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他回家，再怎么解释也太尴尬了。她眼神中满是别扭。
“不用。”周翩无意识地揪住衣角，“你你你，你不用见我家人。”
“你打算怎么解释自己的回家旅途？”耿星河食指轻推镜架，金属边框折射出冷光。
“……打上了顺风车？”
东篱CTO当司机，自己真是好大脸……她眼神不自然地飘向窗外早餐摊升腾的白雾，强行弥补了一句：“司机人很好，还很帅。我们留了联系方式，打算顺风车回去。”
“你之前说打算请我吃饭。”耿星河喉结微动，尾音罕见的轻快，“顺风车司机很帅，请他尝尝家乡菜？”
耿星河不辞辛苦，牺牲了自己的假期载自己回老家。如果自己这几天把他完全抛下，连餐饭都不请他吃……是不可能的。
很明显，一个谎要用好多个谎来圆。还是直接点别撒谎，好好和家里解释一下吧。
她抿了抿唇，试图弥补他：“这几天，你要不要去隔壁湘城玩一下？”
“不，我的假期计划没有为旅游留出时间。”耿星河果断拒绝，“补完觉，在旅馆清静地写代码，应该能突破恐怖谷效应。”
这人原本的计划就是写三天代码。
……不过，本来他们是打算一起加班的。她要调整剧本，写出动作细纲来辅助他测试。
加班是辛苦，但一想到能是和他又无妨了。她甚至花心思，和游月朗约了个团圆饭。
可惜自己家里有事。想到这，周翩微微叹息：“那我就帮你定酒店？”
他送她过来，住宿按理也是她来包。周翩手指在屏幕上滑动，声音里带了几分刚起的软糯：“这家可以吗？”
“你定，离你家近点。”耿星河没有看她的手机，只是淡淡地说道。
终于停稳下车，周翩像猫咪一样伸了个大懒腰，捶了捶僵硬的腰。
她走到车的另一侧，踮着脚给才下车的耿星河捏了捏肩膀：“辛苦司机大人。”
耿星河身体微微一僵：“别闹。”
但周翩已经瞥到了他的耳朵根的红晕。
他走到米粉摊前，凝神看了眼菜单：“两碗肉丝面，免辣，一碗免葱。”
他盯着锅前的面碗里看了一眼：“免葱的那碗少放点猪油。我朋友胃病，吃不得油腻，谢谢了。”
周翩已经在粉摊的桌子前坐下，拿着纸巾擦桌子：“待会一起去超市里随便买点吧，我也该给爷爷奶奶买点东西。你别抢着买单，我来！”
“……你的归你的，我的归我的。”耿星河开了一夜夜车，但精神得很，完全看不出来，“别争这个，我的收入你清楚。”
周翩就没有说得过耿星河的时候：“……好。那就谢谢你了。”
她莞尔一笑：“周年庆，我知道的。”
老筒子楼的楼道散发着轻微的霉味。墙壁上石灰剥落斑驳，楼梯的扶手锈迹斑斑。
带着耿星河来这里，像是揭开了自己过往生命隐秘的角落。
“我小时候就住这。”
她停在楼梯中间，喘着气休息。
行李、礼物都在耿星河手上。手里提着沉甸甸的负重，耿星河脚步却稳得很。
扬起头的时候，他温润如玉的面容，似乎让阴暗空间都亮堂了一些。
“一直没搬家？”他忽然开口，声音在空荡的楼道里显得格外清晰。
“是啊，老房子了。”周翩骤然涌起了某种自卑。
自己家破旧，当然不能和他市中心的新房比。
她的无意识地盯着扶手上的铁锈，声音更轻了：“我高中毕业之后，爸妈就从羊城回了老家，一直住这。”
“老房子有老房子的味道。”他轻声说，目光落在她脸上，像是看穿了她隐秘心思，“像是凝固回忆的琥珀。”
他这么怎么温柔。
惦记着妈妈，周翩转身：“上来吧，还有两层就到。”
周家的老式防盗门上，绿漆剥落得斑驳，夹杂着锈红的痕迹。端午时挂上的艾草早已枯萎，干巴巴地垂在门框边，
耿星河叩了叩门把手。门很快开了，周翩的爸爸出现在门口。他的背微微佝偻，但仍有旧日训练的锐利痕迹。他先是愣了一下，目光在耿星河身上扫了一圈，从他略显正式的白衬衫，到手里提着的几个盒子，最后落在他脸上。
“你好，叔叔。” 耿星河礼貌地打招呼，微微颔首，身姿挺拔如松。
周翩的爸爸没说话，只是侧身让开一条道，目光转向周翩，语气里带着几分疑惑：“这位是？”
“爸，这是我同事，耿星河。”周翩赶紧上前一步解释，“他开车顺路送我回来的，听说妈妈病了，说来看看。”
周翩的妈妈闻声，也从里屋走了出来。脸上带着病容，却笑得温和：“快进来，快进来。”
她脚步有些虚浮，但看着行动还算自如，问题比想象中好许多。
周翩心下一松，连忙抢上前去扶她：“妈，你别弯腰，去坐着。”
她抢在妈妈前面，弯腰去给耿星河拿拖鞋。
耿星河站在门口，目光在周翩和她妈妈之间停留了一瞬，随即换了拖鞋，迈步进门。
他将手里的礼物一一放在桌上：“也不清楚阿姨的病情，买了点灵芝孢子粉、铁皮石斛、丹参党参之类的补品，都是滋阴、养生的。”
这还不算，又一个礼盒：“这是红外线艾灸理疗仪——这些如果叔叔阿姨不合适，爷爷奶奶也可以用的。”
他顿了顿，又从另一个袋子里拿出来几盒：“这是港城老字号的月饼，一盒是传统双簧白莲蓉口味，这盒是冰皮月饼……要冷藏。”
“我们哪里吃的完？”周翩站在一旁，看着桌上堆得整整齐齐的礼盒，心里有些发紧，“这也太破费了……”
“不清楚你们家的口味，”耿星河推了推眼镜，语气淡然，“就顺路带了。”
周翩的爷爷坐在桌边，手里捏着一只茶缸，眯着眼睛打量耿星河：“小伙子，真会买东西。”
周翩妈妈睁大眼睛，忙道：“太客气了！谢谢，谢谢。”
她借着泡茶，把周翩拐到厨房，用口型问：同事？
周翩大力点头：只是同事！
周翩妈妈一扬眉，点着头，表情揶揄：同事～
怎么说呢，耿星河的礼物……还没有到女婿上门的地步，但的确远超过一般同事顺路拜访。毕竟那两盒月饼都不便宜了，更别说那些补品。
周翩泡个茶的功夫，爷爷奶奶已经把耿星河请到了沙发上，话里话外开始打听了。
“耿星河——哟，好名字，满船清梦压星河。”爷爷微微眯着眼睛，“家里是做什么的？”
“我是东篱的技术总监……技术岗。”耿星河绕过这个话题，转而努力用爷爷能听懂的语言介绍自己，“负责人。”
爷爷点点头，换奶奶上场：“小伙子哪里人啊？”
“羊城人。”耿星河回答，脸上依旧挂着礼貌的微笑。
“羊城啊，那地段贵啊！”奶奶的声音提高了些，带着几分尖刻，“家里是有房吗？”
周翩端茶出来，手指被茶杯烫得通红。
她瞥了一眼耿星河，见他脊背挺直，神色如常，心里稍稍松了口气。
“有一套老房子。”耿星河回答得滴水不漏，语气里没有一丝不耐。
奶奶似乎还不满足，又追问：“那你现在住哪儿？租房子还是……”
“奶奶！”周翩忍不住打断她，脸上有些发烫，“您别问我同事了……”
“没事。”耿星河接过周翩手中的茶，目光示意她不必紧张。他转向奶奶，语气依旧温和，“我现在除了老房子，公司附近还租了一套公寓，离上班近。”
周翩打断几人的寒暄：“耿星河是来旅游的同事，只是顺路载我。”
听她强调“同事”两个字，一家人都纷纷露出“你说是什么就是什么吧”的了然笑容。
周翩的母亲笑着招呼耿星河：“小耿别介意，老人家就是爱打听。”
这会儿就成小耿了。周翩翻白眼。
“不会。”耿星河接过茶，指尖在杯壁上轻轻摩挲了一下，像是想起了什么，嘴角微微扬起。
又浅浅聊了几句路上的堵车和辛苦，周翩主动说：“他昨天晚上开夜车累了，我先送他去旅馆休息。”
“熬夜开车回来的？小伙子身体可以哦。”周翩爸爸主动拍拍他的肩。
一家人纷纷起身送他，周翩妈妈微笑：“小耿，这几天有空的话，来家里吃饭吧？”
“人家自己要玩的！”周翩直接打断。
耿星河露出一个礼貌的笑容，微微欠身：“有机会再来叨扰。”
他回的机巧，周翩爸爸笑：“有机会的，哪里没有机会！”
从楼道走出来，耿星河才停下脚步，轻声说：“你妈妈脸色苍白，还忙前忙后给我倒茶……没把自己当个病人。你先回去看看？我自己回旅馆吧。”
他顿了顿，又加了一句：“有什么需要就找我。”
他的眼神温和，让人感到安心。
周翩心中一暖，点了点头：“好，谢谢你送我回来。等我这边安顿好了，再请你吃饭。”
等她再次回到家中，又回到了往日的样子：爸爸看电视，爷爷奶奶戴着老花镜下棋。
妈妈呢？周翩直接去卧室，才看到刚刚还忙前忙后的妈妈，已经静静地躺在了床上。
她快步走到床边，满心忧虑：“妈，你感觉怎么样啊？”
妈妈卸下了待客的伪装，脸色又苍白了几分，声音虚弱：“就是觉得有点虚。”
随后，她又温柔地笑起来：“那个耿星河……是不是在追你呀？”
“没有……”周翩无奈。
“害羞什么，又不是以前抓早恋。”妈妈拍拍她的手，“你一个人在羊城，我时常担心你病了可怎么办。现在好了，知道你有人照应着。”
周翩脑海中瞬间闪过之前自己低血糖晕倒时的情景，若不是有他……自己的确很难度过。
见她怔住，周翩妈妈更加笃定了：“好好跟人家相处，合适呢就早点定下来。现在大城市啊，好男人也难找。”
妈妈病着，周翩也不想跟她多争论。她闷闷地说：“妈，别催婚。”
“好，我们家翩翩事业为重。”妈妈微微颔首，不再纠缠，转而问，“等会儿妈做饭，想吃什么？”
周翩一听，满心不悦，故意拔高音量：“你都病了，一屋子人还指望你做饭？”
奶奶闻声，慢悠悠走到门口：“翩翩啊，肾病是慢性病，日常行动倒不受影响。可奶奶年纪大，没多少精力啦。”
爸爸在沙发上搭话：“做饭、家务、洗衣服，这些活儿运动量小。爷爷奶奶年纪大，哪能让他们做？”
周翩气得站起身反驳：“爸，你以前是受过伤，可做点家务怎么就不行？又不是没手没脚。”
爸爸皱眉，面露不悦：“说什么呢！这些是家务事，我一个大男人也不会啊。”
“不会就学！”
“去，小孩子别管。要不你回来照顾你妈？”爸爸边说边挥手，想把周翩的不满赶走。
“别吵。”妈妈拉了拉周翩衣角，神色低落。
周翩满心无奈愤怒，小声嘟囔：“我看妈要是不在家，你能饿死。”
爷爷也过来：“你妈这病多休息就行，哪有那么严重。我们俩老人都没病，她能有啥大病？”
妈妈满眼疲惫：“生死有命，没事的。”
奶奶附和：“去医院又得花不少钱。咱家不富裕，能省就省。”
“医生到底咋说的？啥肾病，多严重，几期？平常吃啥药，咋保养？”周翩质问几个“事不关己”的人。
一片沉默。
奶奶勉强开口：“医院就爱把病说严重，就为挣钱。说要监测、复查，也不知想坑多少钱。”
“对门邻居也有这病，就是慢性病，不影响生活。”爸爸不紧不慢道，“何况你妈没啥症状，没啥大不了。”
周翩回头，见妈妈缓缓侧身背对自己，心猛地一揪。
妈妈向来让她别回家，顾好自己。情况差到这地步，才在电话里吞吞吐吐，盼她中秋回来。
她轻抚妈妈苍白的手，语气柔和，眼神坚定：“医保卡、身份证在哪？现在就去医院复查，就现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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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老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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