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辉夜凝月华满天,
整个长安笼在柔软的月纱中,那样的安谧祥和,这晚的周府却注定不平静。
“叫你跟着他,你就是这样跟着的?”月至中天,已然是接近子时的时辰,可温瑜还未回来,周彧并不喜形于色,却是罕见的动了怒。
几人跪着,周礼更将脑袋磕在了地上:“回主子,温公子并不让属下跟着,西厂高手众多,我等并不能悄无声息地潜入。”
周彧负手来回地踱步,周礼说得很对,温瑜不让周礼跟着想来是有事同林百岩说,周彧并不在意他们说的什么,温瑜又想要做什么,他在意的是温瑜还会回来么?以及对方的安危。
“去找林百岩要人。”周彧说着抬脚便往外走。
“主子,请三思。”那声音此起彼伏,听得周彧头疼。
他与林百岩虽说是分庭抗礼,但表面上总是虚与委蛇的,还没到水火不相容的地步,若今日以这个缘由登门,便是彻底撕破脸皮了。
事关温瑜,周彧并不认为自己能讲出什么好话来。
可多年的绸缪算计,生怕有一步行差踏错,落得个万劫不复的境地,历史上的权宦,又有几人得以善终的?
怎么到了如今,反而坐不住了?
便是为了他,连自己以往最在意的利益安危都不顾了吗?
周彧惊觉,这美人计当真是会要人性命,即便他是个太监,旁人口中的“算不得男人” ,也是会那样轻而易举地色令智昏。
什么时候起,他那般重要了?这算是喜欢吗?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那人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早已入了周彧的心。
周彧眉心微敛,转身又退了回来坐了回去,好似被抽空了浑身的气力:“夜深了,你们退下罢。”
“是。”众人面面相觑,终是选择了起身退了出去。
周彧一人独坐,天地在顷刻间陷入了死寂,思绪被逐渐拉长:
回到了那一日的午后,细碎的阳光透过窗子,隐约可见的浮尘,书房里明亮通透,香炉里燃着不知名的熏香,浅淡的味道缭绕在鼻腔,应当是醒神的香料却令周彧有了几分醉意。
“阿彧,你这字写的颇有风骨但是笔顺不对呀,要不要我教你?”温瑜言笑晏晏,一只手揽在周彧的肩头,一只手环着周彧的腰,他的胸膛紧紧地贴合着周彧的背脊,在周彧的耳畔低声道,“就这样手把手地教你。”
周彧的身体骤然紧绷,热意的绯红爬上了耳垂,僵硬得不知所言。
“嗯?”温瑜拉长了尾音,那声音带着钩子,“琴棋诗画,骑射书数,我都可以这样教你。”
“可以吗?”周彧哑声说了句,我这样的身份学这些做什么呢?
“可以。”温瑜腾出搭在周彧肩头的右手握住对方握笔的手,牵引着他在宣纸上缓慢而温柔地落笔,边写边道,“周——彧。”
两个字的音节拉得极长,写完才道,“只要你想,就都可以。”
写的是正楷,一笔一划极为端正,宋玦的字是当年的书法大家崔景教的,不过他老人家早已仙逝,宋玦是他的关门弟子。
铁钩银画,再好看不过。
周彧有些意动,唇瓣张合,下意识地开口道:“我想。”
“那以后我教你好不好?”温瑜莞尔。
那些我都想学,短时间内肯定是学不完的,你能教我一辈子么?这话周彧没问出口,眸色微暗应了声:“好。”
“阿彧。”温瑜浅声低唤。
“嗯?”周彧回应道。
温瑜问:“你喜欢我么?两心相许,白首永偕的那种喜欢。”
周彧微顿,搪塞道:“不清楚。”
温瑜低笑:“阿彧,你说这话可真令人伤心呐。”
那你喜欢我么?两心相许,白首永偕的喜欢。周彧思及此处的时候是抱有期待的,哪怕他清楚真实的答案是否定的。
留在我身边好不好?你想做什么,我都陪你去做。
周彧很想这么说,但他不能,只是坐到了这个位置上他就不是一个人了,又怎么能让那些跟随自己的因为自己的喜欢承担后果……
“主子,温公子回来了,您……”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周平的声音慌张,由远及近地传到屋内,拉回了周彧的思绪。
周彧起身,急切的步履中带着几分慌乱,他走出房门往院外行去。
许是行色匆匆,许是夜色浓重看得不大真切,周彧与之撞了个满怀,那清雅的兰草香被浓郁的血腥气掩盖,周彧下意识的拧眉,下意识地抱着人的动作轻了些,满含怒意地问道:“谁做的?”
怀中的身躯滚烫,那满腔的怒意无处发泄逐渐被担忧取代:“周平去找江大夫过来,就说我病了。
周礼,去烧水,吩咐厨房做些好克化的食物。”
周彧吩咐了下去,这才将温瑜打横抱起朝卧房走去。
朦胧的月光映着,温瑜的脸色更显苍白,整个人颤抖着身子不住地渗着冷汗,周彧探了下他的额间,只那一瞬间便收回了手,滚烫得令人心惊。
“疼。”温瑜叫唤了一声,说不出的委屈。
周彧抱着温瑜行至塌边,刚要将人放下去,怀中的人便挣扎了起来。
“阿彧,背上有伤,我要趴着。”即便成了这般模样,温瑜还保持着几分理智,他的声音微弱,飘散在了夜色中。
周彧胸中一颤,手上的动作更轻了些,他将人放在塌上然后蹲下身去握住对方的手道:“温瑜,别睡,我先帮你清理一下身子上个药。
我叫了大夫,到时看过之后吃点东西再把药喝了再睡。”
温瑜反握住了对方的手,没什么力气,饶是这种时候他还笑得出来:“你的手很凉,你在害怕,阿彧。”
这样简单的一句话,好似耗费了温瑜大半的气力,他缓了半晌又道:“阿彧没什么要问的么?”
不对,掌心的触感不对,周彧眉头紧锁,挣开了温瑜的手拉过他的手腕掰开手指才瞧见掌心的那一道刺目的红,那一抹红隐隐结了痂带着点粗粝,血色晕染开来,掌心红了一片。
“我忘了。”这三个字像是解释,温瑜想收回手却使不出力气,语气中带着点淡淡的无奈。
才几个时辰不见就成了这样,周彧满腔的怒意无处发泄只是松开了他的手起身在屋内来回寻找,带了药瓶、剪子和烛台来。
周彧坐在塌边,尽量放平自己的声音说道:“现在我要剪开你的衣裳,让我看看你的伤口。”
“好。”温瑜整个人趴着,有气无力地说着话,“你生气了是不是?”
“如果我说,我是故意的呢?那副画是故意留下让你瞧见的,今日这一遭也是故意的……”温瑜漫不经心地说着,是那样的不着调。
周彧握着剪子的手微顿,而后剪开温瑜后背的布料露出内里的肌肤来,那本莹白如玉的背脊上布满了纵横交错的伤痕不住地往外渗着血浸湿了衣裳。
周彧整个人屏息停滞了一瞬,胸口仿佛被人刺了一刀又重重地翻绞了几下,疼得要命,周彧的声音微哑,带着几分质询:“宋玦,你告诉我,你这么做是为了什么?”
到底是为了什么,要这样糟践自己?
温瑜整个人累极了,也痛极了,倦鸟归林,如今他只想休憩,闭着眸的模样仿佛睡着了,半晌才道:“如果我说——是为了你呢?
是为了试探你有多喜欢我。
你信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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