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保释，又是登记的，在警局里走了一遭，黄珣终于进了游月朗的房间。
“你受伤不严重吧？”
游月朗坐在沙发软垫上，浑身散发着淡淡的奶香味，神色间透着母性的温柔。
她神色间有淡淡的憔悴，但只有周翩知道，她为了这一刻的体面，背后付出了多少努力。
孩子的情况好转了，但游月朗这几天却被乳腺炎折磨得夜不能寐。即便如此，她还是强撑着起来画了妆，只为见黄珣一面。
“你老公真的懦弱。”黄珣的嘴角擦破了，青紫肿胀，一头桀骜不驯的黄发让他看起来像个青春期的小混混，“你怎么就选了他。”
游月朗叹了口气，语气里带着无奈：“不是跟你说了，不要来吗。”
事情发生在月子会所。游月朗的老公一家人不知怎么打听到了她的住处，试图过来抢孩子。刚好碰上拎着补品却被护工拦在门外的黄珣。
游月朗的老公怀疑她出轨，语气不善，黄珣则痛斥他们一家不做人，双方一言不合便打了起来。
最后，游月朗的婆婆报了警。
“我就想来看看你啊。”黄珣深深叹了一口气，目光诚挚，像一只受了伤的小狗，“你都这样了……我不放心。”
游月朗叹：“你别这样——”
“你不知道。”黄珣眼里泛了泪光，“他们在电梯里说要带你回老家，把孩子锁在老家，不让你回来……我这辈子没有这么害怕过。”
他说着眼眶都红了，深呼吸几口气，声音里的颤抖才勉强压下来：“如果你遇到什么事情，拜托第一时间对我说，我好怕——我以后不会这么冲动了。”
周翩在一旁看得直摇头。黄珣在工作中一向说一不二，做不完就推需求，不合适就直接改，是个响当当的硬汉。
可到了游月朗面前，他却像只摇尾巴的小狗，生怕被嫌弃。
游月朗定定地看着他，神色间微微有些动容。
但就在这时，护工敲了敲门，轻声提醒：“妈妈，到时间做检查了哦。”
月光一闪即逝，游月朗神色一肃，起身不再看他：“麻烦回避一下。”
周翩和黄珣转到楼下的会客室，坐下来后，周翩熟稔地把桌上的水果往他那边推了推：“新鲜的脆提子，吃两口。”
“有你照顾她，我就安心了。”黄珣顺手拿了一颗提子，嚼了两口，情绪稍微稳定了些。
“其实我一直有个疑问，你怎么知道她在这里的？“……柳明知道点我们的事情，跟我说了一嘴。然后我就找到耿神，把游月朗和我的聊天记录给他看了一下，他就告诉我地址了。”
“他似乎不是这么草率的人。”周翩有点好奇，“你到底是怎么问的？”
“……说起来有点坏。”黄珣对着周翩，又恢复了那种“天老大我老二”的霸气，“我跟他说，如果不告诉我，我就诅咒他深爱的女人月子里抱着孩子求救，然后他还拿不到地址。”
周翩默。似乎是挺恶毒的诅咒……几乎能想到耿星河苦着一张冰块脸给地址的样子。
游月朗检查完，护工过来叫他们。
似乎是检查结果不好，她有些心烦意乱地抱着孩子喂奶瓶：“现在看到了？安心了？”
“……如果你需要律师，可以找我，我认识朋友。”黄珣盯着她肩上那小小一团肉，“我来抱抱？”
游月朗一躲：“起开，毛手毛脚的。小孩子现在脊椎和骨头都没长好，软软的可不好抱了。”
“我试试嘛。”黄珣张开双臂，“我抱过家里亲戚的孩子，有经验。”
“就你？会抱亲戚孩子？”游月朗瞥了他那一头黄毛，“都是美院毕业的，你会有律师朋友？谁信？”
被她几连追问，黄珣也不恼火，微笑看她：“试试嘛，没把握的事情我会上报风险的。”
游月朗抿唇：“你最好是。”
她小心翼翼地把孩子抱着，放在黄珣怀里。而黄珣把孩子手脚拢住，腰往后仰着抱稳，手拢成空心形状拍了拍孩子。
动作并不娴熟，但很有章法。透着股昨晚临时上网搜完教程，恶补练习了三个小时的感觉。
小朋友舒服得睁开眼睛，哼唧两声，嘴巴里冒出个满足的饱嗝。
周翩转眼看游月朗，她眼睛盯着黄珣手上的孩子，连带看黄珣的神色都轻松了几分。
还是离婚吧！周翩看这两人心想。
“找律师是一方面，另外，你能借我点钱吗？”游月朗眨眼，语气里带着试探，“现在住月子会所、治病、买奶粉，我的钱有很多在我老公那，周转不过来。”
“我可以借你啊！”周翩忙说。
被游月朗一个眼神制止了。
“我这有十万的现钱。”黄珣脸上一点难色没有，反倒是笑容满满，眼里泛着奇特的光芒，“还有个三四十万的理财和基金，一时半会取不出来，你需要我就预约取。”
“好，我发你银行卡号。”游月朗直接应下，顿了顿，看他居然没有改口意思，才终于叹气，“自己留一两万备用，小孩子。”
黄珣涎皮赖脸：“如果我没钱了，就蹭你这住呗。我可以睡沙发——”
这算盘响得，玉树大厦都听到了。
周翩翻了个白眼：“沙发是我的，你排着队去吧。”
月嫂收拾完卧室，出来接过了孩子。三人坐下来清静地聊了几句天，游月朗就喊累，要休息。
黄珣很有眼色，从沙发上起身：“那我改天再来。我也不知道你能吃什么，随便买了一些阿胶参膏，你不合适吃就先收着。”
游月朗轻笑：“的确吃不了，你不如买奶粉尿不湿。”
“你说要买什么——”
“我回头列个单子给你——”
两人一起说，又一起停了下来。游月朗看着他，微微叹气：“阿珣，我结婚、生宝宝了。”
“月月，我今年27了。”黄珣说，“我知道我想要什么。”
周翩送他下楼：“何必吊死在月月这棵树上呢，办公室不是有小妹妹追你？”
“不是吊死。”黄珣笑，“是吊活。”
他顿了顿：“你不知道，她新婚那段时间，正好T3忙着上线。”
“我一个多月没有回家，把自己人忙馊了。”
“月月被拉过来劝我。她把我拉到太阳底下，对我说，她以后可能要准备走社会时钟的路了，对艺术的梦想就靠我实现了，要我好好保重自己。”
“那天的太阳真是刺眼。”黄珣仰起头，目光有些恍惚，“我走到如今，是因为她说，我承载了她的一部分梦想。”
他看向周翩，语气里带着几分自嘲：“你知道吗？我本科念的是电子商务，笔试都没有过，是拿到了消息过去霸面的。但面试的时候，她说……”
“按道理我们只收八大美院的毕业生，你的作品集也没有优秀到能破格录取。”年轻的面试官游月朗肆意昂扬，“但我看到你眼里有火——所以，欢迎加入东篱。”
“但此一时彼一时，到现在，你们不是在谈梦想和恋爱。”周翩走下几阶台阶，语气里带着几分担忧，“你有没有想过，月月现在拖着一个孩子，如果你走近她的生活再离去，对她是多大的打击？
“……我想过。”黄珣看着她，目光真挚，“说实话我也不知道，我不知道带一个不是自己的孩子有多苦多累。我甚至不知道月月会不会离婚。”
“但是周翩，她也是我的火。我可以接受她为了幸福离开，但绝不容忍生活把她眼里的火磨灭。”
黄珣看着她：“月月最终选择求助你，你是她最好的朋友。我也跟你直说，我只是想陪伴她度过这段艰难时光。你们不要这么防备我，好嘛？”
周翩回到月子会所的房间，看着游月朗直叹气。
“怎么了？”游月朗躺在沙发里，手机叮咚一声，“哎，他把钱转过来了。”
“借钱都打不消他的热情啊。”周翩把门一关，“你这可怎么办？还欠了他人情。”
“再说呗，借钱的是大爷。”游月朗怔了怔，突然哭了出声，“翩翩，你不知道，我在家里吃南瓜吃到反呕，想点外卖，发现银行卡上只有四块二。”
但原来在看重你的人那，十万八万说给就给了。
“嗷，怎么了，不哭不哭。”周翩来不及换拖鞋，三两步跑过去抱住她。
“我打电话问老公，他那边是麻将洗牌的声音。我问，我月薪这么高，钱呢。他说生孩子住院交掉了，想吃饭要婆婆做。”游月朗把头埋在周翩怀里，哭得泣不成声，“但是我生孩子的时候，他连镇痛泵都不肯给我买！”
那得有多痛啊？周翩抱住游月朗，轻声哄她：“乖，都过去啦。”
“他连！镇痛泵！都不肯给我买！”游月朗抱住周翩，“生个孩子才知道这人是人是鬼，我要离开他，我要离婚……”
“好，我们找律师，我们慢慢谈，都会好的……”
周翩一下下抚摸着游月朗的头发，用眼神示意出来看热闹的护工出去。
“坐月子，不能哭的，以后眼睛疼。”护工忍不住说，“收收心。”
“别说话，看孩子去。”周翩直接骂回去，又哄怀里的游月朗，“咱们想哭就哭，想笑就笑，把情绪憋着才最不好了哦。”
他们付的钱，护工只得缩头。
“翩翩……”游月朗感动地抱住她，“谢谢你陪我。”
“你呀。”周翩拿了湿纸巾来擦她红肿的眼睛，“真谢我？”
“嗯。”游月朗委委屈屈地点头。
“那帮我看看J17的视频。”周翩不知从哪里变出来一个笔记本电脑，“你看呢，现在这个镜头，还是不尽如人意……”
游月朗“噗嗤”一下笑了，涕泪交加，鼓出一个鼻涕泡。
“你等等啊，我涨奶疼，我先去吸出来……”
“月月，你是不是在逃避工作？”
“我还在坐月子！你居然让我工作！”
“你无聊帮我想想嘛——”
游月朗的情绪时好时坏，安抚她花了周翩许多精力。于是看着黄珣就禁不住想骂他。
“延期是我的问题吗？”黄珣在公司还是一副冷眼大爷样，“你要不要看看自己的需求改了多少遍？”
“月月建议这么改的。”周翩永远都是这么一句。
“月月，月月又不负责T3！”黄珣愤怒，“她一个前J17的美术，对T3提什么建议？”
周翩反而笑了：“你这话，敢不敢当面跟她说？”
“好啊。”黄珣背着手，面上的愤怒迅速收起，变成一个柔和的微笑，“好，今晚下班就去找她，如何？”
周翩语塞，深感自己是他们play的一环：“你……马上中秋假期了，你不回家陪家里人吗？”
“回家哪有工作重要，是不是？”黄珣说，“电话。是月月的吗？”
“不是。”周翩面色一肃，出去接了会电话，快步走回来，“你中秋在羊城是吧？”
“是。”
“帮我每天去看一下月月吧。”周翩手慢脚乱地收拾包，“你不许趁机如何！我知道你恨不得她马上离婚，但涉及到财产和孩子，最好还是拖到她身体好转、情绪稳定了，再让她考虑离婚。”
“你想多了，我不会对她怎样的。她是东篱掷地有声的主美大神，我要是惹她厌烦了，以后干脆就别吃美术这碗饭了。”
周翩一愣。游月朗产后虚胖，身心脆弱，在她老公眼里是好欺负的弱势对象。
但是黄珣尊重她，爱惜她，把她当需要供起来的大神。
“有什么要注意的吗？”黄珣问，“不对——你怎么突然让我见她了？”
“没什么要注意的，她的身体在恢复，和那家嘴巴碎的护工合不太来——其实护工没什么毛病，是她有点产后抑郁。”周翩叹，“我当然不想让你见她，但我有急事，临时要回老家一趟。”
周翩挎上背包，一阵风一样匆匆离去：“好好供着她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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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桎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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