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贵忙招手叫他女儿过来数着字。
等大家全坐下来以后,他才清了清嗓子,开始讲述当年发生的事。
事情发生的时候,阿贵也只有十几岁,当时的巴乃非常贫穷,几乎是与世隔绝,所以考察队的出现,让他印象十分深刻。
“我们这个寨子穷得很,当年家家户户连饭都吃不起,那时候寨子能来个考察队,是个多大的事情啊。”
他记得考察队有十几个人,由一个女人带队,是跟着外面赶集的人回寨子里的。
那个女人,就是照片中的陈文锦。
“我阿爹当时是村子里的联络员,所以就去接待,那个女人告诉我阿爹,他们是城市里来的考古队员,要在附近进行考古考察,希望我阿爹能够配合。”
“他们有政府的红章子文件,这在村子里算是件大事,我阿爹不敢怠慢,就给他们安排的了住宿和向导。”
考察队在巴乃待了六、七个月,不过这期间,他们大部分时间就在外头山里跑,也不知道在干什么,寨子里的人基本上都没有和这只考察队接触。
和他们关系最紧密的,就是阿贵父亲所安排的向导。
前几个月,向导带着考察队几乎走遍了附近的山,最后似乎才找到要找的地方,不继续在山里跑了,他们也就不需要向导了,向导这才回来。
“其实这也没什么,不过怪就怪在这个女联络员,她告诉向导必须每隔三天进一次山,还专门嘱咐,不能早也不要晚。”
阿贵说道这里时皱了皱眉,似乎想到了什么不愉快的事情。
“这是强迫症吧?”
胖子忍不住插了一嘴,不过在场当然没人理他。
阿贵没耽搁多久,喝了口水继续说道。
“这个向导最开始一直都是三天进去一次,没什么大问题。”
“直到有一次他要去山里帮亲戚打草,心想着正好就把那些补给早一天送过去算了,没想到去了营地以后,发现考古队的营地里一个人也没有,不知道到什么地方去了。”
“向导吓坏了,以为是糟了祸害,他也不敢说,就自己去找,但找遍了附近的山都没有发现。”
向导胆战心惊地回村,一晚上都没睡觉。
然而第二天他又到了这个营地,却发现那些人又出现了,营地里热热闹闹,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
向导当时就觉得不正常,以为是山神作怪,一直都没敢说,直到考察队走了,才敢说给村里人听。
“这考察队走的时候,拉了十几个大箱子的东西,据说还都是在这个周围找到的,谁也不知道里面是什么。”
“那张照片是临走的时候,那个女领队和我阿爹照的合影,在城里冲印出来寄回来的。”
“我阿爹因为工作做得好,后面就当上了村里的村官,他把这当成自己的光辉历史,挂在墙上。”
阿贵说完,抽了一口手上的旱烟袋。
山间的夜风有些冷,从窗口吹进,盘旋在纪初桃的指尖,将那抹玉色染上冷霜。
她没有感觉,但手指已经冷地发僵。
张起灵牵起她的手时,也被那冰凉的温度刺激地一蹙眉,转头望去,发现少女的眼神有些空洞。
在西沙海底墓出来后,纪初桃曾经深入调查过当年的西沙考古队。
但这支考古队的人员配置远远超出了她的预料。
陈文锦、吴三省、解连环、霍玲、齐羽、李四弟,长沙老九门中,六家的人都聚在了考古队,并且还有几个人的身份,无论纪初桃从哪个关系走都查不到。
那几个人好似凭空出现的一般。
除此之外,她还调查到了考古队的第一站,并不是西沙群岛。
准确来说,他们的考古队原名叫做广西上思考察队。
其中的队长和副队长,是陈文锦和霍玲。
值得一提的是,当年的广西上思考察队的名单中还有一个纪初桃非常熟悉的名字——张起灵。
老九门张大佛爷的势力,出现了。
当年张家分崩离析后,纪初桃便没有再多关注过张家的消息。
因为有人戳破了张起灵的身世,圣婴名存实亡,那时的张家已经失去了信仰的核心,加之新思潮的侵蚀,张家慢慢地开始从内部被瓦解。
直到第一支与外族通婚的张家人离开,张家开始正式进入破产程序。
张家外族全部移居海外,而本家四分五裂,由整化零,各自带着族人从长白山离开,在历史的洪流中挣扎前进。
张起灵被迫成为族长,又或者说,他在泗州城拿到青铜铃后,族长之位就不得不由他来坐。
张家虽然分崩离析,但他们该做的事情并没有停止,即便是分散世界各地,所有的张家人仍旧守着祖祖辈辈的责任。
每十年,张家都需要出一个人镇守青铜门。
记忆之中,纪初桃跟在张起灵身边,除了要一起解决各地的离奇事件之外,他们还要选好一个人去雪山上守门。
直到最后,他们再无人选。
之后呢?
纪初桃有些茫然,她想不起后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那些已经发生的记忆因为痛苦,被她埋藏在灵魂最深处,没有绝对的刺激是想不起来的。
为什么她会感觉到痛苦?为什么张大佛爷发起了寻找张起灵计划?张大佛爷和东北张家又有什么关系?
纪初桃暂时想不明白,同时她也感觉到自己被人揽进怀里。
一股暖人的灼热顺着两人交握的双手传递至她的全身。
是张起灵的怀抱。
是令她眷恋的温度。
乌眸抬起,撞进一双漆黑幽深的眼眸,眼底蕴藏的担忧,让纪初桃眼眶发酸,小脸瞬间漫上一层委屈。
她想不起来那些重要的记忆。
看到少女骤然红成一片的眼眶,张起灵觉得自己的心好像都揪紧了,似乎被人拧成一团,密密麻麻地痛。
顾不得再探听消息,他直接将人抱起,留下一句话便离开回了隔壁小楼。
“初桃不舒服,我们先回去了。”
吴邪和胖子茫然地看着小哥抱着小桃子离开,面面相觑,随后又继续追问阿贵关于考古队后续的事。
另一边的两人也回到了房间。
张起灵坐在床上,大手轻轻顺着少女的背脊,声音放低,说不出的柔和。
“怎么了?”
纪初桃不说话,双臂紧紧地抱住他的脖颈,小脸埋进他的颈窝,无声地掉着泪。
感受到颈间的潮湿,张起灵的心更加揪紧。
“别哭。”
掌心在初桃的后背轻揉,试图缓解她此刻无法控制的低落情绪。
好半天,纪初桃才红着眼睛抬头,原本妩媚清澈的桃花眼,此刻已经泛着红肿,眼角还残留着泪痕。
出口声音有些沙哑,隐隐还带着难以言说的委屈。
“我忘了很多事,是我们之间的记忆。”
“那些事和我们现在追查的东西有很大关系,可是我想不起来了。”
说着,她又有些哽咽。
张起灵这才知道,原来她哭是因为这个,可是他自己不也什么都想不起来吗,又怎么会怪在初桃身上。
“是我的错。”
他轻叹了口气,手臂收紧,将纪初桃重新抱紧。
“不论如何,你都不需要自责,所有的记忆我可以慢慢找。”
但是,他不希望初桃难过。
只要初桃还在自己身边,张起灵就不怕那些丢失的记忆再找不见。
纪初桃也觉得自己刚刚有些矫情,可她的时间不多了,在最后期限到来之前,她必须把一切闭环都串联在一起,弄清楚所有事件。
如果想要和张起灵永远在一起,她就必须要想起来!
想到这,纪初桃不再自怨自艾,在小哥怀里赖了一会儿后,就红着小脸退出了他的怀抱。
恰好这时,吴邪他们两个也从外面方便回来。
四个人坐在客厅的沙发,关上门开始复盘最近得到的消息。
“刚刚你们俩走了以后,我和胖子又问了阿贵,考古队曾经去过的那座山。”
吴邪把和阿贵后面的谈话详细描述了一遍。
那山的一带叫做羊角山,据寨子一些老人说,那山沟里原先有个老寨子,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后来皇帝打仗,起了山火,被烧了大半。
羊角山很远,路也特别难走。
那边野兽很少,瑶寨猎户一般都不会去,但那边有一道河谷可以抓鱼。
“阿贵叔说,要想去羊角山,就得顺着溪走,不过这两天去不了,寨子里的猎户上山都没回来,没有人当我们的向导。”
不过吴邪觉得这也不是坏事,刚好这两天他们可以去小哥的旧址研究一下,然后再去山里,时间上也不冲突。
“就阿贵叔的话来看,当年的考古队肯定不止那么简单,我们一直以为陈文锦的起点是西沙,现在看来并不是这样,她几乎是在七十年代就组成了一只考察队。”
吴邪皱着眉头,一点点分析事件的可能性。
“可这考古队过来山上,能找什么古董,这批人显然没有采取考古队大揭顶的工作方式,看样子也是打盗洞下去的,真是少见。”
胖子摇了摇头。
“这就是你孤陋寡闻了,在条件不成熟的时候,考古队也是会使用盗洞抢救一些文物的。”
“照我看,可能这古墓的规模相当大,以当时上思的条件,没办法进行挖掘。”
想到山上可能有一座还没现世的古墓,胖子的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宝贝啊!都是大宝贝啊!
此刻,纪初桃已经恢复成了往常的模样,只有泛红的眼眶证实她刚刚才哭过。
玉白细长的手指轻轻敲击着膝盖,这是她思考时的小习惯。
对于胖子的话,纪初桃是认同的。
只是她不认为由陈文锦带领的上思考古队来羊角山的目的是单纯保护文物,或者说当初考古队在羊角山发现了不得不在意的东西。
也许羊角山掩藏的秘密,也是长生中的一环。
“我们得找到当年那个向导,或者直接参与过那个考察队事件的人。”
只有这样,他们才能获得更准确的信息。
“小天仙儿说的对!那考古队走的时候拉了十几大箱的东西!肯定是掏到了不少宝贝,那咱们也不能落后啊!”
胖子兴奋地不能自已,一拍大腿开心地想蹦起来。
“明天先去找小哥的高脚楼,然后咱们再去会一会阿贵叔。”
“云彩刚才说还有越南人在山里,我们就算不为钱,也不能把这大便宜让给那批连洛阳铲都不会用的越南佬!”
张起灵一直没发表言论,只是一直握着纪初桃的手,到最后才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夜色渐深,月亮已经升到正中。
山里的凉风带着树木的清馨,敞开的窗户外,群星高悬,如同银河闪烁。
吴邪和胖子晚上喝了不少,现在酒劲上头,晕乎乎地回了房间。
纪初桃和张起灵也没有在客厅逗留,洗漱好后一同回到屋里。
夜风幽幽,两人只穿着提前邮寄来的单薄睡衣,亲昵地靠在一起。
少女整个人似乎嵌进了小哥怀里,纤薄的脊背贴着他灼热的胸膛。
睡不着,她的睫毛轻轻颤了颤,转过身子面向同样清醒的小哥。
鸦青色的长睫像翩跹的蝶翼,此刻正急速颤动,有些难掩的不安。
“张起灵,如果这次……”
她的话还没说完,整个人便直接被张起灵拥进怀里,雪白的小脸紧贴他的胸膛,再说不出话。
“不管怎么样,我们都要一起回去。”
他不能因为要找记忆而让初桃陷入不必要的危险之中。
纪初桃抿了抿唇,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他们从前经历过的那些事,想了想,从张起灵怀里抬起头。
“那你想知道我们是怎么认识的吗?”
在他的角度上看,少女的眼睛亮晶晶的,像蕴藏着无数璀璨繁星,眼底满是对他的依赖,让张起灵不由自主地便应道。
“想。”
得到回答,纪初桃瞬间眉眼舒展,唇畔噙着甜津津的笑,小声讲述起他们在陕西神仙洞的初识。
她不会隐瞒,所以只要张起灵想知道,那她就会把所有的一切如实相告。
这一晚上,纪初桃把自己的来历和身份重新给小哥说了一遍。
毫不意外,这人听到那些奇异的事,比在西沙第一次知道时还要严肃。
并且严格给她要求不能做任何暴露身份的事。
山里的夜漆黑而漫长,两人的交谈声微小而亲昵,尚未传出房间,便已消散进风里。
没人注意在阿贵自家住的小楼二楼里,一盏昏黄的灯光一直亮到后半夜。
一个人影一动不动地站在灯光前。
如果此刻吴邪起夜,就会发现这个人影和楚光头给他的照片中那个影子一模一样。
他的肩膀整个塌陷下来,像被绳子缠住脖颈,吊在半空当中,诡异万分。
因着夜谈至深夜,等纪初桃第二天醒来时,时间已经到了下午。
张起灵守在她身边,吴邪和胖子则因为宿醉还没清醒。
她是小金娃娃,阿贵不敢来打扰,只是做了午饭放在灶台温着。
吃完午饭,云彩带着他们四个上了山,纸条上的地方并不远,他们走了还不到十分钟,便看见了一座高脚木楼。
那是一栋很老的高脚木楼,黑瓦黄泥墙,只有一层,比寨子里其他的木楼都小,看上去也没什么人住,混在寨子的其他房子里,十分地不起眼。
看到高脚木楼的一瞬间,纪初桃的脑海中闪过了一些画面。
她像个小尾巴一样跟在张起灵身后,蹦蹦跳跳,除了张起灵,谁也看不见她。
而张起灵,穿着瑶寨的服饰,背着箩筐,似乎想要上山。
画面一闪而逝,没有带出更多的回忆。
“各位老板,这里真像你们说的那样,是一块风水好的地方吗?”
云彩疑惑地问。
“可是这里已经很多年不住人了。”
胖子赶紧说话哄她,想要把云彩支走。
木楼建在山坡上,后面贴着山,窗户全破了,门锁得很牢,上面贴着褪了色的门神画。
纪初桃不动声色地给胖子使了个眼色,随即轻笑着开口。
“云彩,我们自己在这边转转就行。”
“晚上我们想吃点其他野味,劳驾你跑一趟,给我们买些回来呢,这些你拿着,剩余的就给你当零花钱。”
说着,从口袋中摸出一沓纸钞递过去,大概十几张。
山里的小丫头难得有零花,开开心心地接了,还保证给他们挑最新鲜的,随即蹦跳着离开。
等云彩离开,几人迅速打量了几眼周围。
见没什么人,他们才踩着木梯走到高脚楼的门前回廊。
胖子使劲推了两把木门,无奈锁头太坚固,连门缝都推不出来。
“小哥,没想到你在这穷乡僻壤还有这么奢华的房产啊,小天仙儿跟了你以后是不是天天倒贴钱啊?”
他语气羡慕地挖苦,什么时候他也能遇到一个像小天仙儿这么大方的富婆!
“就你话多。”
纪初桃反手给了他一拳,别看她手指又细又白,像被人精心雕琢的摆件,打起人来痛得可不是一点点。
胖子鬼叫一声,跑去一边研究怎么进去。
吴邪在一旁偷笑,等小桃子回头时才收敛起过分舒张的眉眼,清清嗓子问道。
“怎么样小哥,你对这个木屋有印象吗?有没有想起什么?”
张起灵摸着这些木头的柱子和门,微微蹙了下眉,摇头。
他只在看到木楼的一瞬间想起了一些和初桃相处的画面。
“别急,我们先进去看看。”
纪初桃轻声细语地安抚。
这次来巴乃,她不仅要找到张起灵的记忆,也要弄清楚自己丢失的记忆到底是什么!
吴邪刚想点头,就听胖子压着声音叫他们。
“小天仙儿,小哥,天真,快过来!胖爷我把这弄开了!”
三人过去一看,只见旁边的窗户已经被胖子撬了开来,露出屋内一点光景。
四周一个人都没有,也不用怕被人瞧见,吴邪一边顺着窗户往里爬,一边打趣。
“胖子,你这么熟练,是不是以前也干过?”
胖子在外面望风,闻言压低声音炫耀。
“你胖爷我是什么人物,触类旁通懂不懂?盗墓和盗窃就一个字的区别。”
“赶紧吧,别墨迹了,趁现在没人抓紧进去。”
窗户的缝隙够大,等四人都进去后,胖子又小心地把窗子复原。
木楼里面有些暗,翻窗进来便是一个和阿贵家相差无几的房间,和灶台连在一起,墙上挂着很多生锈的工具。
一股浓重的霉味直接钻入鼻腔。
“小哥,真看不出来你还是个种地的。”
胖子随手拿起一把锄头,语气有些感慨。
“让我情不禁想起了一首诗,锄禾日当午,我是锄禾,你是……”
他还没念完,就被吴邪叫停。
“住嘴,就知道你这个死胖子嘴里说不出什么好话。”
纪初桃没有理会他们俩,甚至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因为一进到木楼,看到那些悬挂着的东西时,她的耳边就立刻充斥起两个声音。
“张起灵,今天我们要去哪里呀?”
“山上。”
“张起灵,我不想自己走路,你抱着我好不好?反正除了你也没人能看到我,我想让你抱着我走。”
“好。”
“张起灵,今天午饭就吃香茅炒猪肉怎么样?我们很久没有吃过啦。”
“嗯。”
……
诸多的画面填鸭式地一股脑儿钻进纪初桃的脑海当中,瞬间让她痛苦地扭曲了小脸,细长的手指死死地按住额角,脸色骤然白的吓人。
张起灵一直牵着她的手,很快便发现初桃原本温热的手瞬间失了温度。
转头一看,那张娇艳的小脸此刻像凋谢的落花般,毫无血色。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小哥焦急的声音传到吴邪和胖子耳朵里,两人赶忙停止拌嘴,跑到纪初桃和张起灵身边。
“小天仙儿,你这是咋了?”
“小桃子,你没事吧?”
顶着太阳穴针扎似的疼痛,纪初桃抬眸看向他们,唇色苍白,勉强地勾唇笑了笑,摇摇头没讲话。
“先进去坐一下。”
张起灵眸色幽深,将她搂进怀里,带着人绕过木墙,走进木楼内唯一一个房间。
房间没有门,只有一块相当旧的帘子,上面的灰尘都起了花。
里面非常暗,什么也看不清楚,房间里没有窗。
小天仙儿看起来不太舒服,胖子此刻也顾不上他们是偷偷进来的,直接把帘子一扯,扔到了一边。
外面的光照进房间,虽然还是有些暗淡,但基本上能看清屋里的陈设。
房间很局促,一圈架子靠墙放着,除了一些书和一些盒子以外什么都没有,显得空空荡荡的。
靠着墙放着一张板床和一套木头桌椅,桌子是老旧的学生课桌,此时已经蒙上了一层薄尘。
山中的空气干净,所以即便过了这么多年,所有的东西上也只是薄薄的一层灰。
轻轻一擦,就能坐人。
张起灵快速将木椅擦干净,扶着纪初桃小心地坐了下来,半蹲在她身前,漆黑的眸灼灼地望着她。
“怎么回事?”
小桃子有小哥关心,吴邪虽然担心但也没忘了他们此次来巴乃的目的,直接招呼着胖子一起在房间里搜索线索。
此刻,纪初桃已经完全回忆起了一些她和张起灵在巴乃的记忆。
刚刚也是因为突如其来的记忆画面,让她的大脑如同爆炸似的运转,坐下来没几分钟,就已经好多了。
看着目光担忧的张起灵,她轻轻笑了笑,拉着他的手摇了摇。
“没事,我刚刚想起了一些我们在巴乃的记忆,但是……”
想到那些记忆画面中传递出来的信息,纪初桃有些疑惑。
“那些记忆要比陈文锦来的时间更早。”
也就是说,在陈文锦来之前,她和张起灵已经在巴乃待过一段时间,可这段记忆也一并随着巴乃记忆的消失而封存。
巴乃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纪初桃觉得这里一定是对她和张起灵非常重要的地方,否则她绝不会把一切都忘得干干净净。
“你呢?有没有想起什么?”
张起灵迟疑地摇了摇头,眉头皱起,不自觉地握紧了少女柔软的小手。
“这个房间,给我的感觉很不对,这里好像不是我们曾经的房间。”
准确地来说,是奇怪。
他很熟悉这里,却又觉得有什么东西被人动过。
纪初桃抽出一只手,轻轻摸了摸他的眉心,小声说道。
“你说的对,我们曾经住在过这里,那时这里是有窗的,现在一个窗都没有,恐怕已经有人来过了这里。”
忽然,张起灵的目光集中向了附近的那张板床。
纪初桃没有拦着他,而是松开了手,让他过去看看。
吴邪和胖子看了一圈没找到什么线索,发现小哥蹲在床前正往床底下看,马上也一起趴了下去。
床底一片漆黑,胖子掏出口袋里的打火机照亮。
三人趴在地上,囫囵掉蜘蛛网,一起往床里面爬,不知道的以为要找什么宝贝。
纪初桃不想当人体拖把,正好松开张起灵的手,她也感觉不到了疼痛,便站起身准备自己找找楚光头口中的照片。
目光不经意之间一转,发现她坐的这张学习桌上压着一片蒙着灰尘的玻璃,下面依稀能看到很多的照片。
从口袋里掏出纸巾捏住玻璃一角,一抬,整片玻璃便被纪初桃抬了起来,露出底下已经泛黄的照片。
照片一共有十几张,凌乱的散落在桌子上。
大部分都是合照,其中有几张照片中的人全部是纪初桃认识的脸。
广西上思考察队的成员合照,里面是陈文锦和霍玲等西沙考古队的人,还有几个纪初桃没见过,只知道他们应该是当年考察队的一员。
除此以外,有一张年轻的陈文锦和一个瑶寨猎户的合照,她估摸着这人应该就是阿贵口中的向导。
不过这些并没有让纪初桃感觉到太奇怪。
众多照片中,唯一让她感觉到诧异的是一张陈文锦和一个中年人的合照。
那是一张非常普通的黑白照片,也算是一张合影,上面是一个中年人,正在和陈文锦说着什么,后面是考古队的其他人。
中年人非常地白,也非常消瘦,放到现在,这人未必有人认识。
但在当年,这个中年人在报纸上可以说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如果广西上思考察队是在这个人的带领下成立的,那么纪初桃完全可以确定,这支考古队绝对是隶属“它”的一员。
这个“它”是陈文锦所说的在所有事件中补足关键一环的神秘力量,但在纪初桃看来,“它”很有可能是两个不同的分化。
一个如同陈文锦说的,是令她恐惧的“它”;另外一个分化则是原本信任陈文锦的组织。
之前纪初桃曾经分析过陈文锦的立场。
当年在西沙海底,考古队已经隐隐分成了几派,这也是纪初桃后来经历了其他的事情才明白的。
她姑且将考古队的成员分成三派。
一个是以吴三省和解连环为主的阴谋派,一个是以陈文锦和霍玲为首的组织派,最后一个则是以其他神秘成员为主的中立派。
按照当年的形式来说,吴三省和解连环明显是与考古队形成了不可化解的矛盾,这个矛盾的由来暂且搁放到一边。
总之从结果上来说,他们两个人是想干掉或者放弃所有西沙考古队的成员。
而陈文锦和霍玲也非常奇怪。
首先两个人都曾经服用过西王母的不死丹药,并且纪初桃当初在陨玉中发现过除霍玲外,其他考古队队员的衣冠冢。
吴三省和解连环用禁婆香将考古队的人迷晕后便离开了海底墓,而考古队的人醒来后,在氧气越来越少,迫不得已的情况下服用了尸蟞丹。
那一瞬间的身体变化让他们逃出了西沙。
但尸蟞丹并不是完美的长生不老药,如果没有陨玉的帮助,很快他们就会产生尸变。
考古队的人为了缓解尸化,寻找新的生机,才会又随着汪藏海的脚步到了云顶天宫。
忽然,纪初桃一愣。
不对。
她的推理出现了问题。
去年他们进入云顶天宫后,在偏殿发现了包括顺子父亲在内的尸体,那些尸体全部是曾经的考古队员。
可她在进入陨玉之后,也看到了陈文锦和其他西沙考古队成员的衣冠冢,准确地来说,这些人是守着他们的衣冠冢陷入了沉睡。
而陈文锦,莫名其妙在这一场千年沉睡中醒了过来,这才让录像带机制重新启动。
把分散各地的人重新齐聚塔木陀。
但这样一来,整个事件便成了一个巨大的悖论。
考古队员不可能有两支,如果陨玉里的考古队员是真的,那么云顶天宫中的那些尸体是谁?
吃了西王母的尸蟞丹,如果没有陨玉的帮助,那么就会像霍玲一样变成怪物,可云顶天宫那些人并没有尸变。
他们不是考古队的人!
一瞬间,很多纪初桃想不通的东西在这一刻全部清晰。
再重新推理时,事件的格局已经完全发生了变化。
陈文锦和霍玲以及除吴三省、解连环外的其他考古队员是组织的人,或许在某一次行动、亦或是有什么特殊的原因。
这个原本坚不可摧的组织出现了裂痕,其表现便是西沙海底,陈文锦和霍玲他们并没有得到组织的帮助,他们是靠自己从海底出来的。
而吴三省和解连环因为某种原因达成了一致的目的,很有可能是和这个组织有关,甚至来说,他们的目的和这个组织完全相悖。
所以陈文锦和其他考古队员被放弃了。
那么云顶天宫的那些人为何会出现?
替代!
有了吴三省和解连环的例子,纪初桃很容易便猜出了这些人存在的意义。
云顶天宫的那批人很有可能是作为替代原本的考古队成员而存在,但不知为何会被陈文锦识破,然后通过某种手段将他们引开,调遣到了其他地方。
如果组织的目的在于追查长生,“它”作为神秘力量,一直在暗中补充缺失的环节,帮助组织完成长生的追查。
而以陈文锦为首的九门中人,在这场长生迷局里便是最锋利的棋子。
现在从照片看来,组织就是纪初桃想的那样,有绝对的能力掌控这些棋子来寻求长生的秘密。
而吴三省和解连环扮演的角色,竟然是组织的破坏者,他们所做的一切行动,似乎都在反抗组织的掌控。
作为旁观者,纪初桃久违地觉得有意思。
他们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决定的反抗,又是什么时候开始的行动。
一切的一切应该在西沙之前就已经开始布局,那么起点呢?
会不会就是这一次的上思考察队?
想到这,纪初桃的脑海中忽然出现昨天阿贵曾经说的一句话。
【当时他去的时候,考古队的营地一个人都没有,但第二天再去,那些人竟然又出现了,营地里热热闹闹,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
真的什么都没发生吗?
就在纪初桃完全陷入沉思的时候,胖子的一声惊骂打断了她的思考。
“卧槽!这是什么东西?”
“操操操,贼啊!跑了!”
纪初桃瞬间把玻璃放下,还来不及看他们那边发生了什么事,余光黑影一闪而过。
只见张起灵破窗而出,不知道追什么去了。
她下意识扔下手里的纸团,顺着已经破碎的窗户跳出窗外,跟在张起灵的身后。
胖子甩着身上的肥肉,灵活地跑地飞快。
为了行动方便,今天纪初桃特意换下了裙子,穿的是牛仔裤和高帮靴。
这一身跑起来非常灵活,和张起灵只差几个身型的距离。
那个抢东西的人身上都是泥,应该是刚刚在屋底的泥里藏着没露面。
他跑地异常快,寨子里房屋纵横交错,到处都是相连的青石小路。
这人拐了几个弯,直接进了旁边山中的林子里面。
他们四个没有放弃,同样钻进林子极速追击。
张起灵紧跟在这人身后。
那人抢走的箱子非常重,即便他跑得快,但架不住这大物件极其消耗体力。
很快张起灵就赶上了他,直接越过一棵老树,滑到人影前面,拳头带着罡风向人影攻击过去。
人影出手格挡,胳膊被击中,瞬间被镇地后退几步。
纪初桃随之赶来,迅速击向这人的小腿,趁他躲开的时候,直接伸手拽住了他一直抱着的铁箱子。
张起灵默契配合,踩在树干上,飞身踢向人影的后颈。
那人的功夫不算强,但力气极大,凭借蛮力将将躲过两人的攻击。
不过他似乎也清楚,在两人的攻击下早晚会被抓住。
人影直接把箱子朝张起灵一扔,转身想跑。
但纪初桃可不想放过这个弄清楚事情的机会,两秒助跑,随即直接飞起一脚踢向这人的太阳穴。
被握住脚腕以后,她抓住了这人胸口的布料,身体以一种不可思议的柔软度拧了一圈。
整个人直接跪在他的肩头,伸手抓向他的面罩。
眼见张起灵放下铁箱准备继续向他攻击,那人奋力一挣,将纪初桃从他身上甩了下去。
“撕拉——”
布料破碎的声音在此刻诡异安静的密林里大的像惊雷。
那人的半截衣服和脸上裹着的黑布全被纪初桃扯了下来。
虽然他快速捂住了脸,但纪初桃还是清楚地看到了他的脸。
那是一张无法用语言形容的脸,凹凸不平,到处都是坑坑洼洼的凹陷,五官都已经没了原本的样子。
他身上的皮肤也非常奇怪,整个皱得只剩下一层皮,骨头上的肉像是化掉了一样。
两个肩膀完全塌陷下来,像个骨架顶了一个奇怪的头。
而此时此刻,这人皱巴巴的皮肤上,蔓延出了很多黑红色的痕迹,像是烈火焚身一般。
是纹身!
纪初桃和张起灵又一瞬间的错愕。
趁这一秒,那人转头就跑。
不知道他是不是寨子里的人,他对这片林子明显非常熟悉,绕了几个大弯,到了河边,就消失不见了。
两人只能停下来。
后面的胖子还在颤巍巍地往前跑,看到俩人以后才回头停下。
“怎么不追了啊?”
胖子边问边喘着粗气,身上的肥肉颤了颤,几乎要跑得虚脱了。
“追丢了。”
张起灵皱着眉道。
其实这也不能怪他们,毕竟瑶寨的地形复杂,能把铁箱子追回来已经算是小有收获。
“那个人对这里太熟悉了,追不上他,绕几个弯就把我们甩掉了。”
纪初桃挪到张起灵身边,轻轻拽了拽他的衣角。
“箱子找回来就好,其他的后面再说。”
后者点点头,也没有纠结,而是转头认真地看着她,问道。
“还难受吗?头还疼吗?”
少女弯了弯唇,刚想回答就被胖子呼哧带喘地打断。
“我说你啊小天仙儿,你这小姑娘怎么回事,看着娇娇弱弱的,怎么跑这么快!”
胖子弯下腰,两手撑着大腿,嘴巴大张累地像狗一样。
“你们俩还是人吗?跑这么快又打了一架,现在竟然连气都不喘。”
纪初桃笑眯了眼,挽住张起灵的胳膊,娇媚的小脸上表情神气。
“说明你该锻炼了呀,你看我们两个,一点事都没有。”
三人说话的时候,吴邪才抱着铁箱子,一脸生无可恋地喘着粗气跑过来,脸上都是哗哗流淌的热汗。
木楼里面全是灰尘,刚又摸爬滚打地抓人,此刻几人就像从泥里滚了一遍是的,身上脏得不行。
胖子缓过来一点,才慢吞吞地拽着吴邪去溪边洗脸。
纪初桃早就失去了疲惫的感觉,但她也特别好奇张起灵的体力极限到底在哪。
她站到张起灵面前,踮起脚尖仔细观察他的皮肤,白白净净的,没有吴邪和胖子他们的大汗淋漓,但也覆着一层薄汗。
没有汗臭味,倒是有一种说不出的让纪初桃十分安心的香味。
“张起灵,你好香呀!”
少女踮脚凑到他的脖颈边,小巧的鼻翼轻轻翕动,在他的颈边轻嗅,让张起灵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他微微垂眸,便能见到那双永远带着他倒影的眼眸,鸦青色的睫毛浓密而纤长,像两把小刷子,轻轻扫过他的脖颈,带起一阵酥麻。
挺翘的鼻尖下,是轻轻抿起的红唇。
白嫩的小脸上,花一样的唇瓣透着水润的红。
张起灵低下头,手指轻轻捏住那软白的面颊,指腹轻轻摩挲两下,而后唇角微微勾了勾。
在纪初桃疑惑的目光下,轻轻印上她的两片红唇。
这部分是有一捏捏凌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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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吊脚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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