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南吃饱了，放下筷子。
周向北叫人把剩下的饭菜撤了，等人都退出去，他才问出另外一个问题。
“既然你说你不是闻南，那……他呢？”
“这可就要问你了，”闻南双手枕在脑后，懒懒靠在床头，“你，又或者是你们，到底做了什么，才会让他抗拒逃避到这种程度。”
“……你的意思是，他不想见我，所以才把你放出来的？”
闻南皱了皱眉，“你这个表述，可真让我喜欢不起来。”
“他想不想见你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很痛苦，所以我就出来掌握了这具身体的控制权。”
“所以，你是在他无意识的情况下，代替了他？”
“你要是这么理解也可以，毕竟他好像，至今也不知道我的存在。”
周向北猛地抬眼，“你说他，不知道？”
闻南点头，“大概吧，可能隐约察觉到自己有一些问题，因为我的脑海中，有他跟心理医生见面的记忆。”
“你既然能看到他的记忆，他应该也能看到你的，为什么他会不知道你的存在？”
“因为我们的记忆并不共通，在我主导身体的这段期间，他会对外界失去感知，无知无觉。而我知道比他多一点，大概是因为我从一开始就知道，我是因为他的痛苦而存在。”
“哦，对了，其实对于你这个人，我知道也不算多，第一次见面那天，我也是根据你说的那些话还有动作，大概猜出你们之间的关系。”
闻南还在劈里啪啦往外倒豆子一般说着，周向北的注意力却停留在了上一句，
“什么叫，你是因为他的痛苦而存在？”
听到这话，闻南有些奇怪的看向他。
“你们没做过爱吗？你没看过他身体？”
周向北突然想起来闻南后背上那些伤疤。
他看到了，也问过。
闻南当时是怎么说的？
他说，是因为得罪了人，跟别人打架来的。
也是，打个架而已，怎么会有那么多明显被烫出来的烟疤？怎么会有狰狞到仿佛被钝器划过，而且这么多年都没消下去的疤痕。
他竟然会相信这么离谱的解释。
“……为什么，会这样？”
看着他通红的眼睛，闻南这时候才有心思考虑这些话究竟适不适合说出来。
“凭你跟他的关系，他都没告诉你，我要是说出来不太合适吧？那些事，怎么都算他的**。”
周向北哑声说：“你都说了这么多了，还差这一点吗？”
闻南想想也是，都说到这个地步了，从前那些事儿也不是什么秘密，周向北要真想查也能查出来，不过就是费些时间而已。
想到这儿，闻南也没再瞒着了。
“他亲爹弄的，那混蛋喝酒赌博，喝醉了喜欢打人，赌博赌输了打人，赌赢了高兴也要找个人踹两脚。”
“闻南他妈受不了跑了，没带闻南，那老混蛋就把气全撒他身上，甚至变本加厉。”
床上人的神色平静，语气也没什么起伏，一字一句冷漠的仿佛他口中那个人与自己毫无关联。
“闻南小时候身上就没干净过，总是鼻青脸肿，骨折也是常有的事儿。”
“后来有一次，他几天没去学校，他老师就找闻南家里去了，找到人的时候正好撞上闻南他爹发疯，十岁左右的孩子差点给他打的快没气了。”
困意再度袭上来，闻南打了个哈欠接着说。
“再然后，那老师就报警了。这事儿当时还闹挺大的，来来回回也折腾挺久，最后都闹到法庭上了，那老混蛋因为家暴虐待儿童被判了五年，而且还被剥夺了探视权，这辈子都不能见闻南，虽然后来也没怎么遵守就是了。”
听着都令人心痛的这么几句话，却是闻南切切实实一分一秒经历过来的好几年。
到底还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
为什么闻南什么都不告诉他？
而他作为闻南的爱人，有主动问过这些，有主动关心过他的身体和心理状况吗？
从两个人交往以来，甚至在两个人还没有确认关系之前，就一直是他在从闻南那里得到关心和照顾，甚至于为了让自己安心，拼了命似的从闻南那里汲取爱。
他又为闻南做过什么？就这样，他竟然还妄想让闻南留在自己身边。
凭什么啊……
他都替闻南觉得不值。
周向北伸手捂住脸，许久不发一言。
他这时候才迟钝地想起，闻南说要分手那天，从他走进屋里开始，闻南的情绪分明就已经不对劲了。
然后他又想起，哪怕是表达了要分开的意思，闻南自始至终，也没直截了当对他说过一句分手。
“……明明自己也不想，到底为什么，要跟我分手啊？。”
“喂，”闻南恹恹喊他，“你要哭能不能出去哭啊，我好想睡觉，这小子到底有多久没好好睡觉了，给我困成狗了快。他爱不爱你又为什么要分手，你等我醒了再给你分析成不？”
抬起胳膊狠狠擦了两把脸，周向北把窗帘拉上，屋子里霎时间变得很暗。
“你睡，”帮闻南躺好，替他把被子盖上，周向北说，“我找医生过来，等你睡醒了给你做个检查，你配合配合，好不好？”
闻南看他一眼，闭上眼睛说：“提醒过你我不是闻南了，别用这种对爱人的语气跟我说话。”
“不管你是怎么想的，就算你觉得自己不是闻南，在我看来，你们并没有什么区别。”
“就算你真的不是闻南，凭你现在用着他的身体，我就要把你照顾好。”
闻南整个人埋进被子里，声音也弱了下去：“你还真是……”
“大概知道，他为什么会喜欢你了。”
这话闻南说的轻浅含糊，周向北并没有听清。
转身走了出去，没有关门。
让别墅里的人轻手轻脚都出去，周向北自己也走去院子里联系医生。
闻南说的那些话，一开始他是怀疑的，甚至于觉得，这是闻南为了离开他想出来荒谬办法，可现在他已经不得不信。
刚刚闻南说的那些事，几乎所有都在过去留下了些影子，一切都有迹可循，可偏偏这些事情，他不仅没发现，还被闻南轻轻松松遮掩了过去。
这些事儿，不管哪一件，都是先前的闻南无论如何也不会愿意告诉他的。
联系完医生，他让姜介去查闻南。
不仅仅是他们分手那天发生的事情，还有那之前的时间段，还有更早更远之前的事。
他现在已经不仅仅纠结于闻南要跟他分开的原因，比起这个，他更想知道，闻南还受过什么伤害。
究竟是又经历了怎样的绝望，到底又遇到了多么令他难过的事情，才会不顾一切想要逃避，才会抗拒到完全失去自我意识，激出另一人格？
他现在，迫切想要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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