃,涟漪阵阵。
诸葛听雪觉得今日真好,温度适宜,风也适宜,就连透过白纱被滤薄的日光也很适宜。
他以前都没有关注过,竹帘和白纱摩擦的声音是那样微妙动听。听得他心里蓄满欢喜,积累着,膨胀着,快要溢出来。
其实温度一如往昔,风也一如往昔,就连日光和声音,也和往昔并无不同。
只是因为她在身边。
她坐在那儿,什么都不用做,就已让他满心欢喜。
从未想过,还能有这样的机会,和她独处着,一起品茶,一起听风,一起赏景,就如梦幻一般。
“好无聊。”
她轻声抱怨。
诸葛听雪垂眸,有些不知所措地道歉,“……抱歉。”
他奢望的,求之不得的;是她嫌弃的,不喜的,视若敝屣的。
自小身体不好,无法像别的孩子那样跑呀跳呀。蹴鞠捶丸马球之类,更是碰都碰不得。
唯有待在房间里,饱读诗书。有时透过小小的窗户,看见外面冬雪春景,也生出几分向往。可甚严的家教,将那丝向往也掐灭在襁褓中。
后来继承主位,有足够权势能走出这方天地,可性情在日积月累中早已养成。身体虽解脱,心魂仍困着,他已完全彻底变成那种无聊乏味的人。
和他这样的人待在一处,她是该感到无聊无趣的,是他的错,是他不好。
隔日,又去凌云坞。
诸葛听雪披着白鹤祥云纹的外衫,伫立门口,看见她,笑着道:“凌云坞后面种满了蔷薇,现在正是盛开的时节,我带你去看看。”
宁纾微之前最爱蔷薇花,玉兆真人与宁大侠也为她种过许多,如今若再能看到满院蔷薇,应当会开心一点,他希望她开心。
果然,她难得显出兴味,应了声“好”。
沿着蜿蜒的青石板路缓行,花香迎面而来,越往里越馥郁。
又走几步,再抬眸,满目芳华!
铺天盖地的蔷薇花,浩浩荡荡,一望无际!整个凌云坞后面种满胭香绯红,还砌了专门的支架,供它们攀爬。嫣红的花朵累累堆积,形成几堵花墙。它们盛开着,怒放着,不遗余力地展示着蓬勃向上的生命力!
她已太久没看到这么多的蔷薇。上一次看到,还是爹娘给她种的,种了很多很多,几乎种满整个钟峦山。
心底情绪翻涌,她有些激动,恍惚间又回到三年前,看到那漫山遍野的蔷薇花。
走近花墙,伸出手,指腹轻轻滑过重瓣的花朵,感受细嫩微弱的鲜活。
柔弱的花朵,易被摧残的花朵,却也能寸寸挣扎存活,生生不息。
天空轰隆隆传来闷响,似乎快要下雨。
不远处正好有避雨的长廊,她与诸葛听雪快步进入廊下。
初夏的雨总是来得急,她的发丝沾染些许湿意。
他看着她被淋湿的发,有些出神。
记得初见时,也是雨天,她在低头缠发带,极娇俏,极生动,灵气迫人。
或许最初就已一见钟情,只是他羞于承认,羞于承认自己浅薄,也羞于承认这份喜欢。
后来他找人做了很多发带,胭红色,和她那根很像。只是不知该如何送出,他怕送得太刻意,她不收。
雨来得急,走得也快,两三工夫,便已散尽。蔷薇花沾了水珠,更显得娇艳欲滴。
“先生,三日之期将至。”她看着不早的天色,出声提醒道。
“这么快吗?”秀眉微蹙,似愁似怨。
立字据那天算一日,昨天算一日,今天算一日,如此算来,三日期满,她对他可真是一点情面都不讲。
方才的雨也湿了他的发,几缕青丝黏在脸侧,衬着苍白肌肤,倒显得他像刚被风吹雨打过,脆弱得不堪一击。
“……宁姑娘稍等,我去取给你。”
他让婢女陪着宁纾微,自己转身去屋内,不消片刻,抱着一个锦盒出来。
锦盒略长,鸦青底色,黪墨暗纹。
打开盖子,散发着寒气的天山雪莲卧躺里面。除了雪莲,还有一根发带,轻轻绕在细长茎干上。
胭红色,和她之前遗失的那根颜色很像。
但她清楚,这不是那根。
新发带干净漂亮,找不到一丝折痕。
而自己那根沾满污泥,掉在三年前逃亡的路上,彻底遗失了。
“这发带…你,你若不喜,就丢掉吧……”
他看她目光落在发带上,迟迟未出声,心中惴惴不安起来。
宁纾微接过锦盒,道了句:“多谢先生。”
既得到雪莲,她觉得没有必要再与他周旋,准备离去。
诸葛听雪却在她身后突然说道:“你若是需要,凌云坞可尽全力予你庇护。”
“算了吧,先生现在声名狼藉,你的庇护,只会让别人觉得我们狼狈为奸。”
“虽说声名狼藉,可对付一个赤刹楼绰绰有余。”
“若只是一个赤刹楼就好了……”
“姑娘是担心除了赤刹楼,还有天下悠悠众口?”
“不只。”
还有王眇那个该死的系统!
系统这个东西,不是这个世界该存在的。
它没有相貌没有性别没有实体,只是一串运行代码,自诩为修正这个世界的神明,用雷霆手段将一切扳回“正轨”。
它用的手段,在这个世界没有破解之法,她当初可是在它那儿吃尽苦头。
如果系统察觉到她在这儿,它会千方百计不择手段地抓住她,杀掉她!这不是诸葛听雪能阻止的。
她本想就此离去,却又想到什么,停住脚步,“若是这世上只剩我一人,声名如何都无所谓。可我还有爹娘,我不能让他们因我饱受争议,陪我颠沛流离。”
“先生,我确实需要你帮我。”
“你需要我怎么帮你?只要我能办到,我都会去办的。”他似乎有些高兴,能被她看中,能为她尽绵薄之力,语气中显见的喜悦。
“先生,我需要你助我扭转乾坤,逆转名声。”
经历诸多事情,她明白一个道理——人可以恶毒,但不能名声恶毒!
从前总觉得名声不过身外物,不论如何恶名昭著,都不会影响她本身。可最后,她明明没做过什么,却因欲加之罪,粉身碎骨,祸及父母。
如今需得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自古正邪不两立。
只要想方设法让所有人认定她是“正”,那么王眇他们作为她的对立面,就必定是“邪”,想不承认都不行!
“若这是你期望的,我自会让你达成。”
宁纾微笑了笑,算是应下。
她知道王眇有系统帮着,诸葛听雪再聪明,想翻盘也难如登天。
不过今日得到个承诺,也算多了个备选,她以后能更从容些。
回去的路上,看见穿着赤刹楼服饰的人带着黑犬满大街乱窜。
早就听闻赤刹楼来了个新右使,眉眼如花,心性歹戾,豢养黑犬,全城搜捕。
不用想,这右使肯定是那个系统的化身。
宁纾微栖在屋顶上,看着下方。
在爹娘醒来前,她会保存实力,避免与他们正面交锋。
现在虽未被它找到,可平京就这么大,迟早会翻到。这个地方不能久留,得带爹娘去更安全的地方。
这次搜寻,只有几个小啰啰。系统,王眇还有攻都不在。
也对,他们三个均在她这里负伤,估计正在养伤。
宁纾微看着低头闻嗅的黑犬心中嗤笑,她又没有什么贴身物品遗漏在赤刹楼,养这么多狗有什么用?就算去归虚派找,那也是三年前的了,三年时间,所有气味都已消散。
她看着往自己方向跑来的狗,用石子弹了领头犬旁边的黑犬一下。
那黑犬被石子击中,以为是袭击,张口咬去!结果袭击者没咬到,狠狠咬在领头犬脖子上!领头犬本就暴躁好斗,当即便红了眼,咧嘴撕咬!
霎时,两犬厮斗,不可开交!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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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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