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题转得太突然,令徐之应有片刻的猝不及防。
他整理了一下语言:“我没跟他说什么。”
白濯眯了眯眼:“那他怎么突然认了你这么个女婿?”
徐之应无声地笑了笑,是他们相处时流露出的破绽太多,包括无意识的眼神交流,微小但频繁的身体接触。
按照白濯的性格,很难和人熟得起来,所以突然带回一个“同学”,才会被白父注意到。
他不由得回忆起,当时有些荒谬的谈话场景。
在白父在白濯离开后,忽然问他,他们已经交往了多久。
这句话问得徐之应很奇怪,普通的家长就算发现端倪,也会不动声色地打听一段时间,确定了再来拆台,更何况知道他们的儿子交往的对象是个男人?
怎么能接受得这么快?
但白父的表情很冷静,看不出态度,所以徐之应想了想,没把他们刚认识那段时间给算上,只往短了说:“差不多半年。”
白父听了,又打量了他一下:“谁追的谁?”
徐之应回答得没有犹豫:“我追的他。”
白父说:“我就知道。按照小濯的性格,他不会主动给别人表白的。但既然他能接受你,说明还挺喜欢你的。”
徐之应没有出声,只觉得挺怪异,这位突然出现的父亲还挺了解白濯的。
但是他现在态度好,不代表后面要说的也会好听,按照正常程序,现在大概要开始劝他们分手,把心放在学习上了。
徐之应做好了心理准备,不管对方说什么,都别往心里放。
白父缓缓说:“你要对小濯好,这样我们才会同意你们在一起。”
徐之应一愣,抬头看向他。白父丝毫不闪避地对视,表情严肃认真,竟然说得有几分真心实意,徐之应恍惚间还以为真的白濯父亲站在了他面前。
但想想,那根本不可能。
白濯的父亲已经死了——在他很小的时候,死于车祸,警察还把电话打到家里叫家人去认领尸体。
虽然十几年间,白濯和他母亲都没去看过他,但后来徐之应听说这件事后,去了医院一趟。
那个躺在冷柜里的男人,死得四分五裂,形状凄惨。
他真的无法把这两个人联系在一起。
“……”
“有问题吗?”白父追问。
“……没有。”
“好。”白父欣慰地说,“你们都成年了,我不会多做干涉,只希望你们能对自己的心意负责。你们的情况复杂,必定会面临很多阻力,不管遇到什么困难,我都祝福你们能一起走到最后。”
然后白濯从房间里出来,他们的谈话也因此戛然而止。
徐之应再想起来,隐隐约约觉得白父的重点放在了最后一句上,仿佛说出那句叮嘱和祝福,他的使命也就达成了。
所以,“他”,或者“他”背后操纵这个世界的东西,只是在单纯地弥补白濯因为亲情缺失而造成的遗憾,甚至借用亲人之口来祝福他们的恋情?
这么一想,不管是谁,目的很单纯,并无恶意,甚至与系统截然相反。
那么谁又能做到这样操控呢?
徐之应忽然想到了白濯说过的好人版AI004号。
它或许就藏在这个世界的某处,暗中观看着一切。
“你怎不说话?”白濯看他走神。
“你不是心虚了吧?你难道用钱贿赂他了?还是威胁他不答应就怎样?”
“没有,你父亲之所以会发现,是因为他很关心你。”
徐之应不想让白濯想得太复杂,于是跟他说得很简单。
白濯“嗤”了一声:“虚假的亲情固然暖心,但残酷的现实更能让人头脑清醒。”
“他只是顶着一张和我爸一样脸的人罢了,和我扯不上任何关系,这样的关心,实在有点匪夷所思。亲爸亲妈都把我当拖油瓶,正眼都不看我,到了这里却被当做宝贝,确实蛮讽刺的,对吧?”
“不讽刺,你就应该得到这样全心全意爱你的父母。”徐之应一只手揽过白濯的肩膀,将他按在自己身上。
他很郑重地说:“一切都不怪你。过去他们把你看作拖油瓶,是他们的问题,你的父母因为不爱对方,所以将怨恨撒给了你,而你本不该受到这样的对待。”
白濯没有回答,但是他的眼睛掠过川流不息的马路,望向更高更远的天空,仿佛在认真思考徐之应的说法。
徐之应也不说话,只是默默陪他。
他希望白濯能够释怀,能让过往的不幸如轻烟般散去,哪怕现在不能,那么晚点也没关系。
一辆公交停在他们面前,一阵气流的声音后,车门缓缓开启。
小路专线的司机们都很热情,每天跑同样的路线,对于老乘客们都混了个脸熟。哪怕不认识,也能自来熟地打个招呼。
他对着车门外喊道:“小伙子们,赶紧上车!”
司机大叔显然看到了一些不同寻常的场景,但没有给他们异样的眼神,只是像普通客人那样对待。
白濯不讨厌这种热情又有分寸的长辈,于是顺从地上了车,转了两站,然后在网吧前面下去。
但他们在网吧办理登记的时候,叼着烟的网管瞅着白濯身上的校服说:“高中生不给进。”
白濯把身份证推过去:“成年了。”
网管对着身份证看了看,半信半疑对比一番,然后准备给他们登记,上机。
白濯忽然说:“老板,能要指定机位么?”
网管顺着他示意的方向看过去,那是角落里靠窗的一台。
他说:“哟,那可是抢手的地方,得加钱。”
这位网管明明是在睁眼说瞎话。靠窗的一排都没有人,反而是阴暗的角落里爆满,大家都嫌弃那里反光不肯去。
白濯选择不拆穿,反正不差那几块钱:“加多少?”
“二十块一小时。”
这简直是闭眼出价。网管估计觉得他们不像来过的,所以故意薅新客的羊毛。
白濯觉得他薅得过分。
但徐之应直接推过去几张百元大钞:“包一天。”
网管目瞪口呆地接过,麻溜地给他们开完了机位,然后忙不迭说:“好了,去吧。”
好像生怕晚几秒他们就会反悔一样。
白濯有点好笑:“你知道自己当了冤大头吗?这么个破网吧,我当时来上网才五块钱一小时。”
“反正不贵,再说,我乐意给你花钱。”
对于徐之应来说,七位数以下不算钱,五块一小时和二十块一小时在他眼里没区别,还顶不上他卡里的一滴毛毛雨。
白濯冷笑一声:“真是有钱人,羊毛肥且厚,一点不怕薅。”
他对徐之应无意识炫富的态度很不满意,在心里盘算着自己的存款余额,等他醒过来,第一件事就是把徐之应在这里给他花的钱,再给他花回去。
他按下开机按钮,电脑配置不怎么好,跑起来哼哧哼哧,但开机速度快,一眨眼蓝色的熟悉界面就出现在眼前。
过去,白濯因为嫌网吧吵,空气又不好,所以他每次都挑靠窗的地方坐,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开窗,然后第二件事就是登陆电脑,去找他保存在里面的AI004号源代码。
因为网吧每次下机会自动清理,所以他用了一点管理员权限,将代码伪装成某个普通文件,永久保存在这台机子里,直到他开发完成导出,才被删掉。
而他记得那个文件在……
白濯找了找,鼠标却茫然地停在文件夹之间。
“确定是这台机器吗?”徐之应注意到他的异状。
“嗯。”白濯往后倒在电脑椅里面,有些纳闷地思索着,难道是他记忆出错了?还是他太久没有操作,所以忘了点什么?
他明明记得自己每次都用这一台电脑,源代码也保存在这里。
他打开黑色的运行框,再次进行尝试,在里面敲入他和AI004号的聊天指令,然后输入聊天内容。
【小四?】
对面悄无声息,没有回复。
【小四?】
【你在吗?】
【我需要你】
【我在等你的回复】
……
依然静悄悄。
就在白濯轻叹,准备关掉窗口时,画面忽然闪了闪。
运行框里缓缓浮现两个字。
【我在】
白濯点叉的动作一停。
在确认这真的是来自对面的信息,而不是自己眼花之后,他的手指飞快地落到键盘上。
但就在他打字时,回复却消失了。
白濯一顿,删掉刚才的内容,重新发了一句:【小四?刚刚是你吗?】
他在空荡荡的对话框里追问了一句,但意料之中的没有回复。
白濯转头问徐之应:“你看到刚刚这里出现了回复吗?”
他没有抱太大的希望,因为回复出现得太短暂,只有大概一秒钟的时间,徐之应除非像他一样全神贯注,否则不太可能看得到。
但他不愿意相信那只是一场眼花缭乱的错觉。
徐之应说:“我看到闪过了一点东西,好像是白色的字。”
“是AI004号。”白濯现在可以肯定了,“可是它为什么要把消息撤回?”
“你有没有想过……”
“它可能是在躲着?”
徐之应看向白濯,问了他这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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