乍现刺客,行辕内乱作一团。
周围树高草盛,利于隐藏身形,就在这一阵慌乱间,乐晗爬上树梢,盯准草丛里趴伏的影子,手一指大叫道:“殿下,在那儿。”
下一刻,她又喊:“小心,向陛下靠近了。”
文臣不再讲求风骨,求救叫喊声震耳。洛闻音费力地听清乐晗的声音,直刀出鞘,带起一道血线,靠近的刺客捂住喉间,指缝里血涌,倒地瞬间没了声。
藏青色窄袖服。
百官及宗室所带的随从近卫,大都为这身装扮,如果刺客扔掉兵器,混迹人群中,就很难揪出来。
洛闻音当机立断,边找人边道:“行辕一里内,谁都不许进出,违令者杀。”
长戎卫立刻行动,将行辕围得如铁桶一般。
附近不乏有私人随从,刺客逃不掉,只能隐蔽,到时拿住随从,让众人前来辨认,就能抓出刺客。然而出乎意料,那人非但不躲,反而撕开外袍,露出贴身骑装,夹着短刃朝刘玚奔去。
武将们镇静下来,手挽手挡在御前,刺客无法靠近,扬手甩出短刃。寒光从人群上方划过,洛闻音看那弧度,向右偏离,刺不中刘玚,便不打算出手,可眼睛还没移开,就看到令她心跳骤停的场面。
那个半天没找到的人,斜跨一步上前,从右侧挡在老头子身前。
短刃落下,必定会刺中燕岚。洛闻音来不及细思,卯足了劲抛出直刀,脚下如踩风般狂奔过去。
钢铁碰撞声猝然间炸响,刘玚受惊倒地,内宦忙将他扶起,搀到座上歇息。
人墙外在同一时刻响起踢打声,刺客没了兵刃,以一敌十,拳脚功夫又斗不过武将,不出几回合就被擒获。
而洛闻音顾不上这些,快跑到燕岚身旁,忍住没抱上去,只停在离她一步的地方,用嘴型责备:“你不要命了吗?”
燕岚反而冷静,这举动是深思熟虑的结果,她甚至准备在短刃接近时,将刘玚按翻在地,以保护皇帝为由,趁机报复一把。再说有舍命救驾的大功,在索要赏赐时,就可拒绝和刘稷邺的婚事。
长戎卫很快清点过在场所有人,确保没有扮作随从的刺客。
洛闻音拾起直刀,在收刀入鞘时注意到短刃,这比匕首狭长的刀具,竟然没有开刃。刺客要取人性命,不会拿这种毫无杀伤力的兵器,她隐约觉得事情不对劲,但一时没想明白。
没人能从长戎卫眼皮底下进来,刺客是跟着众臣来的。
在场的文武,武将不值得怀疑,至于文臣,谁有这胆子,敢做弑君谋逆的事?
宁远清将刺客押到御前,洛闻音重拍这人的肩,巴掌下骨瘦嶙峋,似乎很久没吃过饱饭,受过非人的虐待。
哪有主子这样对手下的,这和囚徒有什么区别?
刘玚受惊过度,瘫在椅子里动不得,刘稷邺捏肩捶背,叫唤了好几声,他才勉强站起来,指着刺客吩咐:“将此人押入刑部狱,严加拷问。”
经刺客一闹,下午不再进行任何活动,百官各自归家。
洛闻音看着燕岚随龙辇回宫,又检查了一遍布防,没找到疏漏,走前调侃几位手下:“你们个个能开硬功,驾烈马,怎么没比过刘稷邺?”
沈修仪挠头道:“谁要和弓都端不正,还能猎鹿的废物比。”
几个人都笑了起来,在回府的路上,洛闻音脑海里闪过“猎鹿”这词。自古就以逐鹿暗喻争夺天下,如果这场春狩不是简单的狩猎,而是在争夺什么,那刺客所来的目的,或许不是弑君。
刑部尚书郑其儒,是刘玚一手提拔的亲信,要在狱中有动作......
不能如此!
洛闻音使劲摇头,要晃掉那个看似荒诞的想法。母亲死那晚过后,她不相信人性,也不愿把刘玚想得太坏,他们毕竟是血缘至亲。
虽然在历朝历代,为了权势而手足父女相残的事屡见不鲜,但她不想成为其中的某一人。
晚间还算平静,燕岚没来,宫中和刑狱里都没有消息,这种时候,没消息就是好消息。
洛闻音心里装着事,天快亮时才睡下。睡到午时,起来梳妆完毕,打算去一趟刑部狱,还没出门,东宫属官闯到东府门,抓着守卫的胳膊冲里头大叫:“秦王殿下,刺客在刑部狱里自尽!”
另一头,沈涵仪从正门进来,一路跑到昭澜院,语速快如离弦的箭:“宫里来人叫走了大将军!”
*
刘玚面容憔悴,仿佛一夜间苍老了十岁。
见内宦带宁远清进殿,郑其儒叩拜:“陛下,臣以为刺客自尽,是在替别人顶罪,还请陛下严查驻守上御苑的将官。”
“郑尚书说禁军和长戎卫。”刘稷邺今天格外精明,明显受人指点,“禁军负责守卫皇宫,事关父皇安危,应当从禁军查起。”
郑其儒小声提醒:“陛下传过诏,此处春狩,防务由长戎卫全权负责,大王忘了吗?”
宁远清怒目而视,刺客的确出现在长戎卫防线里,而今唯一的证人身死,她推不掉责任。
“长戎卫是音儿带出来的军队。”刘玚捂着额头,“来人、去传秦王。”
“不必。”洛闻音策马而来,拦下内宦,大步进殿,“自尽有千百种方式,刺客怎么死的?
郑其儒道:“刺客昨夜受严刑拷打,只字不言,今早审讯时,咬舌自尽。”
“咬舌自尽?”洛闻音反问,“要不郑尚书咬给我看看,咬断舌头之后及时施救,人到底会不会死?”
话本里常写咬舌自尽,实际上,就算咬断舌头,只要快速处理,不让断舌卡住喉咙,人就不会死。刺客既然是要审讯时咬舌,审问的人定会看出异常,可刺客还是死了,那就只有一种解释,有人故意要他死。
郑其儒嘴边的胡须抖动两下,低头避开洛闻音的目光:“臣、臣只是据实陈述。”
一直没说话的刘娴君道:“父皇,不能妄下定论,刺客未必是闯进去的。”
所有人进来后,她揣摩每个人的神色。如果没有刘稷邺,安国府出事,对东宫有利,如今她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一方倒下,巨石就会砸向另一方。
“皇姊这话什么意思?”刘稷邺的精明只容许他接一次话,“刺客不是闯进去的,难道是被人放进去的,如此长戎卫岂不是居心不轨。”
洛闻音不想理蠢材,一双眼直盯着刘玚,从女儿的身份出发,她只想看父亲的态度。
“二弟不可胡说!”刘娴君斥责,“刺客既然穿藏青色外袍,极有可能混在哪位大臣的随从里,避开守卫走进去。”
可如此说,不是从侧面坐实了长戎卫疏忽?
她闭口不言,随着洛闻音的视线看向高处。
“燕岚救驾有功,该赏。”刘玚话音刚落,内宦就领着人从侧殿出来,他笑着看向燕岚,“朕赐卿可随意出入垂拱殿。”
洛闻音道:“陛下!”
避开行刺大案,去赏赐一个女官,不赏金银官职,却赏随侍君侧,看起来是应了燕岚元正宴上所请,实则要替刘稷邺把人拴住。
不能把这个话题继续下去!她不眨眼盯紧刘玚,定要问出分晓:“重点是上御苑中的事,陛下相信臣吗?”
在这瞬间,燕岚万分心疼洛闻音,很想上去抱住她。然而在外人面前,她们只能扮演陌生人。
“朕自然相信音儿。”刘玚脸上笑容不减,“不过长戎卫失职,让刺客进入上御苑,作为大将军,宁远清责无旁贷。”
“人都被搞死了,谁能证明是长戎卫失职?”洛闻音踏上玉阶,“陛下说相信臣,却要处置宁远清,陛下难道不知,臣这条命,是宁远清救回来的?”
在听到“长戎卫失职”后,她心底那点期冀彻底破灭,对刘玚而言,只要能给刘稷邺铺路,什么父女情,什么人性,都可以碾碎踩在脚下。
在刑部狱里弄死重犯,郑其儒没这个胆量。而那刺客也不是刺客,很可能是刑部狱里提出的死囚,被人假意许个好处,利用完后,在杀人灭口。
洛闻音走到龙椅前,推开上前阻拦的内宦,身影压下,低语道:“摔杯为号,陛下真是好手段。”
能买通刑部的人只有两个,她怀疑过刘娴君。但在那种前提下,刘娴君一定会派高手,取刘玚性命,再以太女的身份即位。
令禁军撤离的圣旨,短刃刺不中目标的刺客、摔杯后刘玚的惊恐,再加上刑狱里这事,完全能拼凑出事情真相。
玉阶下,刘稷邺高举中指:“洛闻音,你敢逼迫父皇,我看就是你让长戎卫放的刺客!”
洛闻音不看他一眼,继续盯刘玚:“几十万大军在我手,京畿防务归安**管,如果我要这皇位,陛下还能安坐吗?如果我要这皇位,犯得着派刺客吗?”
“殿下!”宁远清陡然生出股悲凉,跪地哽咽,“臣愿意领罪,殿下不必为臣坏了和陛下的情份。”
天色阴沉,殿外一阵脚步声响,洛闻音回头,看到将大殿围住的禁军,为首两人正是刘稷邺的护卫。
刘玚歪出龙椅外,拉过内宦挡在身前,慈爱地道:“音儿莫要误会,朕只将宁远清贬出京几个月,待平息众口,就将她调回。”
洛闻音下阶,扶起宁远清,提起衣裾双膝跪下。
这一跪,满殿皆惊,举国谁不知秦王功高,可在宫中纵马,入朝不拜,这是她回朝后第一次向他人跪拜。
“臣御下无方,使陛下受惊。”洛闻音磕头,“臣愿交出兵权,恳请陛下看在宁远清为国有功的份上,免去对她的处罚。”
一句话比回春丹还管用,刘玚顿时精神百倍:“既然音儿求情,朕便不治宁远清的罪。虎符还是由你管理,安**帅印朕暂时替你保管。”
“殿下,臣......”宁远清语气变了腔调,就要跪下。
洛闻音拦下她,拿出提前备好的帅印。
*
晚膳后燕岚放心不下,走宫道去了安国府,侍卫没再拦,颇有礼貌地放行。
昭澜院外,洛闻音身边那几个人并排站着,一个个伸长脖子,探头探脑不知在看什么,她们身后站满提灯的侍女。
“柳长史?”燕岚走过去,因摸不清这些人的态度,没靠太近。
柳映真抢过侍女手里的灯笼,把光全照她脸上,焦急中带着几分雀跃:“燕药丞可算来了,殿下把我们都赶了出去,自己在院中饮酒,你能不能帮我们......”
她指了指昏暗处,燕岚接过灯笼,独自一人入院。
云箫惊叹:“她真不怕死,殿下一点不想见她,还敢进去,大姐,你为什么不看她,这人其实还挺好的。”
柳映真戳她额头:“殿下是不见她,可每天问燕岚是否来过。”
“你啊,一点都不懂殿下的心思。”
春节快乐^_^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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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第 2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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