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的长安其实比十年前还要繁华热闹上一些。
这是是预料之中的,虽小干戈从未停止,但到底算是休养生息了几十年,太祖皇帝知人善用,用了十余年平定北方入主长安登基称帝,本想休养生息三五年,待粮草兵马充足,再重整大军挥师南下一统江山。
可世事无常,太祖皇帝登基不到一年便患了急症,暴病而亡。
后来继位的便是先帝,先帝是守成之君,他并没有一统天下的雄心壮志,这半壁江山于他而言已是足够,足够他站在权力之巅挥霍一生。
先帝放眼的不是整个天下,而是他坐下的龙椅,为此他设立了东西厂监察百官,稍有异心的便被除去。
左右先帝还算记着太祖皇帝的遗志,或者说怕为世人诟病,倒是整顿大军挥师南下过几次,只是从未想过一统天下结束兵戈,能抢来一两座城池便算是他的丰功伟绩。
再到如今,东西厂的权势更甚,阳奉阴违先斩后奏是常有的事,弄得长安城中的王公贵族黎民百姓人心惶惶。
其实长安是历代几朝的都城,底蕴自是深厚,积累的财富亦是不计其数。
这才过了多久,官宦权贵们便开始贪图享乐了起来,坐在那高台之上的人,更是只能看见这个长安和他坐着的龙椅。
与南齐不同,大周的北面还有胡族,有利亦有弊,从他们那购买马匹自是比南齐要方便上许多,所谓大周兵强马壮便是如此。
自是如今的境况,若有一日,南北再起兵戈,只怕会腹背受敌,太祖皇帝打下的基业被蚕食殆尽。
到那时,天下烟尘四起,又是不知年月的民不聊生。
在其位谋其政,既不在其位又哪管得了这样多,不过是见这繁华的街市稍有感慨而已。
说着带一把糖葫芦回去,临了温瑜干脆又将整个扎着糖葫芦的草把子买了下来让周礼扛着,回去的时候路过状元楼,酒楼里正好走出来了一群看衣着打扮便知晓是来历不凡的富贵公子,他们只站在那便让平头百姓避之不及,生怕不知哪里得罪了他们落得个家破人亡的下场。
状元楼的酒菜与宫门王府的相较,是另一番滋味,那状元楼特有的酒叫做浮白,据说与竹叶青、女儿红、杜康这些名酒比起来也是不遑多让,初尝寡淡无味,却是余韵深长,当浮一大白。
状元楼更是这长安城中最高的酒楼,在楼顶俯瞰长安的景致更是别处没有的,引得无数文人墨客前来题诗作画。
如此盛名,不止是在长安。
彼时宋玦也是这状元楼的常客,即便娘亲说他年岁尚小不能够饮酒,也并不妨碍他邀上三五好友来这,或是品尝佳肴、或是题诗作画、或是在黄昏时分眺望远处那山映斜阳天接水的景致、或是在夜幕升起时仰望这漫天星辰俯瞰这万家灯火……
那久负盛名的浮白更成了宋玦的执念,心心念念了数年,想着等到了年岁便一定要来尝尝这酒的滋味到底如何。
想来也不如何,温瑜想,这天下的酒不都是一般的苦,饮入腹中灼得喉口发疼,疼的眼泪都要出来了。
只是余光轻轻一瞥,便在那群人中瞧见了故人……
“宋玦,你当真不喝酒?”
“不了。”
“啧,都说这饮了酒之后作出的诗才有味道,清醒着作出的诗一板一眼,好生无趣。”
“是了,正所谓饮酒作诗嘛,诗总离不得酒的。”
“你们是不知内情,宋玦他娘亲不许他饮酒。”
“又不是奶娃娃,哪里需要这么听娘亲的话。”
“宋玦,是男人就干了这杯。”
……
长安的夜色繁华,盖过了天上的寥寥疏星,七八个人围坐一桌,桌上摆着各色的酒菜,还有笔墨纸砚。
不过都是十三四岁的年纪,那浮白稍稍喝上两杯便红了脸,染上了几分醉意。
其实即便都是世家公子也会按着家世分个高低出来,为了不得罪人,自幼家中便教导他们何谓谨言慎行端正自持,不管背地里如何,明里都是一副端方君子的模样,也就是到了这种时候才忘了身份,开始胡闹了起来。
宋玦着一袭白衣,白衣上沾染的点墨晕开来,像是作画时执笔随意抖在宣纸上落下的点点墨梅,素净的衣裳配上许多精致繁复的配饰,只站在那便是再肆意不过的少年郎。
宋玦被簇拥着执笔作诗,写下的第一个字便叫这群十三四岁的少年人看不懂。
这天底下所有人习字起初习的应当都是正楷,宋玦却嫌楷书太过端庄,行草倒是飘逸,但都不如狂草肆意潇洒,于是乎习了几年正楷便开始写狂草了,这可把崔先生气得不轻。
记得那时崔先生说什么?说正楷铁钩银画,行楷纸落云烟,行草笔走龙蛇……
大体的意思是说无论哪一种写得好了都是极好的,但到底是拗不过宋玦便随他去了,至于宋玦的狂草,大抵是“应是天仙狂醉,乱把白云揉碎”的意境。
隔着纸笼的灯光映着宋玦的模样,举止间更是说不出的肆意,许是文思泉涌,当即便写下了十余字。
只是不知听见了楼下的什么动静,宋玦在众人的赞叹声中随手将笔一扔,沾了墨的笔被扔在宋玦方才题诗的那张宣纸上,其中的一字已悄然被晕开的墨色浸染看不真切。
宋玦挤开人群跑到了栏杆前,向下一望干脆跨过栏杆纵身一跃,跃进了街市熙攘的人群中间。
这楼下的动静原是平南候府的二公子强抢了赴京赶考的书生,而二公子柳致欺男霸女无人管,偏生是谁人作了一首“反诗”便人头落地。
宋玦瞧见了,自是看不惯,二人的父亲都是侯爷,宋玦更是世子的身份,不是仗势欺人么?宋玦那一副你不放人我便要同你闹下去的架势。
最后自然是对方妥协,柳致看似大发慈悲地放人却用那色眯眯的眼神瞧着宋玦还说上一些意味不明的话语,宋玦不悦地蹙眉将要发作,柳致却是识趣地跑开了。
楼上几人赶了下来全程围观了方才的场面并不言语,事毕才好似站在宋玦身边似的你一言我一语地劝谏着宋玦:
“你怎么遇见什么事都要管一管?”
“天底下受苦受难的人多了,难道你都要去救上一救吗?”
“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多容易得罪人?为了一个一贫如洗的书生去得罪平南候府的二公子。”
……
你一言我一语,说的不过是宋玦这个人太过狂妄肆意、太过少年意气、太……蠢……
那书生得救本欲向宋玦道谢,却因为众人的言语露出了尴尬之色,只躬身一拜便转身离去,虽着布衣,但也有他的气节。
宋玦只站着并不言语,后来许是听得烦了才说了一句:“风起于青萍之末,救他们怎知不是救自己?
举手之劳而已。”
如此宋玦便是得罪了柳致,只是后来落到此人手中一段时日并非因为此事,柳致此人**熏心、锱铢必较,宋玦既有这番容色,二人在长安城中的名声更是一个天一个地,他是嫉妒得疯了,对宋玦那是又爱又恨。
柳致发疯的时候,总是喜欢扯着宋玦的头发问:当年救下那个书生的事你后不后悔,因为你救了他,所以如今你便来替他了。
柳致想要宋玦后悔,那便更不能后悔了,明明肯弯一弯腰说些好话便能过得好些,可宋玦的那根脊梁即便是断了也弯不下来,纵使已经疼得说不出话来了,还要坚定地说着不后悔。
熙熙攘攘,利来利往,旧时宋玦的玩伴如今也成了柳致的好友,温瑜给他们让出一条路来等他们离去了才复迈开了步子。
宁折不弯的是宋玦,后来棱角被磨平也就成了温瑜,卑躬屈膝逢迎讨好的事他都会做。
可若问温瑜一句后悔吗?犹是不悔。
他只是有些羡慕宋玦而已,羡慕宋玦所有的而自己没有的一切。
“义母,您是主子的人,其实不必避着那些个世家子弟的。
若他们招惹了您,那倒霉的是他们。”周礼扛着草把子走在路上像是拿着什么武器一般,趾高气昂。
温瑜忍俊不禁,周彧的这些个义子倒是有点意思,那除了西厂谁敢惹东厂的人啊。
午后的日头晒在身上有些过于暖和了,温瑜也不回答,只是说着:“快些走罢,我饿了,该回家吃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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