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茸闻言有些诧异,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
最怕仇家突然的关心。
他俩之间的关系好像还没好到那种能真心实意问安的程度,因此单茸只是轻轻揉了揉脖颈,意有所指地扯开话题道:“花带刺,一不小心划破了,多谢阿弟关心。”
拥缚礼看着单茸并不想与他多说什么的样子,便也不继续追问讨人嫌,请完安之后也就离开了。
看着拥缚礼的背影,单茸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颈间的绸带,心中莫名有了几分心虚。
要是这小子知道自己如今在偷偷接触的人,本来应该在未来成为他的左膀右臂,还不知道拥缚礼要怎么千刀万剐单茸呢。
她打了个冷颤,暗自在心中下了决心,还是要继续加油努力,争取在拥缚礼之前把李书景收入麾下。否则就要前功尽弃了,以后活下来的几率只会更小一分。
稍晚一些的时候,单逢时从宫中下值回府,一眼就看见了单茸脖子上缠着的绸带,不由得笑问道:
“宝贝女儿从哪里学来的时兴打扮?瞧着和前几日不太一样,不过也一样好看,爹爹这就派人去街上买些绸缎庄的新料子回来,茸儿喜欢就多做几条。”
哪知听了这话的单茸并不大高兴,反倒是叹了口气,露出个可怜巴巴的表情来:
“阿爹不知道,女儿这几日总是做梦,梦中有个菩萨仙人,说女儿体弱多半是因为福薄,不过倒也不打紧,只需要日行善事即可。菩萨说了,她在这绸缎上下了法言,说是能护身用的。”
老丞相听得半信半疑,这些神鬼之说他向来是不大放在心上的,可事关宝贝女儿,他总是要多信几分:“这绸缎缠在脖子上,就能护身了?”
“我起初也是不信的,”单茸叹了口气,做出一副煞有介事的模样来,“早晨起来,我瞧着今日天色不错,想来后院中的花也定然开了不少,想去摘几朵养在阿爹案前。哪成想就这点小事,也能叫女儿被花枝划破了脖颈,这才信了大半。”
单逢时一听女儿为了自己去摘花,还受了伤,一颗慈父心简直都要碎了。
他立刻就要站起身来,吩咐人将后院那几株不长眼乱开花的树砍了。
单茸赶紧上前安抚:“不打紧不打紧,已经找大夫来看过了,说是没什么大碍,将养两天便罢了,也不会留下什么疤。”
又趁热打铁道:“不过此事倒是给女儿提了个醒,若是女儿听了菩萨的话,早早地存下善心,不去摘那花,想必也不至于受伤了。如今看来,这护身的绸缎定要日日带着,再寻点别的善事,将功补过才好。”
三言两语之间,单逢时倒是被单茸忽悠了个十成十。
这位在官场上足以搅弄风云的权臣面对女儿的时候是半点心机也没有,只是担忧地问她:“那茸儿可想好有什么要做的了?”
听见这话,单茸便知铺垫的差不多了,柔声道:
“我听近几日来府上送菜的下人说,城西有个贫民窟,里头聚集了不少食不果腹的难民。女儿心想,如今天下安宁,最大的行善便是布施穷苦,安抚百姓。倘若能在城外先给他们搭个粥棚,安排好黄册登记,便能让他们在城内找份生计,日子也就慢慢过下去了。”
单逢时沉吟片刻,觉得确实如单茸所言,贫民窟的百姓一直是京官治下的心病,若是这样能让他们安分一些,想来年底官员考评也不成问题了。
他点了点头,道:“就依茸儿所说,明日我再派些侍卫跟着,免得那些人不知轻重,再伤了我的宝贝闺女。”
得到首肯,单茸心满意足地撒了个娇:“爹爹真好!”
-
次日一早,单茸早早便带了人在城郊开仓设棚,亲自在那张桌子前为难民舀粥,端着一副和善的小脸,怎么看怎么像拯救穷苦人家的大善人。
那些捧着碗来领粥的难民频频向单茸道谢,打个照面恨不得将她夸得天上有地上无。
原本单茸只是想利用名声来让李书景对她刮目相看,可看着那些人眼中真心实意的感谢,反倒有了几分别样的滋味,嘴边的笑容也渐渐真实起来。
虽说李书景一直没有现身,但相府小姐施粥这样大的阵仗,单茸不信李书景会一点风声都听不到。
所谓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只要她将面上的功夫做到位了,李书景对她也必然松动心防。
只不过这布施显然不像单茸来之前所想,是件轻松的事。
作为肩不能提手不能扛的大小姐,能够在舀粥的动作上坚持半个时辰已经是极限了。
哪能想到需要救济的人多如牛毛,此刻再想撂挑子不干,显然会让一早上的努力白白浪费,更不能让李书景心甘情愿跟着她了。
手腕与肩膀的酸软一阵阵传来,单茸的笑都有点僵硬了。
忽然,在她将手中的木勺伸进熬煮米粥的大桶中时,手上千斤重量轻了几分,俨然是被谁接过了单茸的动作。
她顺着动作的方向看去,只见一日未见的拥缚礼束起了长发,默然无言地从她手中拿过了木勺,不大熟练地为面前难民手中的空碗添粥。
他怎么来了?
单茸心想,却乐得有人接过她手中的重担,好让她抽空去歇息片刻。
到了阴凉处,单茸整个人都瘫在了从府中带来的竹椅上。
见着小姐这么累,春华也贴心地在旁边倒茶打扇,生怕她那受了风吹都容易歇菜的小姐身体不适。
单茸看着不远处拥缚礼的背影,一时间陷入了沉思。
少年那张侧脸显然不同于书里所写的那副冷绝模样,反倒是比单茸还要亲和上几分,加上那一身被他刻意打磨过的气质,更是让拥缚礼显得宽怀可亲了。
这一场布施显然不只是单茸出风头的安排,更是让拥缚礼也早早有了站在人前的契机,她皱了皱眉,本能地感受到了一阵怪异。
晌午时分,今日的布施总算告一段落了,单茸嘱咐人在流民中间去散播只要官府黄册登记结束,他们便能进城找活的消息,一时间让这贫民窟也不只是死气腾腾的景象,倒多出了几分生存的希望来。
日头毒辣,单茸不急着回府,索性躺在竹椅上小憩了一阵,再睁眼时,面前的难民已然散干净了。
单茸伸了个懒腰,不经意间却在眼角瞥见了一抹白,她目光上移,正好看见了拥缚礼伸出了一只手,似乎想要触碰自己。
那只纤瘦的手腕悬在空中,距离自己眉心不过几寸,单茸隐约能看见他分明的腕骨,还有掌心的那抹红痣。
单茸顿了顿,有略微的失神。
可她很快又看向了拥缚礼的脸,眼中的复杂情绪替代了刚刚醒转的懵懂。
气氛似乎是有些尴尬了,拥缚礼倒是也不介意单茸这样看着他,手慢慢收回,手心转向自己,看了看,“阿姐,这个痣,有什么特别的吗?”
显然适才少女产生的情绪波动没有逃过他的眼睛。
“没有,你胡说什么。”单茸心虚的驳斥。
“哦,那便没有吧。”他不在意地笑笑,俯身在单茸身边投下的阴影刚好为她挡住了日光,令他的发丝也透着明亮的日光。
“你刚刚想干什么?”单茸的眼神不善。
拥缚礼见状并没有远离,只是笑着解释道:“阿姐额头上落了只虫子。”
“虫子?”单茸愣了下,一时间甚至没能从“这小子居然这么好心提醒”的怀疑中挣脱出来,反应了须臾,才脸色煞白起来,“哪来的虫子快帮我拿掉!”
她的头皮几乎在一瞬间炸了起来。
天晓得单茸上辈子这辈子到底有多讨厌虫子!
有时候她都在想,为什么别的鱼能够忍受那种黏糊糊的口感,将香客们扔下来的长虫饵料吃得津津有味?
她看了只会觉得一阵想死,那种东西到底有什么好吃的?
现在虫子还落在了她的脸上,单茸整个人都僵住,总觉得能明显感受到她脸上蠕动的痒意。
别说面前站着的是黑化之前的拥缚礼的,就算是黑化后想杀她的拥缚礼,此刻的单茸也只会说“杀我之前帮我把虫子拿走”。
拥缚礼没想到这位相府天不怕地不怕的大小姐,居然会被一只小小的虫子吓得花容失色,一时间心情好了不少,连那张一向阴郁低沉的脸上都有了几分难得的笑意。
他伸出手去,徒手将单茸脸上那条绿绿的小东西拿了下来,温声笑道:“抱歉,是我看错了,只是树上落下来的草籽罢了。”
单茸看清了拥缚礼手上的东西,这才松了口气,转而生出一阵无能狂怒来。
他果然是个彻头彻尾的腹黑怪!看她出丑很有意思是吧?!
那头拥缚礼已经直起了身来,半点没有方才逾矩的样子,让单茸一时间也没有了当下发作的借口。
她憋着心中的怒气,转过头去,让春华陪着那些侍卫将粥棚稍作修整一番,告诉吃饱了的难民,这棚子还要设两日,等到官府造册结束,便能让他们进城去找活路了。
单茸装模作样地又布施了两日,拥缚礼也任劳任怨地陪在她身边,给她打了两日的下手。
见他那副谨小慎微、默默付出的样子,单茸只好短暂忘记一下两天前的虫子事件,连带着看拥缚礼的眼神也没那么警惕了。
等单茸结束布施的那天,贫民窟中的流民看上去再也不像她第一天来的时候那样面黄肌瘦,躺在地上不辨生死了。
虽说是为了“行善积德”做做样子,但毕竟也是她辛辛苦苦在这里守了好几天才换来的,从这方面来说,单茸的心里也有了几分满足感。
流民看着她的目光也从一开始的轻蔑不屑,转变成了真心实意的感恩。
有了这般契机,单茸再去找李书景时,即便他依旧不想领单茸的情,却也不会像上次那样大打出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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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第 1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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