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缓缓驶离，街道上的灯光透过车窗，斑驳地洒在车内。
周翩坐在副驾驶座上，望着窗外，神色有些落寞。
耿星河偷偷瞥了一眼后视镜，镜面里，周翩脸色苍白，失落又无奈。
他握住方向盘的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犹豫片刻后，终于开口打破了沉默：“别想太多了，你做的决定是对的。”
“你都听到了？”
“猜的。”
周翩没想到他会主动提及此事。
她轻轻叹了口气，声音有些低落：“我只是想，自己应该处理得再好一点。”
毕竟是多年朋友，彼此都知道对方的心思。
耿星河皱眉，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锐意，很快又恢复了冷淡的神色。
红灯，车停。
他的手越过中控台，搭上周翩的手，手指微微用力：“每一段路，有每一段路的同行者。有些时候，只是不同路了。”
“你现在的同行者，是我。”他声音低沉，“所以不要再往后看了。”
车窗前，是一片模糊的灯光。夜里的灯火闪烁，投影在他的脸上，暗然一片。
说这些有什么意义，明明是他在高考的时候，瞒着她保送，明明当初是他放手——
周翩下意识地想要抽回手，可刚有动作，便被他紧紧反握住，没有挣脱开。
她的心陡然狂跳，慌乱之中，勉强扯出一个略显僵硬的笑容，说道：“但我们现在是同事。”
是同事，所以要谨守界限，在规则内行事。
觉察到她的退缩，耿星河的拇指在她手背上缱绻摩挲，眸光中似藏着一泓深邃的幽潭，情绪沉沉难测。
他语气低沉而坚定：“不论是什么身份，此刻，我在你身边。”
猝不及防，她的思绪飘回漫展的那个拥抱。
他的怀抱似暖阳倾落，身上干燥柔和的檀木香气，温暖裹住她。彼此衣物的摩挲出细微的沙沙声，耳畔传来有力的心跳，像沉稳鼓点，一下又一下，敲在她心上。
像是钥匙投入了唯一契合的锁，他的头轻轻棵在双臂严丝合缝地包裹住她。扁舟入港，倦鸟回巢，他的怀抱里充斥着难以言喻的安全感，她不自觉地闭上眼，沉溺。
直到她如梦初醒，被烫到一般猛地强行分开。
她迅速转身，低垂着头，嗫嚅道：“呃，谢谢，很温暖。”
她捧着自己发烫的脸，躲闪着往前走。
天呐，她不会脸红了吧？这以后还怎么相处。
他两三步跟上，修长的手指轻轻在她头顶摸了摸，声音里透着藏不住的愉悦：“不客气。”
她不动声色地走开两步，但他紧跟不舍，他微微俯身，温热的鼻息洒落在她的发丝上，悄声说：“因为我也很开心。”
什么叫……他也很开心？
她慌乱间甚至开始想，这人是不是进修了一些委托的撩人话术。
往前看，红灯骤然转绿。
他的手淡定抽离，放回中控台。
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
周翩的心骤然落了下来。
恍恍然，像是失落了什么。
“……碍眼的人不在了，我们干脆去吃点好的？上次说的蒸汽海鲜，有兴趣吗。”
虽然是疑问句式，但听上去更像一个陈述句。
“不了。”她不敢再和耿星河呆在一起了，找了借口，“我自己回家吃，还有稿子要赶。”
耿星河拖长了声音，方向盘打偏：“但你的胃刚好，饿不得——”
“我会好好吃饭的。”她赶紧保证，“真的，我刚刚在录音室改了很多J17先导片的稿子，待会就忘了。”
“好吧，你保证要好好吃饭。”耿星河专注地看着前方，却是答应了。
“……嗯。”她闷闷地说。
她还以为他会坚持一下。
宾利很快停在了周翩的公寓门口，耿星河偏过头：“下周末，有空吗？”
周翩解安全扣的手停了下来：“呃……又要加班？”
“不是。”耿星河定定地看着她，眼神沉稳温和，“之前T3上线前，去过寺庙祈福，快一年了，要去寺里还愿。”
“呃，这种事情，我就……”
耿星河身体前倾，不自觉整理了一下衣领：“J17要上先导片了，不去走个流程？”
周翩轻轻咬着下唇，有些犹疑。
“……万羽要给T8上线祈福，顺路。”见她意动，他加码道，“柳明也会去。”
听到还有两个人，周翩像是终于找到了理由，点点头：“好吧，希望这个很灵的寺庙能保佑J17。”
工作日的繁忙过去，周翩看着门口的穿衣镜，难得地纠结起穿什么。
“5分钟到？好，我收拾好了，这就下楼。”她挂了电话，望着镜子里的这身叹了口气，就这样吧。
“哇周翩，我们要去登山诶，你这是走T台么？”
还没上车，后座的柳明摇下车窗探出了头。
“山路很险峻？”周翩看向自己的低帮玛丽珍鞋，“这鞋逛街也能走的。”
“没事的，那点山路耿神穿拖鞋都走过。”万羽也探出头，“不过麻烦你坐前排了，我们好不容易能坐在一起——”
话说一半就被柳明打回去了。
两个人虽然谈上了，但万羽还没有完全脱离T3，两人勉强算同属一个部门，避嫌避得很认真，上班时就差躲着走了。
周翩深知地下恋的诸多不易，没再多说，径直坐上了前排：“你俩平时避嫌也太刻意了些。文篙怕是会来找我打听，你们是不是闹矛盾了。”
今日她身着一袭杏色连衣裙，立领处点缀着一枚温润的珍珠纽扣，巧妙融合了旗袍的复古韵味与精致格调。裙身之上，淡雅的墨竹若隐若现，随着她的动作，像一幅水墨画徐徐铺展。
耿星河看到她的瞬间，眼中不经意间闪过一抹惊艳，下意识地无声做出一个“哇”的口型。
周翩瞥见他的反应，眼神略带羞涩地躲闪开，轻声说道：“出发吧。”
他们此行要去的寺庙，离市区并不远，不过片刻车程便已抵达。
万羽和柳明这对，简直是活力四溢。刚一下车，万羽就趁柳明不注意，偷偷伸手挠她的腰。
柳明咯咯笑着左躲右闪，笑到一半突然脸色一肃，拍了下万羽的手，嗔怪道：“你个猴子，正经点！”
万羽却一脸坏笑，又高又瘦一个大个子，拉着柳明的手撒娇：“和你正经不起来。”
恋爱的酸臭味啊。
周翩看着他们，无奈地笑了笑。
身旁的耿星河与她对视一眼，彼此心领神会，默契地一同加快脚步，朝着山上进发。
山路蜿蜒曲折，周围绿树成荫。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形成一片片光斑。
微风拂过，带来阵阵草木的清香，夹杂着阵阵清脆悦耳的鸟鸣声——没有万羽和柳明秀恩爱，世界都美好了。
唯一不大好的是，上周周末的尴尬事件过后，她刻意躲了一周的耿星河，此刻竟就走在自己身旁。
还好他生性沉默，不怎么说话。
……好尴尬，她也不知道找什么话说。只能看着四周，装成很忙的样子。
但他还是开了口：“这么多年了，我们居然又一起爬山了。”
周翩脚步顿了一下，用手理了理柔软发丝，脸上浮现一抹怀念的浅笑：“哦……你说高考前那次。”
那次爬的不是这座山，是学校旁边那座更著名的山。
当时是老师组织的高三打气大会，为了看日出，特地选在在半夜出发。
“如果再早点出发，就可以看到绝美小蛮腰夜景了。”
“我们现在出发，也可以看到绝美小蛮腰日出啊。”
同学们叽叽喳喳。
耿星河是本地人，跟她说有条更近的小路。和老师报备完，他们默默脱离了队伍。
一路上星光依稀，路灯如星。
也是只有他们两人。
“那时候你说想做游戏，不知道选什么专业才能进东篱。”
他声音清润，染着旧日微凉的山风。
周翩自然记得。
“你的梦想是什么？”周翩问彼时的耿星河。
“你以后会知道的。”夜风拂乱少年耿星河额前碎发，他深深看了她一眼，“先保密。”
阳光细碎地打在她的眼上。
她睫毛轻颤，呢喃的声音里有些委屈：“但你当时什么都不说。”
后来，莫名其妙地，他就和余颖去了帝都……
而她放下狠话，与他再也没有联络。
“嗯？”走在前面的耿星河回头，眼神清朗，“你说什么？”
“……没什么。”她目光游移，低声说。
她已经很幸运。
当年期盼着在身边的人，还在身边。
当年憧憬着的未来，也正一步步在脚下铺展。
就是山路陡峭，走得有些累人。
周翩累得气喘吁吁，她抬手擦了擦额头细密的汗珠。
耿星河停下脚步，从背包侧袋拿出一瓶水。骨节分明的手轻松拧开盖子，递给她：“快到了，还有十分钟左右。”
又翻出背包，给周翩递了一张tempo纸巾，眼带关切：“擦擦汗。”
“……你的背包，东西齐全得像是百宝箱。”周翩接过纸巾，倒了一点矿泉水，擦过透着粉红的脸颊，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浅笑，“谢啦。”
耿星河低头，下意识地想要伸手去拂开她脸上被汗水黏住的头发。就在她抬头看过来的瞬间，他像是触电般克制地收回了手，转而扶住了旁边的树干，略显尴尬：“呃……”
“嗯？”她抬头，瞳仁明净透亮，犹如纯粹的宝石。
“……我是说。”他的喉结上下一滚，莫名地有些呆萌，“我待会可以拜托你……”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周翩忍不住踮起脚尖，追问道：“拜托我什么？”
“没什么。” 耿星河往前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问道：“休息好了吗？”
让人捉摸不透的耿星河。
她快步跟上他的脚步：“走吧，到寺里再休息。”
正有的没的说着话，一阵微风吹过，带来一股淡淡的寺庙檀香味。
翩心中猛地一动，这股香味干燥温暖，给人一种无比熟悉的感觉——瞬间，她恍然大悟，这味道是不是耿星河身上的气息有些相似？
可耿星河作为程序员，按常理来说，不应该是个坚定的无神论者吗？
……怎么会选择寺庙的香味作为香水呢？
又或者，他为什么会用香水？
周翩心中暗自思忖，不着痕迹地瞥了耿星河一眼，没有说话。
沿着蜿蜒的山路继续前行，寺庙的轮廓渐渐清晰。红墙黛瓦在绿树的映衬下显得格外庄严肃穆，空气中弥漫着的檀香气息越发浓郁。
寺庙的钟声悠扬地传来：“铛——铛——”
站在寺门口往下望去，只见山路蜿蜒，绿树成荫，却根本不见万羽和柳明的身影。
耿星河侧过头，与周翩商量道：“我先去找个人，你在寺门口等等他们？”
“行。” 周翩应道。
耿星河的背影很快消失在寺庙之中，周翩则走到寺门口的石椅旁，坐下休息。
寺门口的一侧，几株绣球花正肆意绽放，花瓣层层叠叠，在微风中轻轻摇曳。
花丛边，一只慵懒的猫咪正趴在地上，阳光洒在它毛茸茸的身上，勾勒出一圈柔和的光晕。它半眯着眼睛，时不时伸出爪子挠挠耳朵，对周围的一切都显得漫不经心。
周翩随手逗弄着猫咪，忍不住轻轻笑了笑。
不知过了多久，万羽和柳明才手牵着手，悠然地来到寺庙前，与周翩汇合。
万羽左右张望：“耿星河呢？”
“他说自己先去找人。” 话一出口，周翩才后知后觉，耿星河在寺庙里要找什么人？
“哦，他和这家寺庙的方丈很熟。”万羽却是习以为常，“我们先去上香许愿吧，待会走的时候，他帮忙开车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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