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转身看向身后的女人。
“难为您还能认出我,不过我已经不是**岁的孩子了,再这么叫不合适吧?”
闻南神色平静,语气淡漠。
顾雪兰听到他说的话,眼睛瞬间红了,“……你在怪我?我不是……我当时也是逼不得已。”
闻南声音很轻:“您应当过得很好,我也是,如果您能当作不认识我,我会更高兴。”
顾雪兰被他说的话刺痛,哑声说:“是妈妈对不起你,妈妈应该带你一起走的。”
闻南沉默半晌,问道:“那为什……”
“妈妈。”
穿着漂亮裙子的女孩跑过来,牵住顾雪兰的手,遥遥看向闻南。
顾雪兰忙道:“阿南,这是我女儿,叫凌浅月,今年刚九岁。月月,快叫哥哥!”
女孩听着母亲的话,犹疑地看向闻南,不认生地喊:“哥哥。”
九岁,真是个好年纪。
小女孩这模样,看着就是千娇万宠,在蜜罐里养大的。
闻南对着她友好一笑,抬头时笑意敛尽。
“您还记得您走的时候我多大吗?”
闻南声音很轻,语气里没有责怪没有埋怨,如同询问今日天气如何一样平静,不带半点情绪。
顾雪兰红着眼,张了张口好似想说些什么,闻南却没有再给她说话的机会。
“九岁,”闻南说,“您把我一个人丢下,让我一个人面对那个人的时候,我就跟你现在的女儿一样大,刚九岁。”
“你现在跟我说应该带我一起,那当时你在做什么呢?即使你走那一刻是不得已,那么之后的十几年,一直到现在,你为什么也没有来找过我呢?”
闻南面上平静,神色看着没有一丝波澜。
顾雪兰忍不住掩面哭泣,呜咽说:“你果然还是怪我。”
“以前或许有,现在不了。”闻南说,“希望我们没有再见的机会,如果不得已碰见了,也当做不认识吧。”
闻南说完,正准备离开,顾雪兰身边的小姑娘炮弹似的冲过来,小手握拳锤在闻南腿上。
“坏人!你欺负我妈妈?大坏蛋!”
不等闻南反应,顾雪兰忙上前拉走凌浅月。
“月月乖!大哥哥没有欺负妈妈,他不是坏人。”
小姑娘大声争辩:“他就是坏人,妈妈哭了!”
“不是因为大哥哥,是妈妈做错事了。”
顾雪兰顾着凌浅月的情绪,柔声哄她,闻南不愿再看眼前这母女二人,不发一言转身离开。
上了车,闻南坐在驾驶座上许久没有发动车子。神色依旧很平静,只是搭在方向盘上微微发颤的双手,泄露了他的情绪。
真的不怨了吗?真的释怀了吗?如果是,那为什么心中会这么烦躁?为什么看到那个小姑娘会觉得心痛?
他嫉妒了,嫉妒地快要疯了。
脑海中不断闪现的画面,是**岁的自己蜷缩着躲在衣柜里,听着外面噼里啪啦的打砸声,心惊胆战的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那个时候,他最希望的,大概就是妈妈能回来接他,能把他也带走。
可他等了很久也没等到,最后也只能靠自己走出衣柜,独自面对外面醉酒发疯的人。
在最需要人帮助的时候,他是一个人,现在他一个人过的挺好,并不需要有人来给他的生活锦上添花。
他花了十八年,整整十八年的时间才走到现在,才算是脱离了从前的噩梦。
于他而言,从前没有父母,那么以后也不需要。
启动车子,闻南一脚油门下去,车子即刻便窜了出去。
这时候快到下班的点,闻南没有再回公司,径直回了家。
停好车,闻南往公寓楼走。
没走几步,闻南看到不远处,手上提着两袋东西的周向北,以及站在他面前的中年男人。
“你妈说你一直没去学校,你辅导员的电话都打到她那里了。”
周向北脸色很难看,“不用你管。”
中年男人被他拿话堵了,并没有生气,只是面色也不太好看。
“小北,不管怎么样,好歹要把学上完。”男人语重心长地说。
周向北有些不耐烦的打断他,“说完了吗?说完了就走吧,我的事不用你们管。”
男人还想说什么,周向北却不给他这个机会,很是暴躁地吼:“我让你走你听不到吗?你走!我不想看见你!!”
“小北……”
周向北狂躁地把手上的东西甩到地上,大声吼:“走啊!!”
男人看了他一眼,替他把扔到地上滚远的东西捡回来,不发一言转身离开。
正要走上前,闻南看见周向北拿出手机仿佛在打电话。
几秒后,周向北对着电话那头的人咬牙切齿地说:“你他……是有病吗!让他来劝我?你还要脸吗?!”
“尊重?你让我怎么尊重你?我踏马都快被你逼疯了!你做这些事儿的时候考虑过我吗?!”
“你还敢让他来找我?!你不要脸我还要,我踏马丢不起这个人!!就算死了我也不连累你,你再敢让他来找我,我就当着你跟那个男人的面从楼上跳下去!!”
周向北吼完挂了电话,很是暴躁地狠狠拽了一把头发,随后又把脚边的袋子一脚踹飞,
仿佛发泄一般,周向北大吼一声。
“艹!”
闻南走上前,轻声说:“青天白日的,收收你的气性。”
眼下极具攻击性的人哪里听得进去劝,毫不客气地说:“你踏马少管我!老子怎么样关你屁事!”
闻南静静看他半晌。
“你欠揍是不是?”
周向北冷笑一声。
“别以为你帮了我就可以对我说三道四,你们这种养尊处优的人懂个屁!高高在上看着别人像小丑一样很开心是不是!”
话音刚落,闻南一拳砸在他脸上。
“我看你是真的欠揍。”
周向北被他打的踉跄几步,差点栽在地上,待稳住后,拎着拳头便冲了上来。
“我**的!”
两个人就这般你一拳我一脚的扭打在一起。
片刻后,闻南蹲坐在地上,看着一旁躺着不断喘粗气的人。
“还打吗?”
“还打个屁!”
缓了一会儿,闻南站起身,对躺着的人伸出手,“起来吧,再不走,我俩就成别人眼里的小丑了。”
周向北拉住他的手,借力站了起来。
把地上的东西捡起来,周向北说:“我回去学校了,本来是买了点菜想回家做饭来着,结果就这样了。”
两个人并肩往公寓里走。
“现在回去做也不迟。”顿了顿,闻南问,“你既然回去学校了,那刚才……”
“估计是还没接到消息吧。”
“那你怎么不解释一下,就一句话的事儿。”
“不想让他知道我的事儿。”
“幼不幼稚。”闻南丝毫不留面子吐槽他,“你脾气是真的挺狗,不打算改改吗?”
周向北恹恹说:“我现在没心情跟你吵,你闭嘴。”
闻南识趣地不再出声。
虽然挂了彩,闻南却觉得浑身舒畅。
从下午见到顾雪兰之后,一直积压在心口的郁气,跟周向北痛快打了一架之后,就这么散了。
男人有时候真的很奇怪,明明上一秒还在一起打的你死我活,下一秒就能肩并肩坐在一起喝酒聊天。
饭后,周向北说:“刚刚谢了。”
开了瓶啤酒罐,周向北往闻南手上的一碰,往自己嘴里猛灌一口,随后,满足的喟叹出声:“爽!”
闻南看着他轻笑。
酒过三巡,周向北人还清醒着,只不过多了几分倾诉欲。
“刚那人是我爸,养了我十几年的爸,我以前特崇拜他。”
“不过我不是他亲生的,我前段时间才知道。”
周向北说这话时看着平静,手中的啤酒罐却被捏的变了形。
闻南没有出声打断他,也没有询问什么,只静静听着他说。
“他们离婚了,我跟了我妈。”
“她让我去认我亲生父亲,我不想去,谁也不想见,就从家里出来了。”
周向北声音哑了,低声说:“我嫌自己丢人,我不敢面对我爸,我是他的耻辱,是插在他心口的钝刀。”
“怎么就这样了呢,明明以前什么都好好的,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周向北双腿曲起,低头把自己埋进臂弯里。
忘了是在哪里看到的,说一个人在脆弱不安的时候,就会蜷缩起来抱住自己,这是人在母体里发育时惯用的姿势,这种刻在记忆深处的姿势,会让人更有安全感。
抬手落在周向北的背上,闻南轻声说:“这不是你的错,大人的问题,留给他们自己去解决就好。”
周向北没有抬头,闷闷的说:“我19了,也是大人了。”
“哦,是吗。那不好意思了,总把你当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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