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空间阵门踏出来的瞬间，几人就撞到了虎口前。
魂火到此自动熄灭，拂青看不清它的样子，但能感受到一股危险又神圣的气息，应当是某只上古神兽，此刻不太友好。
“好大的胆子，不仅冒犯尊神领地，还敢闯到这里来。”不太友好的神兽突然开口，“这么多年，我以为已经没有人记得这个地方了，没想到真如尊神预料有来送死的。罢了，看在你们是尊神预料之人的份上，就让你们自由选择死法吧，谁先来？”
神兽一番话令众人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但拂青嘴比脑子快，几乎瞬间接话：“那我先来吧。”
说着拂青向那两点猩红走去，顶替了在神兽眼皮子底下的顾冕。
顾冕被迫往后退了几步，刚要开口就被顾辰从后捂住了嘴。
彼时顾冕已经适应了黑暗，回头就见谢望峥做了个噤声的动作，而后指了指自己左手边。
顾冕心领神会，点了点头。
神兽并未注意到三人的小动作，注意力都在眼前白衣白发，有三分故人之姿的人身上。
它盯着拂青看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好，勇气可嘉。说吧，你想怎么死。”
拂青嘴角微扬：“我怎么死都无所谓，只是在死之前，想一睹前辈的风采，还请前辈撤下幻术一现真容，晚辈也…死而无憾。”
“你能看出我的幻术？呵，倒是有几分本事，难怪能来到这里。”神兽语气中闪过一丝惊讶，“也罢，将死之人，让你看看也没什么。说起来，我也有很多很多年没有以真容示人了。”
话音落，幻境开始溃散，猩红的双瞳从拂青面前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两颗比他头还大的夜明珠。
待幻术彻底褪去，拂青立马召来七星弓，扭头对三人喊道：“跑！”
可几乎是在拂青话音落下的瞬间，一条巨大的尾巴就挡住了三人撤退的路——空间阵法所在处。
拂青想要拉弓吸引它的注意力，却被对方一爪子制止。
脸上传来阵阵刺痛，拂青伸手一摸，摸到了一手的血。
“你！你居然敢划伤我的脸！”
此时幻术彻底散去，一条足有四人高、牛首龙身的生物出现在众人面前。它的眼睛其实很小，刚才拂青看到的只不过是它牛角上用来装饰的夜明珠。
顾辰注意到了他头上鲜红的牛角，忽然想起什么，惊道：“这…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尨？”
“猛？什么玩意儿？”顾冕问。
“我小时候在我爸的书房里看到过一本神兽的画册，里面就有尨。传说这是一种非常忠诚的神兽，一旦被人驯服，到死也会遵从主人意识。而尨头上的牛角颜色越鲜红，就代表活得越久，实力越强。”
说到这儿，三人同时没了声。
很显然眼前这只头角鲜红的尨，就是天下最强的那只。
而这只天下最强的尨，划伤了天下第一人的脸……
精彩了。
然而尨还丝毫没察觉到危险，甚至还一边向拂青示威一边把攻击目标转移到了企图踏进空间阵离开的三人身上。
不过此时的三人压根没把它放在眼里，而是注视着拂青的一举一动——
只见拂青放下捂着脸的手，重新架起弓对准尨，将仅剩的两支开阳与摇光一次上了弦。
很显然他是准备一发双箭，为自己的脸报仇。
七星弓似乎也感受到了主人被毁容的怨气，当即迸发出强悍的辰光，照亮了整个石洞。
尨大概也认出了那是件神级法宝，嚣张气焰顿时灭了不少，但依旧嘴硬：“有神级法宝又如何？这里是尊神的地盘，你若毁了，尊神不会放过你！”
拂青冷笑：“我对毁掉这里没有一点兴趣，我只要你刚刚那只贱爪子！”
眼见拂青就要将那仅剩的两箭射出去，三人连忙扑过来阻止，顾辰和顾冕去抓住他的胳膊，谢望峥则去握住拉弓准备射箭的手，劝道：“拂青，冷静一点，不能在这里动手。”
七星箭一旦叠加，威力可不是翻一倍那么简单的。如果没破开禁制，他们将失去最后的保障；就算破开禁制，他们也会被无数的碎石埋没，根本来不及抵挡。
这些道理拂青都懂，但他依然维持着举弓的姿势，却没有了射出去的打算，直到脸上忽然传来一阵温热。
谢望峥伸出手，用仅剩的灵能替他抹去了脸上的伤疤，温声道：“拂青，冷静下来。”
拂青眨眨眼，终于放下了弓。
在场所有是人的不是人的都松了口气。
“你…究竟是什么人？”尨适当开口问，“你有神级法宝，你与他是什么关系？”
“后人。”即便脸上的伤已经被谢望峥治好，拂青对这只划伤他脸的神兽依旧没有什么好脸色，“刚知道你家尊神干了什么‘好事’的倒霉后人。”
“后人？”尨似乎不相信，“真的……只是后人吗？”
“不啊，还是个冤种后人。”拂青苦笑着举起左手说，“背上的黑锅加起来都够我炒十顿满汉全席了。”
“是吗？”对方的语气似乎有些失落，但看着拂青手腕上的血痕，它还是认了，“也是，他不会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
“……你还好意思说，我们这么狼狈还不是你们托你们的福？好好的墓建成这个鬼样子，那些被埋在这里的人这么多年都没气得诈尸你们真应该找个时间跟他们磕头道谢，感谢他们包容你家尊神那糟糕的手艺。”
“……”
冷静，这是尊神的后人，不能动爪。
“这墓穴是尊神当年一手所建，我们都是在墓建成后才来的，只负责各自区域，对墓中全体布局并不了解。”尨深吸一口气说，“这里是墓室的第四层，也是最深的一层，必须通过空间阵法才能到达。你们在上一层应该遇到了守门的净心使者，它们没有送你们离开，说明你们心肠歹毒，所以给你们指了错误的路到这里，由我赐死。”
心肠歹毒的拂青微微汗颜，心说谁知道那两个爱附身的泡泡真的是好人……
“咳…那这里有当年的真相吗？”拂青果断转移话题问，“初代海境境主究竟为什么要屠杀天下？天神又为什么会默许他这种行为？”
尨沉默片刻，缓缓叹了口气，仿佛一瞬间苍老了许多。
“为什么？因为他们二者……本是同一人。”
此话一出，众人皆是大吃一惊。
初代海境境主，竟然就是创造四境的天神！
相传天神喜爱世间万事万物，自诞生起便游历天下，居无定所。最初天神几乎看不得任何世间疾苦，凡遇见苦难人，必定伸以援手。
天神对所有生灵都是公平的，世界在天神的高强度的统一庇护下，终于彻底乱了套。
于是在那场大混战结束后，天神就从天地间消失了很长一段时间。再次出现时，便是天神起四境，确立初代四境境主。
关于初代四位境主的传说有很多版本，有的说他们是后天而生的神明，以此来代替犯错的天神；有的说他们是靠自己修炼灵能最终改天换命，成为称霸天地一方的人物；还有的说四境境主是天神在消失的那段时间选出来的使者，承天神之命行事。
但无论传言如何离谱，那时的四境境主毫无疑问是天地间身份地位最高的存在。
四位境主承天神之命定下规矩，每五年举行一次幻境试炼，通过试炼即可成为下一任境主的候选者。
每年都会有无数试炼者络绎不绝来到试炼地点，却从未有一人成功。
直到有一年，一个少年杀出了幻境。
少年举着那把在幻境中斩杀无数邪祟与人命、在现实中却干干净净的长剑，直至那四个立于天下制高点的人，话语间是掩盖不住的骄傲和少年意气：“四位大人，幻境已破，这试炼是不是该算我通关了？”
天境境主笑着道：“你冲破了我们设置的幻境考验，说明你本性坚韧，不会轻易被外界迷惑，有继承四境的潜力。你们怎么看？”
黄沙境主与雪境境主分别点了头，他们同样看好这位短短七天便打破他们精心设置的试炼的少年。
但此时，一个清冷的声音从后传来：“他不行。”
“不行？为什么不行？”黄沙境主不解，“他也破了你的幻境，难道还不能证明他的实力吗？”
“我没有说他的实力不行，而是他不合适。”
少年抿着唇，脸色有些发白，但依旧恭敬地朝海境境主行了礼：“大人，在下可否冒昧多问一句，大人口中的‘不行’，究竟不行在哪里？”
“天性不行。”
少年错愕抬头：“天性？”
“你在幻境中暴露了最本质的内心，杀戮、暴戾、凶残，这些天性都表明你不适合这个位置。”海境境主挥手打开阵门说，“请回吧，以后不用来了。”
“为什么？！”少年忍无可忍，“我…我每天都刻苦练剑，为的就是能通过你们的试炼成为天地间至高无上的存在，我不偷不抢，没有走任何歪门邪道，难道仅仅只是因为在幻境中杀了几个人就要否认我吗？这就是你们的判决标准吗！”
少年的嘶吼逆着海风向上，却改变不了被逐出去的命运。
那之后不久，海境境主便失踪了。
海境之位空缺的一年后，人鱼族族长，也就是拂青的母亲承天命继位，成为第二代海境境主。
“之后呢？”拂青追问，“初代海境境主将那少年赶走，其他三位境主是什么表示？他又为什么要屠尽天下生灵？”
“没有了。”
“没有了？”
“除了这个墓，什么都没有了。”尨长叹了口气说，“尊神创立四境后，他本人便一直以海境境主自称。那个少年走后不久，尊神就放弃了海境境主的身份，从此消失。那之后的历史就是一段空白，我再有意识时，便是被尊神带到了这里，他只留下一道留言希望我替他守着这里，便再无消息。”
“再也没有消息？”顾冕分析道，“一般来说一个人突然一反常态一直不出现，那多半是遭遇……唔唔！”
顾辰连忙捂住顾冕的嘴，阻止了这个危险的话题。
但尨依旧明白了顾冕的意思。
不过它没有发火，只是自顾自摇了摇头：“尊神不会死，就算出了什么意外，也只是化回无知无感的天地灵能。我真正担心的，是尊神自己想不开做什么自残的事。”
话说到一半，尨的目光就落到了拂青身上。
拂青眉头微蹙，忽然抬头看向尨：“等等，你的意思是…天神有可能化回了无感知的天地灵能？那么也就是说如今天地间其实已经没有天神监督，无论四境境主如何违规操作都不会挨雷劈了……那还提心吊胆什么？走小冕，带你出去见太阳！”
说着拂青一打响指，左眼短暂地变成了金色。待眼睛恢复正常后，一道阵门便凭空出现在众人面前。
看着那道突然冒出来的阵门，不止三人，尨都傻眼了。
顾冕不敢置信地揉了揉眼：“阵门？哥你怎么突然能开阵门了？”
拂青得意一笑，话语间满是干坏事得逞的快感：“老板不在，公司的东西我怎么用还不是我说了算。”
顾冕恍然大悟，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
谢望峥和顾辰虽然不知道其中内幕，可一听拂青这个比喻就知道他没干什么好事。
果不其然，尨也带着惊讶的脸色望着拂青：“你怎么敢……将海境境心一分为二以此调动境柱灵能为己所用，这可是严重违背天地平衡的行为。你就不怕境柱灵能不稳，海境失控吗？”
境心是境柱的核心所在，也相当于境主的工作证，只有拥有境心的境主才能调动境柱之力。
一般情况下境心在境主身上，脱离境主的境心就会自动回归境柱。拂青将境心短暂地一分为二，脱离他的那半境心就会自动回到海境境柱中。再通过境柱与境心、境心与境心、境心与他之间的联系调动海境境柱的灵能强压禁制开阵门。
但对抗天神禁制需要消耗的灵能太大，加上分裂境心，稍有不慎就会导致境柱内部灵能失衡，继而影响天地平衡。
拂青对此却淡淡一笑：“海境可是天神自己建起来的，他还是海境初代境主，要是说失控就失控，那就只能说明天神从一开始就不靠谱，那天地间没有这个神也罢。”
“你！你竟敢忤逆天神！”尨大惊，“你可是承了天神的命令守护海境！你怎敢忘本！”
“呵，我可没说我想守护这个海境。”拂青眼底闪过一丝厌恶，“我所守护的，只有母亲的遗志。就像你一样，身为上古神兽却被困于此不得解脱，都是不得已的自愿罢了。”
“你！”
“天神怎么想的我不想知道，但我可不想再在这个鬼地方呆了。”拂青挥挥手转身，“前辈，告辞。”
说完拂青便毫不犹豫跨过阵门，三人紧随其后。
尨望着他们离去的身影，眼底流露出一丝羡慕，但更多的还是欣慰：“还真是像啊……这一切都是你的计划吗？”
随着阵门消散，那个古老的墓穴重新深埋于地底，连同那些神兽与未知的生物一起继续尘封。
但这世上多了四个知道它们秘密的人。
“哥…我们就这么走了吗？”
“怎么？不走留在那里给它们当粮仓吗？”拂青望着湖面说，“它们有自己的任务和使命，我们也是，互相不打扰才是最好的。”
顾冕张了张口，却找不到反驳的理由，又默默闭上了嘴。
当然，这其中还有一个缘由——在被卷入北川湖下前，拂青与谢望峥那场被打断的、歇斯底里的对峙。
出阵门后，顾冕与顾辰都很默契地远离了拂青和谢望峥二人，一来怕他俩打起来伤及无辜，二来却与第一点矛盾，两人隐约觉得先前那种你死我活的情况不会再出现，取而代之的是更深层的矛盾，外人插不了手，也不便观看。
或许是在北川湖下见证了一场更为盛大的死亡与落幕，拂青突然觉得他与谢望峥之间的恩怨也不过如此。
哪怕闹得天下大乱，四境皆知，在时间的洪流下也终将化成一场空。
既然注定是一场空，又有什么可执着的？
拂青释然一笑，回头道：“先就此别过吧。放心，我答应你的事一定会做到。你的心，生死契，我都会还给你的。”
谢望峥难得没有开口，只是几乎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对于谢望峥突然转变的态度，拂青一下子还有些不习惯，纠结片刻又故作轻松地问道：“那…你接下来准备干什么？”
“公司那边堆了不少事和不少麻烦的人，一直让林燃帮忙压着也不是办法，我得回去处理。”谢望峥顿了顿，“我…回去处理着那些事，然后等你。”
拂青一怔：“你……”
“你会回来的，对吗？”
“……当然，我拿我的编制发誓，等我处理完我那倒霉前人和倒霉老板留给我的黑锅，我就回来。”拂青下意识看向谢望峥心口的位置，“以前我不知道，现在既然知道了，那我肯定不会让你这里再亏空太久了。”
谢望峥心里涌起一股久违的暖意，点头道：“嗯，那你多加小心。”
“放心吧，死不了。”拂青笑着保证，随后朝树下的顾冕喊道，“小冕——该走啦——”
“哦！来了！”顾冕朝拂青挥了挥手，扭头对顾辰道，“那辰哥，我就先走了，有空再回来找你玩。”
顾辰微笑点头：“嗯，后会有期。”
顾冕一边朝拂青跑去一边挥手与顾辰告别，拂青也冲顾辰挥手告别，而后转身开了一道阵门带顾冕消失在了湖边。
谢望峥对着拂青离开的地方看了好一会儿，才转身往顾辰的方向走去。
他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也没有任何要报复他联合林燃支走自己让顾冕救走拂青的怨恨，只有淡淡一句：“那合作不错，我同意了，回去把合同发我吧。”
顾辰“啊”了一声，然而不等他开口，谢望峥就已经走远了。
“突然这样，还真是有些不习惯呢……”顾辰暗自感叹了一句，也不知这样的结果是好还是不好。
另一边的顾冕也没好到哪里去，跟顾辰挥手告别后，拂青便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顾冕跟在他身后，千言万语堵在喉间，仿佛说什么也不是。
他绞尽脑汁想了半天，最终也只能问一句“我们要去哪儿？”勉强缓解尴尬。
提到要去的地方，拂青脸上终于浮现出一丝笑意：“天境。”
“天境？海境是在海里，所以天境是在天上……这上哪儿找去？”
“海天一色处，天境境门前，两境的领地有重合之处，很好找的。”拂青眼底逐渐有了悦色，“我以前只要不高兴就来天境找阿曦诉苦，她就会变翅膀给我玩哄我高兴，用翅膀飞你可一定要体验一下。”
听拂青这么说，顾冕顿时起了好奇心：“变翅膀？听着就很有意思，快走吧！”
“嗯。”
拂青握起顾冕的手，用遁行带他来到了天境境门前。拂青在天境有自由通行权，无论是否在幻境试炼期。
“也不知道天境的试炼结束没，阿曦那个人太负责了，试炼不结束她肯定是不会让我们玩的……算了大不了我帮她，到时候她要打我你替我就好，我事后给你疗伤。”
“……”
“嘿嘿，开玩笑啦。”
拂青一边笑着说自己在天境的趣事一边带顾冕朝宫殿走去，可当他满怀期待地推开宫殿大门，映入眼帘的却是一片血腥与狼藉。
…
拂青：[小丑][小丑][小丑]
销假的时候才发现“阳光”写成了“眼光”[爆哭][爆哭][爆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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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异兽言当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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