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止坐在大门口的台阶上，脚边蜷缩浙一大一小两只小狗，小少爷紧挨着大黄，大黄紧紧贴着季止。
李大刚家的白酒是完完全全拿粮食酿的，不添加什么劣质酒精，喝完头也不痛，极度清醒的大脑清清楚楚记得昨晚发生的事。
几个空翻，结拜，拉着李小年的手不放。
每一件事想起来都是让人羞愤欲死地程度。
和李小年呆着的时候想不起来还好，现在好了，一个人坐在这里，死去的记忆开始疯狂攻击季止岌岌可危的羞耻心。
李大刚是不是真的有毛病。
谁请人吃饭一进屋就喝酒的？
季止揉了把脸，脸颊烫的不行——他觉得他也有毛病。
李小年晚上起来的时候，饭已经做好了。
李小年有些不好意思地揉了揉眼睛，想去了喂狗发现狗盆里也是满的，想洗碗发现碗也已经洗了。真就没留一点活给他。
其他还好，洗碗这个李小年真有点吃惊。
李小年：“你把碗洗了？”
季止不自在地揉了揉鼻头：“嗯，不洗没碗装菜了。”
其实碗就昨天中午一餐没洗，绝对到不了不洗就没碗的地步。
但季止那么说，李小年就信了。
李小年：“你昨天喝了那么多酒，头痛不痛啊？”
季止：“你现在问这个是不是有点太晚了。”
又添了句：
“不痛。”
李小年讪讪地哦了一声，被季止赶到餐桌上坐下。
李小年本来还有些犹豫，不知道该不该吃。
季止把筷子拿热水烫过之后递给李小年：“吃吧，你舅同意了。”
不提还好，一提李小年脑子开始飞速回忆昨晚发生的事情，具体到季止拉着自己的手以及李大刚说要把自己嫁给季止那一段。
李小年把碗盯出来一个窟窿。
季止也想起什么，故作镇定，轻咳两声：“吃饭吧。”脚指头差点把拖鞋底抠烂。
今天晚饭做的是茄子肉沫和鸡蛋炒火腿肠，茄子入味鸡蛋炒的焦香，饭闷得恰到好处，不硬不软。
大黄比起狗粮好像更爱吃季止做的饭，从下锅开始到装盘结束一直围在季止脚边转。
李小年看了眼，若有所思道：“大黄好像不爱吃狗粮。”
季止：“我也不爱吃。”
李小年是被季止噎到了，半天没说出一句话。
大黄则被季止拨了点饭菜打发到一边。
都忙完了，季止好不容易坐下来吃了一口，随后面无表情起身那小碗倒了点水，一饮而尽：“今天菜做咸了。”
李小年吃完茄子后咽了一大口饭：“还好。好吃。”本来活都让季止干了，自己再挑刺有些说不过去。想了想又补充一句：“好厉害，现在已经会做饭了。”
季止没理会李小年的彩虹屁，喝了口水，语气平淡道：“我过段时间要回去了。”
李小年夹菜的动作一顿，说不出来是什么心情，埋头吃了口饭，干巴巴道：“要走了吗？东西收拾好了吗？那你……”你以后还回不回来？
李小年猛然警觉，把后头的话咽了回去。
季止暗中将李小年的反应尽收于眼底。李小年眉眼低垂着，只盯着面前不说话，和过去很长一段时间一样，独属于李小年的李氏沉默法。
季止右手抵在嘴边，底下的嘴角隐秘地勾起。
他像只循循善诱的狼，逼着洞里的小黄兔出来：“那我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李小年慢慢开口：“那你临走前你可以把你的银行卡账号和我说嘛？我有空去镇上给你汇钱。还欠着一笔，我记着。”
季止提拉到一半的嘴角停住了，不可置信地看了李小年好几眼，李小年低着头躲避着季止的视线。
季止发出声冷笑，胸腔里像是有把火在燃烧，平白无故的，找不到缘由。
季止舔了舔后槽牙：“好的很。”
这股火起得无名，季止扔下筷子就回屋了。此时毛钱的消息还在叮叮叮作响。
毛钱：“我后天来接你啊。”
毛钱：“记得早起。”
毛钱：“别睡懒觉。”
……
季止不耐烦地回了句：“知道了。”
李小年呆呆地坐在位置上看着季止怒气冲冲的背影，手指头无措地拧着，心里感觉像是灌了风空落落的。
过了十几分钟，李小年动了。
李小年走到季止房前轻轻敲了敲门，小声询问道：“你要出来吃饭吗？不吃饭会饿的。还有很多。”
季止整张脸埋在被子里面，裸露在外面的耳朵动了动，没说话。
门口的李小年还在耐心地劝道：
“出来吃饭吧。”
“再不吃就凉了。”
“不吃饭会饿的。”
来来回回就那么几句，季止耳朵都要听得起茧子了，那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烦闷却少了一大半。
突然门口的声音停住了，季止把头从被子里面挖出来，朝着门的方向望去。等了好一会儿，门口静悄悄的，好像刚才就是白日撒的一场癔症。
可能是李小年觉得没希望走了吧。季止重新把自己的脸埋回被褥之间，洗过的被褥里细细闻还可以闻到一股浅淡的桂花香。
心里想着烦死了，动作却眷恋得蹭了蹭细腻的布料，像是爱人间的耳鬓厮磨。
一种念头后知后觉涌上心头。
嘎吱一声，门开了。
是去而复返的李小年。
李小年手里端着一晚米饭，上面整整齐齐码了一半的鸡蛋和一半的茄子，知道茄子咸还特意少码了一点。
李小年先是站在门口，小声唤了两句季止的名字，看床上那一大坨东西没反应，小心翼翼一步一步朝着床边走去。
季止已经住了有一段时间了，但是这个屋子里属于他的东西并不多，衣服散落在行李箱上，桌上只有HelloKitty的牙刷明晃晃的摆着。
空落落地，好像往行李箱里一塞就马上能走。
李小年不知道季止为什么生气，他觉得走是件很正常的事，贫困的土壤留不住人，村里年轻小伙都走了，只剩下些老人还固执地守着这块土地。好像只要坚持就会有什么不一样似的。
季止和这里的每一个人都不一样，他是城市温室养出来的娇花，而不是乡村田地里长出来的小草，他和周围的一切都格格不入，包括李小年。
因为这场意外，让两条本该泾渭分明的线相交。
李小年端着饭，突然不知道该不该上前。
明明几步路的距离，却好像隔了很远。
季止攥着被褥，手背青筋暴起。
那天之后，两个人陷入冷战。准确来说，是季止单方面不搭理李小年。
李虎跃背着书包，在学校一周了，放学的第一时间不是回家而是摸到了李小年家里。
李虎跃嘴里咬着泡泡糖，吹得泡泡又大又圆，坐在院子里对着英语作业愁眉苦脸。
经过一番努力，李虎跃终于承认自己不是这块料子，他把作业本一推，脸埋在凳子上哀嚎。
“不会！我真的不会！”
动静太大了，李小年放下手里的毛豆，凑到李虎跃边上看了眼刚刚做的作业。
和正确答案不能说一模一样，可以说是毫不相干。
李小年一眼看过去，浴室这个单词都拼错了。
李小年指出作业本上的错：“bathroom不是badhroom拼错了。”
李虎跃从深蓝色的书包里掏出破破烂烂的英语书，翻开后面的单词表一看，果然是。
发现错了，找橡皮又是一顿好找。
李小年想接着说，李虎跃一把摁住李小年的手，问道：“待会儿再看，我又要炸了。季止呢？我都好久没看到他了。”
李小年才为难着，身后的门嘎吱一声开了。
这两天季止气归气，该做的饭，该喂的狗一点也不拉，除了不搭理李小年以外和以前简直没有区别。
两个人沉默着擦肩而过的时候，李小年都想叫住季止，又不知道叫住对方之后自己能说什么。只能一个人站在原地看着季止冷漠的身影，心里空落落的。
甚至有几次李小年都已经把季止叫住了，对上季止那双墨色的眼睛，话又噎在喉咙里。
两个人比起同一间屋子下的陌生人，更像是情感破裂后不得已还要居住在一起的情侣。
李小年知道对方每天晚上都会出门，牵着小少爷和大黄陪村子里的小孩玩。
说是玩也说不上，因为季止只是站在一边抱臂看着，不主动也不参与，游离在人群之外，却又会在小孩拉着他袖子的时候不情不愿地接过纸壳，蹲下身子用力一扇。
他想，季止是个好人。
就是在生他的气。
连家里的两只狗都好像察觉到了气氛的不对劲，豆豆大的眼珠子在两人之间直转悠。
角落里季止挂掉了毛钱打来的电话，期间季止只说了两句话。
“先别来。”
“我有事。”
李虎跃看到好久没见的拽兄弟，差点哭出来：“兄弟，你知道我这些天过得是什么日子吗？”
季止闻言恩赐般地赏了李虎跃一个眼神。
季止淡淡：“是有段时间没见了。”
李虎跃连连点头：“我去上学了。”
季止啧了声：“我以为你早辍学了。”
李虎跃：“……”
季止：“来干嘛？”
李虎跃有些委屈：“干嘛？不让来，我偏要来。”
季止哦了一声，走向煤气灶，熟练地开火。
煤气灶升起蓝色的火焰，季止抬锅的时候没注意指尖轻轻被火燎了一下，速度很快，密密麻麻地痛感自指尖传来。
李虎跃瞠目结舌：“季止做饭啊？”
李小年还以为李虎跃是要夸季止，谁知道李虎跃下一句话就是：“能吃吗？”
李小年想要去捂李虎跃嘴已经来不及了，季止很显然已经听到了。
季止回身，一只手掌撑着桌面，另一只放在身后，一脸似笑非笑地望着李虎跃：“能不能吃问问你小年哥哥就知道了。”
小年哥哥这四个字加了重音，李虎跃疑惑地看了眼李小年：“小年哥，真能吃啊？”
李小年第一次有种想把人赶出来的冲动，顶着季止的视线头皮发麻，越紧张越说不出话。
傻小子李虎跃还追着问：“我靠，牛逼，真能吃啊？”
李小年深吸一口气：“要不你还是先走吧。”
李虎跃：“？可是我题还没做完，我回去就没人教我了。我怎么拿第一？”
季止嗤笑一声，其中的嘲讽意外就差在李虎跃面前说就你，也配了。
李虎跃听出来季止的嘲笑，不服气道：“我最近也有好好学习好不好！而且我都已经有进步了，我上回考十六分我这回你猜多少？”
季止：“66。”
李虎跃像是被一针戳破的气球，不好意思道：“还差一点啦。”
季止：“……差多少？”
李虎跃：“差50分。”
季止面无表情地伸手给李虎跃鼓了个掌：“真厉害啊。”
李虎跃臊得抬不起头：“不退步就是最大的进步了。”
“这题目可难了，换你也不会。”
季止一把把火关了，几步走到李虎跃跟前居高临下地看着李虎跃：“哪题？”
李虎跃脑子有些没反应过来：“啊？”
季止耐着性子重复：“哪题不会？”
李虎跃呆愣愣地随便指了几题，季止轻飘飘一瞥，不屑地看了李虎跃一眼。
“ABBCD。”
“？？？？”
“答案。”
“？？？？？”
李虎跃从书包的夹层里掏出一卷破烂烂的答案，对了一下，猛得倒吸一口凉气：“嘶！”
全对！
季止太强了吧！
小学五年级的都会！
李虎跃再看季止，眼里多了几分对读书人的尊重：“牛逼！”
夸完又忍不住质疑一下：“你猜的吧？”
季止指着下一篇阅读，语气冷淡：“BBBBC。”
李虎跃趁着脑子还记得答案赶紧翻出来一对。嚯！
季止，强者如斯！
此时李虎跃的表情已经不由自主带了几分崇拜，叫人也开始甜甜的：“季止哥，教教我呗。”
季止被李虎跃一句季止哥雷得外酥里嫩，架不住李虎跃哀求的目光，搬了张小板凳给李虎跃讲题。
季止发音标准，语速流畅，边说边顺手圈了几个关键词，李小年站在一边听得入神，暗想季止读起英语来真好听。李虎跃眼神痴呆仿佛在听天书。
小学的题本来就不难，五分钟没到季止就把两道题讲完，季止合上笔盖：“会了没？”
李虎跃半天憋出来一句：“哥你说话好像我们英语老师。”
季止：“会了？”
李虎跃：“没。”
季止：“……”
季止表面：“好的很。”
季止内心：“没有别的想说的吗？”
季止ooc版：疯狂洗碗……我把碗洗了（刷刷刷）李小年（刷刷刷）这不得迷死我（刷刷刷）
季止表现出来的：没碗了，所以洗了（冷淡）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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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冷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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