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觉睡得很沉,陆定白醒来的时候感觉神清气爽。
头顶日头高挂,暖融融的,身上盖着一件外袍,是卫星澈的衣服。
衣服的主人不在身旁。不知从哪儿飘来一股香味,陆定白站起来,循往香味的源头,在溪水边看到了正在烤鱼的卫星澈。
卫星澈没有穿外袍,上身只着一件单薄的衬衣,袖口挽至小臂,下身裤腿卷起,光着脚,露出匀称修长的小腿,散落的白发则用腰带绑起来。他动作熟练地在火堆上烤鱼,时而用树枝拨动一下柴火。
在他脚边,夜晚趴在地上埋头吃鱼。
见到陆定白,卫星澈露出笑容,扬手招呼他过来,拉着他坐下。
陆定白把他的外袍还给他,低声道了声谢。
卫星澈把一条香喷喷的烤鱼递过来。
“你来得正好。尝尝!我虽把鱼刺剔了,但万一没剔干净。你别吃太急。”
陆定白咬了一口鱼肉。
“好吃吗?”卫星澈眼神期待。
外酥里嫩,没有鱼刺。虽然味道清淡,但对于饥饿的人来说,称得上是一道美味了。
“好吃。”
听到这个评价,卫星澈笑容愈发灿烂。他手肘搁在膝盖上,托着下巴,歪头盯着陆定白吃鱼,仿佛怎么都看不腻。陆定白被看得不自在,出声转移他的注意:
“你还会烤鱼。”
卫星澈嗯了一声:“小时候我经常在河边抓鱼烤着吃。后来成为灵修,就再没这样做过了。”
说话间,鱼已经被陆定白吃了大半。卫星澈挑了挑眉,把外袍搁到一边:“等着,我再去抓一条来。”
只见他在岸边凝神观察了一会儿,而后抬手,一道白光闪电般打入水下。
他迈入水中,弯腰从水底托起一条昏厥的大肥鱼。
背对着陆定白的时候,他后背那道已经结痂的伤口依旧触目惊心。但当他转身,转而是一副鲜艳美好的画面。
晴阳高照,蓝天绿树,溪水奔流,到处是明媚的气息。清澈的水从卫星澈手心哗啦啦淌落,反射出晶莹的光芒。他的笑容也如阳光下的水珠,熠熠生辉。
卫星澈抓了鱼过来,麻溜地处理干净鱼鳞和内脏,除去鱼刺开始架火上炙烤。
等到香味四溢,夜晚在一旁急切地叫唤,直勾勾地盯着烤火架上的鱼肉。刚烤熟,它就迫不及待地扑过来。
卫星澈跨出一只脚,把夜晚拦在火堆前,对它说:“你已经吃过一条。够了。”
夜晚四爪并用在卫星澈腿上攀爬,不肯罢休。
陆定白道:“给它吧。”
卫星澈想了想,拿起剑刷刷几下,鱼头鱼尾和鱼背纷纷落地。
夜晚松开卫星澈的腿,欢快地一头埋进食物中。
只剩下了鱼腹,肉质肥美嫩滑,处理完后没有一根刺。
卫星澈因为是灵修,可以几天不进食,但碍于陆定白的坚持,他掰了一小块这个部位的鱼肉吃了点,剩下的则都进了陆定白的胃。
对于卫星澈烤的鱼,陆定白虽然只有一开始朴实无华的两字评价——好吃,但他的实际行动胜过千万种溢美之词。卫星澈看着他吃得一干二净,笑得满面春风,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其中有从未见过的光彩。
如果不是陆定白吃饱了,他甚至还想再去抓一条。
一餐完毕,他们在附近摘了些野果。正值秋季,成熟的果子缀满枝头,甜脆多汁。卫星澈啃完一颗果子,仰头张开手臂,沐浴在晴空下,感叹:“阿白,今天的阳光真好。”
微风拂面吹来,头顶树叶沙沙作响,脚边溪水叮咚。不知是不是天气晴朗舒畅的原因,陆定白的心情也难得的好,他从眼尾瞥去,看到卫星澈正侧脸看着他。
卫星澈朝他伸出手:“走,带你去个地方!”
卫星澈说那个地方叫边地,路途格外遥远。
清宁川等人被放出来后,很快肃清了宗内的黑暗力量。解决完内忧,青山宗把精力放到了叛徒身上,联合修真界其他门派抓捕卫星澈和陆定白。
甩掉了苍蝇一样烦人的追兵,数日后,他们终于来到了边地。
“还记得这里吗?”站在半人高的野草丛间,卫星澈问。
陆定白沉默摇头。
卫星澈:“我曾说想在这里隐居。”
陆定白:“……”
隐居的理想地点一般是山清水秀之地,这荒地地形崎岖,沼泽遍布,地面间还有裂缝,不见得能住人,与世隔绝倒真能做到。
卫星澈对这里熟悉,一路领着陆定白安全来到一棵大树下。前方白茫茫的雾气弥漫,如屏障挡住了前路。他抬手比划了几下,雾气随之退散。
不远处,一幢简陋的小木屋映入眼帘。
“阿白,”卫星澈望着小院的方向轻声说,“那里是我的亲人住的地方。”
敲门后,不一会儿里面传来脚步声,一白衣少女推开了门。
卫星澈一愣:“你是?”
白衣少女手上拿着一株枯萎的栀子花,见他们两个,登时如被雷劈般定在原地,花朵也掉落在地。
“我在做梦吗?不不不,我肯定修炼出幻觉了!”少女揉了揉眼睛,确定自己没看错后,哽咽了一下,“你们……你们是真的还是假的啊?!”
卫星澈不确定地叫了一声:“姑姑?”
少女吸了吸鼻子,声音带着哭腔:“果然……果然是幻觉吗?阿澈都恨死我了,怎么可能还认我这个姑姑!”
听到少女的话,卫星澈垂下眸,捡起地上的花。
掌心发出白色的光芒。白光从花的根部向上旋转蜿蜒,直至枯黄的花瓣,将整株栀子花包裹其间。
耀眼的光芒散去,手掌间,本已枯死的栀子花重焕新生。花瓣肆意绽放,洁白如雪,香气四溢。
少女表情呆滞,一时间忘了抽泣。
“姑姑,我回来了。”卫星澈把花递过去,“我把他带回来了。”
少女颤巍巍地接过花,目光在门外两人身上流转,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她哭得稀里哗啦,眼泪打湿了花瓣,又有越来越多的如雨水般滴落在地上,洇出深色的印记。
“回来就好……你们回来就好……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们了……”
卫星澈说少女叫卫栀。陆定白没想到这个看起来比卫星澈还小的少女竟是他姑姑,也没想到她看见他们情绪那么激动。
卫栀平静下来后,忙让两人进屋:“快进来,渴不渴?饿不饿?你们马上就走,还是住几天?”
卫星澈看了眼陆定白,拉住忙碌的卫栀:“你不用忙,这次回来我们暂时不走了。”
卫栀愣了愣,继而惊喜道:“房间给你们留着呢!哥哥嫂嫂知道你们要留下来一定很高兴!”
卫栀口中的“哥嫂”,就是卫星澈的生父生母了。陆定白在后院见到了他们,不过阴阳两隔,见到的是他们的墓碑。
卫栀把重获新生的栀子花摆在墓碑前,开心地对着碑说:“哥哥,嫂嫂,阿澈和阿白回来了!我们一家人又团聚了!以后你们不孤单了!”
少女巧笑倩兮,顾盼生辉。谁能想到四年前还是**岁模样的女孩,再见竟蜕变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甚至于卫星澈一开始也没认出来。
对此,卫栀的解释是因为她的修为提升了不少。
卫栀与卫天歌虽然同为人魔之子,但卫天歌像人类,卫栀则更像魔物。人类的身体随着年龄增长逐渐成熟,而魔物的成长却是由力量强弱决定的。
曾经的卫栀虽然活了将近三十年,却因为力量弱小只有孩童般大小。如今不过短短四年时间,她从孩童变成了少女,意味着她的力量有了质的飞跃。
四年未见,不仅卫星澈几乎认不出卫栀,卫栀对卫星澈如今的模样也很惊奇。
“阿澈,你的头发怎么变白了?”她盯着卫星澈的白发问道。
卫星澈只是简单地说:“还魂术的影响罢了。”
听到“还魂术”,卫栀愣了一下,瞟了眼陆定白,而后小心翼翼地问卫星澈:“阿澈,你原谅我了吗?”
陆定白望着两人,想到刚见面时卫栀说卫星澈恨她,不知道他们这对姑侄间发生过什么。
卫星澈眸色沉沉,仿佛陷入了不好的回忆。良久,他道:“姑姑,那不是你的错。”
卫栀眼睛刷的一下就红了,眼泪又不争气地要往下流。她憋住了,转移话题:“对了,这只猫是你们的吗?”
她说的是一直跟在两人身边的夜晚。
卫栀是第一次见夜晚,很快被活泼的夜晚吸引了注意,情绪也高昂了一些。
夜晚面对新环境适应得很快,又因为周围都是新奇的事物,能自娱自乐。
卫星澈和卫栀不需要每天吃饭,但陆定白和夜晚需要,家里没有多余的食材,卫星澈前往附近的城镇买了,陆定白和卫栀坐在院子里说话。
“阿白,谢谢你闯入轰天阵救我。”
在只有他们两个人时,卫栀终于说出了这份迟来的感谢。
“那时候我以为自己死定了,没想到你出现在我面前,简直就是从天而降的大英雄!”
她的眼睛亮晶晶的,语气格外真诚。不知道是这个世界的每个人都将他视作那个白月光,还是撒谎多了就会当真,陆定白竟真有一瞬的恍惚,似乎自己就是那个白月光。
他很快清醒过来,用那个已经用了无数遍的理由:“我忘记以前的事了。”
卫栀不疑有他,讶异道:“怎么会这样……什么都不记得了吗?”
陆定白点头。
卫栀凝眉:“难道还魂术会令人失忆吗?”
“……和还魂术没有关系。”
卫栀惊讶:“阿澈是用还魂术复活你的吗?”
“不是。”
卫栀没有纠结陆定白是怎么复活的,对她来说过程不重要,只要陆定白还活着就够了。
“阿白,你还在,我真的很开心呢!”自见面后,很开心这几个字卫栀已经说了不知道多少遍了,但她仍然不厌其烦地诉说她的开心,心性如同一个孩子,毫不掩饰地用最简单直白的方式表达自己的情绪。
“阿澈虽然说没有怪我,但我知道他多少在埋怨我。”想到了以前的事,卫栀的情绪瞬间低落下来,“你知道吗?你刚……离开的那段时间,阿澈就像个活死人一样,整天不说话,只知道喝酒。我看着着急,想找他说说话,但他不理我……”
“……他连看也不看我。”
卫栀叹了口气:“我理解,因为你对阿澈来说真的很重要。看到我,他就会想到你的死。他就算不恨我,也不会愿意面对我……”
“后来,阿澈一声不吭地走了,再也没有回来。我什么忙也帮不上,就一直拼命修炼。我想着,等我足够强大了,就去找阿澈。”
“没想到你和阿澈一起回来了。我真的太开心了……”
说着说着,卫栀情不自禁掩面哭泣起来。
“……呜呜呜……阿白,我不是难过,我是开心……”
她絮絮叨叨的话语勾勒出卫星澈消沉的这些年,陆定白的心情跟泡了酒的棉花一样,又沉又苦。
明明是别人的故事,他怎么被触动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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