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说是为了你呢?是为了试探你有多喜欢我。你信吗?”
……
温瑜的声音那样轻却那样的认真,周彧深深地看着他,末了答了句:“我信。”
我由心地想相信你,哪怕这中间的每一个字都是假的。
皓月当空,温瑜服过药后也早已睡下了,剩下周彧彻夜难眠,他同江静宜坐在院中的琼树下。
微风拂过,树影窸窣地摇曳着,月色斑驳地映在人的脸上或明或暗。
“他背上的伤沾了盐水,因此久不见止血,如今清理过后敷了药需得慢慢地将养着,手上的伤像是用力过度被琴弦一类的细线嵌进了肉里所致。”江静宜将药箱搁在了石桌上,不疾不徐地说着话,“最重要的是,他发了高热,得有人守着他到体温降下去了为止。”
“到底是哪个畜生舍得将人伤成这样?”江静宜义愤填膺地拍了一下石桌,结果疼的还是自己,只得龇牙咧嘴地收回了手,“我说周彧,即便你不中用,也不能待人这样啊。”
“怎样?”周彧心绪不宁地坐着,无非是想从江静宜这了解温瑜的情况,否则早就去守着温瑜了。
“周彧的人?还能让别人欺负了去?”江静宜扬眉,嗤笑了一声,“现在表现得情深如许,之前干嘛去了?
还有就是周彧,你喜欢人家就非得做那档子事不可么?
即便不中用,也不能对人家下这样多的药,你知道对人的损伤有多大吗?
你是不是觉得你很了不起,即便是个太监还能叫人□□予取予求?
枉我以前一直觉得你是个不错的人。”
周彧有苦难言,只觉得冤枉,早知温瑜会带着一身伤回来,又怎么会让他去?还有那药的事,更是与自己无关。
周彧虚心求教:“江大夫可有良方?”
“现下并无。”江静宜见周彧的模样指节轻扣桌面,继而又道,“你急什么?我从前从未医治过这样的病人。
待我回去后问问我家老爷子,再开个方子给你送来便是。”
“喂。”江静宜瞧着周彧,微扬下颚的模样像极了一只骄矜的孔雀,她打趣周彧,“如此颜色,你若不好好珍惜,不如趁早给我送来,我放在家中养着,哪怕是用来看也是极好的。”
周彧睨了她一眼,而后淡淡道:“你养不起。”
“呦呦呦,这是要瞪死我啊。”江静宜好整以暇地笑着,“有道是‘一见宋玦误终身,不见宋玦终生误’,此言当真不虚。”
周彧讶然地瞧着江静宜:“你认得他?”
“我家老爷子好歹也曾是太医院的太医。”江静宜不赞同地说了句,又似是怀念地说道,“不过是惊鸿一面而已。
于我而言他是那水中月,镜中花。
只第一眼便知晓他不可能是我的,如今他的模样倒是变了不少,也算是真正地长开了。”
“你可要藏好他,这般容色不知要生出多少祸端来。”江静宜说罢,沉吟了半晌又道,“不过宋公子也非常人,都那样了也不喊一声疼。
昔日的长宁侯府……”
江静宜长叹一声:“希望有朝一日拨开云雾见青天罢。”
“想来你也不愿同我多说,如此我先回去了,你且去守着你的心上人罢。”江静宜说着便起身去提她那药箱。
夜半更深,周彧同样起身吩咐道:“周平,送江大夫回去。”
·
温瑜昏迷了数日高热不止,总是反复,周彧便守着他,隔一段时辰便用帕子擦拭一遍他的身子,又是擦药灌药的。
几乎是衣不解带地伺候着,更是向陛下告了几日的病假,等温瑜醒转,周彧那颗悬着的心才将将的放了下来。
只是限制了温瑜的自由,不能再像以前那般行动自如了。
不论他想做什么,周彧原以为他有分寸,可他没有,还拿自身的性命作赌注,周彧是真的怕了,宁可要他恨上自己,也不要他如此糟践自身。
日复一日,不知不觉已然到了盛夏,池塘里菡萏开了小半,大半还只长出了一个花苞,梁上的雏燕破了壳,叽叽喳喳地吵闹着,蜻蜓低飞,许是午后还有一场阵雨。
这天儿闷热地很,冰窖里的冰倒是消减得快,白日里温瑜便躲在屋内,入了夜倒是会去亭中纳凉,只是夏日里多蚊虫鼠蚁,常备熏香却还是会被咬上两口,肌肤泛起一块红肿,好几日才消的下去。
许是江大夫妙手回春,许是温瑜底子好,亦或者到底年轻,不出月余,温瑜便大好了,只是背脊上结的痂尚未脱落,时常泛着痒总忍不住去挠上一挠。
“阿彧,今日陪我去状元楼用饭好不好?我想那里的松鼠桂鱼了,整日里待在家中,好生无趣。”温瑜抓着周彧的胳膊摇晃央求着。
这段时日拘着他一是因着他的伤,二则是又怕他做出什么事来,周彧平日里事务繁忙,也腾不出多少时间去陪他。
周彧答应道:“好。”
计划之外的行程,这个时辰去腾不出多余的雅间了,周彧也并无仗势欺人的想法,便在二楼找了张桌子坐下。
身份地位摆在那,有时候的随和或许更令人心惊,生怕一个伺候的不周到便人头落地,这状元楼往来多少权贵,背后的人物也定然是个大人物。
即便如此,不惧权贵的老板娘还是畏惧两位权势滔天又不讲道理的督主大人,即便周彧说不必,也依然小心翼翼地伺候着。
“皇子都不见得有这般待遇。”温瑜笑着打趣。
周彧也不恼:“谁叫本督杀人如麻呢?”
温瑜哪怕是戴着遮了大半张脸的面具也能从轮廓眼唇间瞧出几分惊艳来,只粲然一笑,给周彧倒了杯酒又给自己倒了杯,举杯道:“早就想尝尝状元楼的浮白了,如今是托了阿彧的福。”
杯酒下肚,温瑜红了眼眶,笑着解释道:“这酒太辣了,我吃不惯。”
周彧自是不信,却并未拆穿他,温瑜甚少有这样情绪外露的时候,也或许是想起了什么难以释怀的往事。
恰在此时,周彧余光瞥见了从雅间出来的太子殿下,还有他身边的……
周彧神色一凛,看向温瑜的目光凝重了许多,此番是有心还是无意?是在你的计算之中还是得知消息之后的绸缪?
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周彧都觉得可怖,这八年的隐忍蛰伏,到底在长安布下了一个怎样的棋局?
若是无意,那未免太过巧合,若是有心足不出户又怎么得知今日百里承乾还在此处,又约见了什么人?
“主子,弹劾六殿下结党营私的是太子的人。”那日周朋如是说。
太子虽然蠢,但并非愚不可及,诸皇子之间即便水火不容也会表现得兄友弟恭,皇家最忌惮“兄弟阋墙”。
即便要弹劾百里承言也不该是百里承乾的人,皇帝本就不重视百里承言,经此一事更是“被放弃”了,不过其中真假,谁又得知?而皇帝对太子殿下的“宠爱”本就飘在云上,经此一事更是忌惮。
这样简单的计谋,皇帝肯定看得分明,可如同石子投入湖中,泛起的微澜顷刻间便得以平静,可那颗石子已然落下沉了底。
一石二鸟之计,简单却也巧妙。
而此番,温瑜却让自己瞧见了太子殿下同将军府的人搅合在一起,如此便大有不同了。
刘相是太子殿下的外祖,而林百岩说到底不过是个在长安城中张牙舞爪的权宦,可一旦和将军府的人勾结,那便有所不同了。
诸般权势,兵权最重,那都是要牢牢掌握在皇帝自己手中的,又岂能被他人染指?
周彧深深地看了温瑜一眼,他的用意周彧明白,可自己要做他手中的这把刀吗?而他仅仅只是为了复仇?
一个是欺辱他的人,一个是背叛他的人。
“阿玦。”周彧唤了他一声。
不同以往的是,相较于以前抗拒承认宋玦这个身份,这次温瑜应了:“嗯?”
“有些的事,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我没有立场说什么。
但我还是想说,过去的已经过去了,我们都应该向前走。”周彧犹豫着又补充了一句,“我会帮你。”
宋玦粲然一笑,矢口否认道:“阿彧,轻舟已过万重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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