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雍都的第一场雪,天气更冷了几分。
孔蘅推开木制的车窗,好奇地往外头看。
马车共有三辆,皆规矩有序的行于道中,往那幽雅僻静的冬日园林而去,周边景致都覆上了一层雪色,近观远观,皆如仙境,缥缈难寻不可亵.渎,让人连大声喘气都不敢。
他们不敢大声喘气,也是因为刚被教导过规矩,作为将要侍奉宁王的娈.侍,一言一行皆不能出错,必得让宁王舒心,把宁王伺候妥当。
看够了外间的风景,孔蘅觉出冷意,搓了搓手,合上车窗,回身面向车内,悄悄打量同车的其余三人。
坐在他左侧的男子叫淳于虔,肌肉发达,四肢有力,相貌只能算端正,怎么看都不该在这群“美”少年中,不过能够被选中,定然是有一些过人之处的吧……孔蘅暗暗在心中想。
右侧的男子便让眼睛舒适了许多,这人叫墨临,身形纤瘦修长,眉眼艳丽精致,毋庸置疑的美男子,而且总是笑吟吟的,让人很有好感,只是跟他一块待的时间长了又会发现,他笑得其实不太友善,唇边那似有若无的笑意透着几分阴恻,让孔蘅有些害怕。
孔蘅又看向对面坐着的人,心里感慨,每回看见这人都不由得要暗叹一声,好俊朗的长相,干净清逸又不失英气深刻,如山石遇流水洗濯之后天然而成美玉,因年龄尚轻,英气深刻之间又夹杂着几分恰到好处的微妙稚气,青涩与成熟在他身上融合的恰到好处,其实也不需要那么多复杂的词汇去形容,总之无论男女老少,看到他眼睛都得亮一亮,而且身材也极为顺眼……默默形容了半天的孔蘅心道:我若是宁王一定先选他侍候自己。
可惜冷宴就是话太少了,总是冷冷淡淡的不跟人交流。
孔蘅又审视自己,自己是清纯秀气那一挂的长相,不算多么突出,但恰好就有许多达官贵人爱好这一款,说不定宁王也会喜欢。
只他们这一车,便已经生动诠释了何为男.色中的“不同特色”了。
皇帝对宁王当真是用心非常……霍池暗自道。
“你们喝茶吗?”对面的少年提着水壶,神色怯怯,“我……我有些口渴了。”
淳于虔道:“我也有些口渴,我来吧。”
他从孔蘅手中接过水壶,拿了四个杯子倒满,分给几人。
他看着是个粗人,为人却极是文雅有礼。
“谢了。”墨临接过水杯,道,“今日便该到了,不知能否见到宁王?”
“是……是吗?”孔蘅有些羞怯,“我感觉、感觉自己还没有准备好。”
“莫紧张。”淳于虔拍了拍他的肩膀以作安慰。
孔蘅对他笑了笑,又忍不住好奇:“淳于大哥为、为什么会跟我们一起呢?”
墨临道:“宁王要选人,谁敢不从,脑袋不想要了吗?”
淳于虔道:“这话不太对,咱们这一行是因为陛下体恤宁王爷才有的,王爷从来没说要砍谁的头,陛下的使者也没说要逼迫谁,我乃是自愿拜入清隐别院。”
他对孔蘅道:“世间男儿无不想展抱负,实话说,我出身低微,没有施展才能的门路,来此是想攀到宁王爷面前,期望得他青眼,若可得他重用,便能一展青云志。”
“噢……”孔蘅受教地点了点头,莫名对他生出敬佩之感。
“效仿云毅侯吗?”墨临道,“那你该到皇帝面前去,宁王恐怕不会看得上你走这条路吧。”
淳于虔对上抱了下拳:“若能得见天子颜自然是好,可我也敬佩宁王爷驱贼杀寇的威名,亦想拜入他的麾下效力,保民卫国,护佑江山。”
孔蘅被他的浩然正气一激,也不紧张了,道:“我也知道王爷的事迹,一向敬慕崇拜,听说、听说王爷很是威猛,对上那夷沆的大剑客赫连屏亦不落下风,生有扛鼎之力……若能得他多看几眼,我定要激动死了。”
墨临轻笑一声。
孔蘅不解道:“墨公子难道是不愿的吗?”
“非也,”墨临对淳于虔挑了下眉,“跟这位兄台一样,我也是非常愿意入清隐别院的,不过跟淳于兄不同的是,他是为了得见宁王一展抱负,我是单纯为了一睹宁王的风采。”
几人皆看向了他。
墨临艳丽的眼睛里划过缱.绻之色,笑着道:“你们不知道?尚江宁王可是冠绝古今的大美人,多少诗词歌赋都不足以赞叹,说句艳压尚江也不为过,不要只是记得他身份高贵战功赫赫,誉他力能扛鼎的前一句得加上‘貌美如花’啊,搜寻再多美.色也不及他万分之一毫,反正我对他倾慕已久,此行是一定要爬到他榻上去的,不过……说不好到时候是谁侍候谁呢。”
语气轻.佻,狎.玩之意尽显。
大雍上下,从无人敢如此谈议尚江王。
这话若是被有心之人听到,砍他十次脑袋都不嫌多。
“啊?”孔蘅目瞪口呆,心想兄弟你的胆子也太大了吧,连忙往角落挪了挪,坐的离他远了些。
又胡乱发散……以往对宁王的印象大都是功高和勇猛,以为他怎么也得是“力拔山兮气盖世”,原来竟不止如此吗?那不就是既勇猛又美貌?
想到这里,他脸颊红了,满眼羞涩之意,虽低头掩饰,仍是教人看出了他的少男心思。
淳于虔皱着眉,还在发怒斥责墨临:“休要胡言!你这些话对王爷忒是无礼!”
墨临嗤笑:“淳于兄,咱们都坐在这马车上了,就别装正经了吧,入了宁王的后院,来来回回不就那些事吗?怎么?害怕我争你的宠吗?”
淳于虔气极。
墨临瞥了霍池一眼,伸手向霍池撩去:“这位小公子就不像你那般故作纯.情,他一定是什么都准备好了。”
霍池用水杯隔开了他的手:“发你自己的疯,别来沾我。”
如果不是当下需要隐藏身手,隔开这只手的就不只是一个水杯了。
不知为何,他对这人非常厌恶。
墨临眯了一下眼睛,眼底透出一丝危险,甚至有杀意流连,极为隐秘。
不过他没再胡乱找事。
孔蘅敛下羞涩心事,看着他们,不由得又紧张起来,他终于发现,大气不敢喘的人只有自己,只这辆车上便卧虎藏龙的,有这些人在,将来宁王还能注意到他吗?
霍池靠着车厢,闭目养神。
车马不知走了多久,突然停了下来。
到了?
霍池睁开眼睛。
那个叫孔蘅的挨在他旁边,正扒着他这边的窗户往外看,唏嘘道:“好像是前面那辆车上的一位公子不耐奔波,吐了。”
他回头对霍池道:“方才他下车休息,我看了一眼,娇娇弱弱的真是我见犹怜。”
霍池没兴趣。
孔蘅关好窗户,低声失落道:“王爷若要喜欢,也该是喜欢他这样的吧。”
这不关霍池的事。
孔蘅忧虑道:“我们已经被送给了王爷,若不得王爷喜欢,往后……是不是就老死后宅了?”
霍池从来不会这般伤春悲秋……他猛然想起来自己此行的重点便是引起尚江宁王的注意,以寻找取走宁王性命的机会,可若是宁王根本注意不到他,他们不就白白计划了一场吗?
霍池微蹙眉头,这的确是一件值得忧愁的事。
孔蘅垂着头纠结了一会儿,勉强调整好心情,又挨向霍池,低声道:“冷公子,我方才一直想对你说,你好酷啊。”
声音里有藏不住的崇拜。
霍池对他一视同仁,冷淡道:“别靠那么近。”
怵于他的态度,孔蘅委屈地往角落里缩了缩。
……
当天傍晚三辆马车便赶到了清隐别院,十几个年轻男子一齐被安排进了名为“松柏”的院落里,宁王府对皇帝赐下的人还算重视,宁王身边的亲信、宁王府内务主使乐尧亲自来见了他们一面,安排了一个小宴,颇为亲切地同他们一起喝了美酒。
少年们既欢喜又紧张,个个拿出自己最好的一面等着乐尧的评赏,期望他可以帮自己在宁王面前说几句好话,又期盼着往后长伴宁王之侧的生活。
可他们谁也没有被宁王召见。
晚宴的酒要照顾这些年纪普遍不大的少年人,所以劲道不足,霍池喝了几杯感觉跟喝水一样,回到房间休息的时候一点醉意没有。
他盘膝在床上打坐,等到夜色黑沉之时才睁开眼睛,换了一身轻便的黑色衣服,遁出门去。
清隐别院占地广袤,只他们身处的松园就有寻常百姓的五六座院子那么大,霍池极为小心,掠过松园,打算探查整个清隐别院的布局。
然而一出了松园他就警惕地敛住了气息。
这里的守备果然森严。
为免出错,他决定谨慎一些,因此转身便回。
夜晚时分精神格外好的不止他一个人,霍池飞快地隐身在墙角,没有发出一丝声息,看着另一个人从松园里飞了出来。
这人轻功极好,行动如风,却在掠过松园半里之后被一支飞箭射中,而后便有三四道暗影逼到了他身前,让他连拔出武器的机会都没有。
没过多久,乐尧过来,其中一名暗影侍卫禀报道:“大人,从他身上搜出来的东西。”
一把淬了毒的匕首。
乐尧大概很是头疼,眉头紧紧蹙起,晚宴时还对众少年亲切温善的他说:“人杀了,尸.体处理干净,不要惊扰到王爷。”
“是!”
乐尧又朝松园的方向看了一眼,幽幽道:“也不要惊扰到陛下送来的诸位小公子们。”
……
次日一早,霍池起床出门,一眼就看到孔蘅揣着手走来走去,一见到他连忙跑了过来,到了跟前又退后一步,满脸惊慌道:“冷公子,你知道吗?咱们院里没了一个人!”
“哦。”霍池表示知道了。
孔蘅道:“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乐大人说是那人不小心误触了别院里的防卫机关,叫咱们以后都小心一些,他也不说具体是什么情况,我越想心里越是不安,这里……这里竟然那么危险……”
这是警告。霍池心道。
孔蘅哭了出来:“我好害怕,我不会还没见到王爷就死了吧?”
霍池:“你不去触那机关,便不会死。”
孔蘅梗了一下:“……有道理。”
他看到另一间房淳于虔的屋门打开,便又赶忙跑到淳于虔身边散播忧虑。
淳于虔听完,很温和地安慰了他几句。
霍池转眸,无意和另一间房门口的墨临对上了视线,两人对对方都有一种恶感,又双双扭开了脸。
霍池的话没错,只要老实待着不要乱跑乱看,便不会出什么意外,乐尧警告那一回之后,少年们不管明不明白其中的深意,都乖乖地待着不敢乱动,清隐别院好吃好喝的养着他们,宛若精心喂养金丝雀一般,然而旁人养了金丝雀每日至少要听一听雀儿的歌喉,宁王却一次也没来看过他们,更不要说让他们上榻伺候。
他们连宁王具体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不少人渐渐坐不住了,韶华易逝,自己不去把握机会的话,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沦落为这清隐别院里的一把黄土了。
他们活络起心思,有的从松园里的小厮侍女入手,打听宁王的起居喜好,有的则在被允许的范围内整日闲逛,以期与宁王来一个邂逅,有的则从自身下手,努力修饰自己,做好被召幸的万全准备。
提升修饰自己的这些人里,大家的方法又各有不同,孔蘅每日东看看西看看,学了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他的房间与霍池最近,便忍着霍池的冷脾气时常找霍池讨论。
霍池也不是全然冷漠,毕竟他还有任务在身,便耐心地听他分享。
“淳于大哥每天都要打拳练功,他说男人的身体就要练到最强,每一处肌理都如同钢铁一般硬才能使人欣赏,说不定王爷也会喜欢。”孔蘅兴致勃勃道。
霍池暗自思忖,觉得有道理。
“墨公子天生丽质,他认为保持自然的美就最好,整天什么都不干就躺在院子里晒太阳,都快晒黑了,”孔蘅小声道,“亏他之前还一番豪言壮语,我以为他真有什么讨王爷欢心的好方法……不过也不能说他没本事,连王爷的面儿都见不着有再多想法也只能干想。”
霍池没吭声。
孔蘅又兴奋地拿出一兜胭脂水粉:“隔壁辛公子给我的东西,他的妆化的可好了,那脸清透可人的,我看了都心动,所以忍不住跟他请教啦,冷公子,我也教你吧。”
霍池:“……”
他连忙走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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