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濯只看了一眼就又把手机塞了回去。
且不说现在是上课时间，他回复会暴露他没有在听讲，而且他还没决定好，要不要去见这个世界所谓的舅舅。
当初，在知道AI004号被舅舅一声不吭卖了之后，白濯无疑是很生气的，然而他去找舅舅对质，只看到对方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泼皮无赖的模样，他就意识到了自己的行为有多么蠢。
舅舅一脸的毫无畏惧：“你想怎么样？有任何证据证明程序是你写的吗？我就是卖掉了，合同都签了，有本事你去告焕羽啊，看看胳膊能不能拧过大腿！”
“我当初没把你丢在路边，而是辛辛苦苦拉扯到你这么大，你就应该感激不尽才对。现在大了，翅膀硬了，想飞走？想得美！”
“现在，包括以后，你挣的每一分钱，都是我的，这是你欠我该还的。”
白濯还记得，说这话的时候，对方恶魔般的脸上是何种可怖的微笑。
是啊，这个人怎么可能会觉得抱歉？怎么会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是错误的？他不仅不觉得，还在可惜贪得不够，遗憾没有从他身上榨出更多的价值。
虽然没有说出口过，但是白濯真的讨厌他舅舅，非常讨厌。
但如果非要在心里排个顺位，按照讨厌程度，并列第一的是他那对父母，第三才是母亲的弟弟。
虽然现在的世界里，一切都有了转变，父亲和母亲变得和善，而且母亲和她弟弟的关系也变得似乎非常好，还异常恳切地让他回家和舅舅吃饭，联络感情。
但他真的怕看到那张脸咽不下食物，或者吃到一半就噎住。
不知不觉，一节课过去了。
“叮铃铃——”下课铃响。
白濯放下手中的笔，虽然老师上课讲得激情昂扬，他也下笔如飞，但内容却与黑板上的东西毫无关联。
笔记本上写得密密麻麻，都是AI004号可能在的地方。
经过一节课的苦思冥想，白濯认为，既然这里是系统所制造出的世界，那么它的化身就十分有可能不拘束于一个程序，而是以更多样的形式存在，比如——
一个他身边的物品，周边的花草树木，甚至是人，都有可能。
如果想确定哪个是AI004号，那么最保险的方式就是说出指令，然后等待反应。
对于植入源代码里的东西，AI004号是不可能反抗的。
但是，问题是……
白濯的手又不自觉地拿起笔开始转悠。
然后在纸上写下指令名称【Practice makes perfect】
这个指令，输入运行框里看起来没什么问题。
但要在现实里说出来，却有点怪异。
毕竟谁会对着一个东西或者一个人拽英文？还是烂大街的英文？怪莫名其妙的。
白濯盯了纸面半晌，然后幽幽地叹了口气：“丢脸就丢脸吧，为了生存大计。”
这时，一个修长的指节叩了叩他的桌面，白濯仰起头，看到的是徐之应的脸。
徐之应问：“晚上要留在学校吗？”
白濯点了点头。他肯定是要留下来的，好应对父母的查岗。
虽然他们昨晚来过，但不代表今晚不会来，第一回糊弄过去是碰巧，今天不能再冒险。
“我知道了，那我留下来上晚自习陪你，下了晚自习再陪你回咖啡馆。”徐之应很自然地说。
他接着看看表，发现到了饭点：“要不要去食堂吃饭？一起？”
白濯却忽然对他说：“Practice makes perfect.”
“？？”徐之应脸上冒出两个问号。
白濯摇摇头：“没什么，就是试试你是不是AI004号。”
他说完起身，转身往食堂走，经过徐之应身边时，轻飘飘的声音又传过来：“毕竟你有点太合我心意了，我害怕你也是假的。”
“……”
徐之应反应过来后，哭笑不得地跟了上去。
*
他们其实来晚了，食堂几乎已经人满为患。
白濯不紧不慢地在一个窗口排队，点了几样菜，然后去占了一个双人座位。
在百无聊赖等着的时候，他感觉有几道视线看过来，一抬眼，果不其然徐之应朝他这边过来了，从容落坐在对面。
白濯非常能理解，徐之应算是他们高中的风云人物，家世好相貌棒，就是高冷得不得了，在学校里都没见过他和别人说几句话。
现在居然来闹哄哄的食堂，还热络地和别人坐一块，怎么想都觉得天方夜谭。
终于等到了人，白濯打算无视目光，安静开吃。
但徐之应坐下后，抬手就开始给他夹菜，好吃的差不多都给了他一半，眼神中还透露出与高冷外表不符的温情。
周围一片下巴掉下来的声音。
“……”白濯筷子顿了顿。
他开始思考在游戏里是不是不吃饭也能活。
毕竟他现在这一筷子夹下去的，应该是数据流吧？
但徐之应给都给了，他不吃有点拂面子。
就在白濯犹豫的时候，听到徐之应说：“不要在意别人的目光，你吃你的。”
“……”白濯无言，原来你也知道大家都在看啊。
徐之应继续说：“上学时你就因为这个原因，总不跟我一起吃饭，这还是我们第一回一起出现在这里。”
白濯：“不是第一回了。”
徐之应：“？”
白濯回答得理直气壮：“第三个副本里也一起吃过啊。”
徐之应：“……那也才两回，不够。”
对于这件事，白濯确实有点心虚。他想了想，微微往前倾身说悄悄话。
“以后都陪你一起吃，多少回都行。”
没想到徐之应居然伸出手指道：“拉钩。”
白濯震惊，一瞬间以为徐之应被夺舍了，居然用这种幼儿园小朋友的的方式和他做约定，颤颤巍巍伸出小拇指，俩人终究还是完成了这个动作。
徐之应却扬了扬嘴角。
白濯可能永远不知道，徐之应有多想他陪自己吃饭。
他的家里虽然有父母和兄弟姐妹，但是互相之间的利益牵绊居多，感情稀少且淡薄。
从他有记忆起，父母就经常飞外地，比他大的哥哥姐姐搬出去住，比他小的有专人照顾，经常到饭点，只有他自己孤零零坐在餐桌前吃饭。
那时候他就想，有个人和他一起该多好。
所以即使现在是在吵闹的食堂，坐着塑料板凳，伴着油腻桌面，吃着廉价饭菜，他也觉得比在米其林□□心制作的菜品幸福。
快吃完的时候，白濯收到了一条短信。
本来在吵闹的食堂，短信带来的微小震动很可能会被忽略过去，但是伴随着短信而来的，还有一通电话。
白濯拿起来，只来得及看了眼来电人，电话就挂断了。
他起身说：“我妈来了，我去一趟校门口找他们。”
徐之应问：“我和你一起？”
不知怎么，白濯想起了他爸认徐之应当女婿的事，有点尴尬：“你别……”
徐之应已经从善如流地端起了餐盘，向外走去。
“好吧。”白濯只好跟上。
从食堂出来，他们一路往校门口走去。
现在高中阶段，学生都挺苦逼的，所以家长心疼孩子晚上特地煲汤来送饭这件事，门卫已经见怪不怪，他们去的时候，哪里已经三三两两聚集着一堆人。
白母拎着一个白色的保温盒等着，在白濯出现的第一时间就目光锁定到了他，朝他挥手，眼角涌上喜悦。
她走上前将汤煲给白濯：“小濯，这是妈妈炖的鸡汤，你多喝点补补身体，集训也要注意身体，千万别累着。”
白濯接过保温盒，掂量了一下，很重，里面的量很多，而且还是热乎乎的，他说道：“谢谢妈，你早点回去。”
白母的目光依旧心疼地放在白濯身上，感觉到白濯身后有阴影覆盖，她抬头看了一眼，发现了靠近过来的徐之应。
她一眼就认出了是那天在家门口的青年，接触和自己的儿子有点亲密。她愣了一会儿，但是没有说关于这个的话题，反而提到了短信里白濯没有回复的事情。
“小濯啊，明天舅舅回来，你和他见一面吧？”
白濯挑了一下眉角，他就预料到妈妈会提这个问题。
白母见他不说话，又劝道：“你们小时候关系不是挺好的吗？你还经常在你舅舅的肩膀上坐飞机，好多年没见了，他也想你想得很。”
他想起来小时候，那时候妈妈和爸爸的关系还算和谐，舅舅不用抚养他这个拖油瓶，确实对他蛮好的，每次来的时候还会装模作样给他带点廉价小礼物。
但是那又能说明什么呢？
白濯的目光和白母对视，半晌轻轻叹了一口气。
“好吧，我去会去的，是在什么时候？”
既然妈妈希望，那么他配合一下也未尝不可，大不了坐坐就走。
白母开心地说：“中午，中午！你爸爸在我们常去的餐厅约了位置。”
白濯点点头，白母又叮嘱了他点什么，然后依依不舍地往回走。
就在白母走出几步的时候，白濯开口说：“Practice makes perfect.”
这是一个虽然声音很细微，但是能够听到的距离，白母愣了愣，回头问道：“还有什么事情吗？”
“没有。”白濯摇摇头，随便说了两句，把人送走了。
看来白母也不是AI004号。
门卫嚷嚷着时间到了，周围的家长们瞬间散去一片，空气从吵闹热络重归寂静。
白濯转身，和徐之应一起回教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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