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长宁侯世子与平阳郡主婚约,周彧是知晓的,当年那桩婚约知之者甚广,何况是周彧?
只是时过境迁加之有人刻意掩藏,斯人已逝,即便是知晓之人也不会无聊到将一件陈年旧事当做茶余饭后的闲谈。
世人提及长宁侯世子唯有惋惜而已。
当年多少人道是:金玉良缘,佳偶天成。
如今倒要看看,已经成婚的平阳郡主和失了高高在上的身份的太监还算不算得上是佳偶。
照理来说,周彧并不会在这上面多花心思才对,也或许温瑜已是自己的人了,心中的占有欲滋生,便有些容不得沙子。
那八年是辗转多人也好,在群玉苑赔笑接客也罢,周彧并不计较,计较的反而是当年的那一对郎才女貌的璧人。
因为他们之间是实实在在的有情,因为他们的容貌才学家世地位都那样的般配,所以计较,所以觉得刺目。
光是想想那副画面,周彧都觉得刺目。
言念君子,温润如玉,周彧既希望那些事从未发生公子依旧,又有一丝阴暗滋生,觉得他这样才好,这样他才能到自己身边来。
想来我是不敢去攀折明月的,只是明月坠落尘泥,我才敢将其藏入怀中,不愿令他人窥视分毫。
这也算得上是恩将仇报了,可我是小人,从不是君子,周彧如是想。
“去查一查温瑜这八年具体经历了什么,施宫刑的是谁,辗转多人辗转的又是谁,他在群玉苑又是怎么过的。”当年的事周彧无能为力,如今即便是查出来了,难不成还能为他报仇吗?如果是这样的话,最应该报复的应该是那高台之上的天子才对。
至少那人让宋玦活下来了,而自己什么也做不了。如今是他要委身的,那他会恨我么?可我不也只是他利用的对象吗?
周彧素来清醒,一遇到温瑜的事便如此地混乱,这美人计当真不是一般人能够消受的,最可笑的是,自己并不知晓他到底想要做什么。
周彧吩咐了周朋过后,左思右想又忍不住叫来了周平:“将长宁侯世子在本督这的消息放给平阳郡主。
此事要悄无声息地做,还要让她知晓旧日长宁侯府的世子爷在本督这做男\宠,乐不思蜀。”
主子的命令去做就是了,不必问为什么,话虽如此,周平在心里还是很好奇的,长宁侯世子说得不会是温瑜那个狐媚子吧?而又为什么要将消息递给平阳郡主呢
周平自幼便被扔进了那训练暗卫的地方,进去了几百人出来了几人,是为养蛊,那地方与世隔绝,关于长安城中的旧事他并不知晓。
暗卫们也各司其职,周朋千人千面无孔不入负责打探消息,周平武功高强便负责贴身保护主子。
跟了主子几年,又步入尘世,接触了烟火气,性子倒是活泼了起来,在主子面前却不敢表露,只应了声:“是。”
还未等周平退出去,便又听得周彧说了句:“寻了这么多年也寻不见人,一个是七窍玲珑心,另一个……啧,这也算得上佳偶天成么?”
周平退出去后,仔细抿了□□子的说的话和其中的意思,仿佛从里面品出了不得了的事情,是说温瑜和平阳郡主有一腿,而主子是在争风吃醋?
罢了罢了,主子的事又岂是我能窥探的,我还是去办事吧。
温瑜这八年来的经历倒是毫无头绪,好似被人刻意抹去了一般,而周平办事却是极为效率的。
每每平阳郡主登门拜访,周彧皆故作不知,甚至于不在周府,只是等着,等着底下人的通禀,他是真的很好奇,好奇温瑜要过几日才会忍不住去见平阳,更好奇物是人非之后,他们见面会说些什么,做些什么,其中还有几分情谊。
可等温瑜真的去了以后,周彧却又是莫名地烦躁,甚至于生出了几分悔意来,后悔让他们相见。
可若是易地而处,经历过那些以后周彧敢去见少年时的意中人吗?想来是不敢的,即便有情,那情也被深埋在了心底难以言说……
“今日还有何事?”今日周彧辰时进的宫,等出来已是午时了,乍然得知此事不可谓不烦躁。
“去大理寺提审前礼部侍郎,您不是说陛下嫌大理寺效率太低,要让他尝一尝东厂的手段吗?”周平伺候着主子上了马。
“走。”周彧手执缰绳说了句。
“主子是去大理寺吗?”周平说着便上了主子身后的一匹马。
“林百岩不是去大理寺了?我去了岂不是碍他的眼。回家,今日休沐。”周彧扬鞭,那枣红色的骏马发出一声嘶鸣便扬蹄跑了出去。
今日休沐?周平有些难以理解,也只能跟着主子一路回到了周府。
匆匆赶回府中,宋玦却还未回来,院中那琼树下的石桌上摆放着笔墨纸砚,砚台上的墨被风吹得干了,作了画的宣纸用檀木制的镇尺压着,微风拂过,簌簌地落了几瓣花下来,落在了纸上。
这画的也是琼花,倒是别有一番意境。
纸上还有题诗:
[寂寂蕃百观里花,伊谁封殖得名嘉。
应知天下无他本,惟有扬州是尔家。
种雪春温团影密,攒冰香重压枝斜。
倚阑莫问荣枯事,付与东风管物华。]
并非出自温瑜之手,而是借用前人之作,古往今来写琼花的诗词何其多,偏生是这一首,联想这首诗的含义与作者的生平,便足矣引人深思。
温瑜又是以怎样的心境写下的,他是觉得我朝也会因为奸臣而走向灭亡吗?
周彧拂去了纸上的花瓣,烦躁的心绪竟莫名地平静了下来,他隐隐地将此时地温瑜和十余年前的那个宋玦联系了起来,渐渐地重合到了一起。
他仿佛知道温瑜想的什么了,只是还需要确定……
当年长宁侯府被抄家的时候,所有金银财宝收归国库,但事实上是被东西厂昧下一部分的,坐到这个位置上,其中一小部分到了周彧手中又成了理所当然。
那些金银财宝中夹杂着宋玦年少时的作品,想来长宁侯夫妇将他们儿子的“佳作”也当作了珍宝一同收进了库房中。
宋玦的字是狂草,如今却是行楷,到底是连字也变了。
周彧一直觉得,有着少年意气的都是不知世事的富家子弟,那是很愚蠢的一群人,不过是被保护得很好而已,只那么一瞬,周彧希望温瑜还能有,因为那同样也是很珍贵的东西……
“他的字不如主子的。”周平的言语打断了周彧的思绪。
“并非不如,而且我的字……就当真好吗?”周彧不以为意地答了一句。
周平并不赞同主子的说法:“属下瞧得出,主子的字是极好的。”
周彧轻笑却并未答话,自己的出身又怎么念得起书习得了什么字呢?不过是入宫以后,被主子们轻贱惯了,便拼了命地想要往上爬,仿佛学会了那些富家子弟该学的,就能成为人上人似的。
当时他想习字,自是没有人愿意教他的,他趁着主子吩咐他出宫办差的时候偷偷地去了趟集市上用了几十文钱买了落榜无颜回乡的书生的字帖又买了笔墨纸砚带回住处。
他不知笔顺,瞧着那些字不过是画而已,趁着得空又无人的时候偷偷地描,从左往右,一遍又一遍,最后将那些“画”都记下来了,却不知该怎么念,又是个什么意思。
他想学这些,到底还是得去伏小做低:
“太监会伺候人不就行了吗?还想念书啊。”
“入了这宫门成了个没根的东西,难不成还想考取功名不成?”
……
那些嘲笑之语犹言在耳,周彧却还要笑着跪着捧着他们,这样才得到了一个学习的机会,也同样是向上爬的机会。
作为伺候人的太监自然不需要会这些,但作为皇帝的鹰犬,作为弄权的奸宦却需要。
皇帝之所以重用太监,也是因为太监不能生养,出身微贱,背后没有强大的氏族,宦官的权势来源于皇帝,皇帝才是最大的仰仗。
但既然要用,就不能是只会伺候人的,所需要的就不能是目不识丁的,还得需要手段、谋略……
因此,当今陛下才看中了周彧。
不是所谓的周彧命好,而是周彧用了数年才终于抓住了这个来之不易的机会。
后来周彧有意改变,却怎么也改不过来了,他的字不是写的,而是画的,画的不过是别人的字迹,所幸那个书生的字还不差,倒也不必强求。
周彧遐思之际,温瑜回来了,却是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你知道你义父喜欢吃什么吗?”
“属下不知。”
“不孝子,我以为你就对我不孝,没想到你连你义父喜欢吃什么都不知道。”
……
周彧忍俊不禁,不自觉地转身看向门口的方向,见来人着一身太监服,却生生地被他穿出来几分风流的味道。
四目相对,周彧愣了,温瑜也愣了,周彧是因为温瑜半边脸颊的红肿,而温瑜估计是因为他没料到这个时辰自己竟在家中。
温瑜只僵硬了一瞬,便绽开一个明媚的笑来,在日光下煞是动人,勾得周彧有些晃神。
温瑜从身后周礼的草把子上取下一串糖葫芦,然后缓步走到了周彧的面前,距离近得仿佛要钻进了对方的怀里,温瑜将糖葫芦递给了周彧,看着对方的眼睛言笑晏晏道:“回来的路上我瞧见了卖糖葫芦的,这东西酸甜得很,想来你喜欢吃,便买来了,你喜欢么?”
他不喜甜,也或者说从未有人给他买过这些,周彧垂眸瞧了一眼那红艳艳的被淋上糖浆的果子有些发愣,于是乎干巴巴地说了句:“喜欢。”
周平:夭寿啦,主子说今天休沐,今天休沐。
周礼:今日不是休沐的日子啊。
周平:还不是被那个小狐狸精迷住啦,主子说哪天休沐就是哪天休沐。
周礼:好吧。
周平:你手上扛着的是什么?
周礼:糖葫芦,你没见过?
周平:怎么来的?
周礼:狐狸精买给主子吃的。
周平:啊啊啊啊,光天化日之下,那个狐狸精都要钻到主子的怀里去了,一点都不知道羞耻。
周礼(拔下一串):吃吗?
周平:吃!!!不吃白不吃。
周礼:对了,你知道主子喜欢吃什么吗?
周平:不知道,为什么要问这个?
周礼:狐狸精说我们不孝。
周平:……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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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十章,你喜欢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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