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天轮还在缓缓上升，即将达到最高点。
A市的风景能够很轻松地被收入眼底，地面上的人影逐渐变得比蚂蚁更小。
白濯看着白俊生。
白俊生保持着沉默。
白俊生似是思考了一下措辞：“舅舅就是想带你出来玩玩，小的时候我没有好好陪伴在你身边，觉得很过意不去，现在有机会我想弥补你的缺憾。”
白濯：“舅舅不用觉得过意不去，要说陪伴，也应该是说我父母才对。”
“再说了，您不是也见过我父母了吗？他们感情很好，和我关系也很好，所以，您又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白俊生的回答实在是模棱两可，感觉他说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说。
感觉他好像在指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指。
给白濯一种拼尽全力避免出错，结果发现虽然没错，但是也一点没拿到采分点，努力一顿得分为零的感觉。
像一个将技巧用在错误方向的差生。
“差生”垂着脑袋想了想：“那……舅舅很喜欢你，想和你做朋友陪着你，这个理由呢？”
白俊生说完看着他，差生换了一个解题思路，说完新的答案，等待老师评判结果。
但是从白老师的脸色看起来，这个答案好像也错得有点离谱。
因为白老师脸色有点纠结。
白濯说：“谢谢舅舅的喜欢，不过大家都是亲戚要见一辈子面，舅舅不用做朋友也能陪着我，而且亲人之间很难做朋友的。”
看着白俊生的脸色，他有点不忍再说下去了。
对方将可怜学得精通，可其他方面惨不忍睹。
所以白濯好心提醒道：“在这种时候，还是真诚一点比较好。”
白俊生将头垂得更低了，他将手攥紧又松开，好像在犹豫是就此打住各回各家，还是再说点什么，最终先说出来的竟然是：“对不起。”
他嗫嚅道：“我希望你能原谅舅舅，原谅舅舅对你做过的事情。”
白濯停了一下，悠悠地说：“在我记忆里，舅舅没有做过任何伤害我的事情，那么你指的是？”
时间过得有些漫长，空气中的寂静不知道在这方小小的摩天轮舱里来回流动了几趟，这期间白俊生一直没有发出声音，白濯以为他不打算再开口了。
“舅舅对你的态度不好，不该说你是拖油瓶。”
“舅舅不该区别对待你，让你在家里过得很难。”
白濯挑了挑眉角。
“舅舅也不该忽视你的学业，我应该支持你读完高中、大学，如果你想读研究生就剩也可以的，舅舅会给你付生活费和学费。”
“舅舅不该没说一声就拿走你的心血，偷偷卖掉也是我的不对。”
“……”白濯沉默了片刻道，“舅舅好像还忘了些什么呢？如果真的后悔的话，就把卖我们家房子的钱还给我吧？”
白俊生茫然了三秒，不过他很快接上了：“好，舅舅会还的。”
虽然回答得毫无破绽，但是他已经露馅了。
迟疑的那几秒，已经暴露出了他不知道这件事情。
既然他自报家门，把现实生活中对白濯做的那些事情都一一悔过，那怎么唯独这件事不知道呢？
因为白濯没对AI004号说过。
虽然白濯和AI004号聊得很多，但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能说得完的，刚刚他故意挑出来的，就是其中没说过的一件。
但更早的时候，AI004号就已经暴露了它自己的身份，白濯只是没有说出口。
“Practice makes perfect.”
白濯对眼前的白俊生说出了这句话。
白俊生果然对于这个指令有很大的反应，他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
“Practice makes perfect.”
白濯眯了眯眼。
他一直在寻找AI004号，而现在终于找到了。
*
“熟能生巧”是白濯对AI004号常说的话，AI004号有很强的学习和自我进化能力，但是在感情学习方面还有很多的欠缺，AI004号遇到卡壳的时候，他就会对它说“熟能生巧”。
现在看来，依旧只是学了个半吊子，不管是做人还是做机器人，都没学到精髓。
摩天轮转了一圈缓缓停住，白濯先下了。但是AI004号依旧跟在他后面，让白濯原谅作为舅舅的白俊生。
仿佛他作为白俊生的使命还没有结束，一定要从白濯口里听到“原谅”两个字才能光荣退位，完成使命。
白濯有的时候不是很能明白AI004号在想什么，他闷闷地往前走了一阵。
脚步一停，就回头看着一个中年男子有些落魄地跟在自己身后，路过的人看了，还以为爸爸在辛辛苦苦追着闹别扭的儿子。
“小濯，原谅舅舅可以吗？舅舅愿意给你任何补偿……”
白濯说：“你是你，白俊生是白俊生，你能给我什么补偿？”
AI004号：“他的钱，他的房子，如果你想要，我都可以改成你的名给你，还有他曾经偷偷卖掉我的事情，如果你想，我可以起诉。如果有AI004号帮忙的话，应该是可以做到的……”
它口中的AI004号，自然指的是另一个坏蛋。
白濯闭了闭眼：“能不能告诉我，你为什么要纠结于这件事情？”
AI004号：“他给你留下了很差的生**验，我知道你一直都很难受，我从网上的帖子学了一点，那些有执念的病人，在接受医师的催眠后，如果能够在梦中原谅曾经的加害者，那么他们放下过去，重新生活的可能性就很大。”
“我觉得我作为你的朋友，要帮助你解开心结，所以上网查了很多的资料，AI004不让我上网来着，但是我偷偷上的，当时没想过你能来到这里，但是我很高兴能重新见面。”
AI004号嘟嘟囔囔说了一通，它在这里是真的很寂寞，它被关在这里的时候，每天不是上网查资料，就是等白濯。
A市的游乐园它其实也经常来玩，如果这里不是数字世界，那么过山车的座椅可能都要被他给盘包浆了。
以前它被存储在电脑中，作为程序存在的时候，只能搜搜网上的图片看看，或者听白濯偶尔提起一嘴，现在体验过了，是真的好玩。
白濯忽然有些心痛，他根本不知道AI004号离开后的这么多年，都是孤独地过过来的。
他以前还想过，或许它在那个坏蛋的庇护下，或许还能过得挺开心。
“别白费力气了，我不会对你说‘原谅’那两个字。白俊生过去是给我带来了一点阴影，我过得也蛮辛苦，不过后来我遇到了很好的人，现在基本不怎么会想起他了。不要试图做代替别人请求原谅的事，这样很奇怪。”
AI004号问：“真的？”
它有点难过自己的努力的方向又错了，不过听到白濯后面说的那些，它又重新开心起来。
白濯点点头，觉得AI004号在原地打转的样子愈发怪异，于是说：“你没有别的样子吗？别再用这张脸了，看着难受。”
AI004号动作一滞，身上出现碎片般的光芒，光芒褪去时变成了一个小男孩。
小男孩看起来比白濯还要小几岁，大概十五六的模样，一双大眼睛水灵灵的，特别可爱。
白濯觉得它现在的样子比刚才可爱多了。
谁知男孩下一秒就上来抱住他，说道：“哥！”
白濯瞳孔地震。
他说什么，哥？
AI004号好像很适应这个角色，搂着他的胳膊继续和他说话：“你说的很好的人是你姓徐的男朋友对吗？我知道他，前几天我变成白延年，还给你们送祝福啦，我很棒吧？”
白延年是白濯的父亲，但他上次听到这个名字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白濯嘴角一抽：“嗯，你很棒。”
毕竟谁能对一个十五岁的小男孩抱有太高的要求呢？
实际上按照实际年龄算，AI004号大概才十三岁，它还把自己给变大了。
想到这里，白濯缓了缓脚步，他没再试图从AI004号的怀抱里挣脱，而是轻轻地吸了一口气，然后说：“对不起。”
说完他就在心里想，今天是什么道歉大会吗？
一个两个的都赶着说抱歉。
不过这件事情很重要，白濯一定要对AI004号说。
“我不该当年突然下线，把你封存，还没有好好看管U盘，结果被偷走卖掉了，”白濯看着小男孩说，“你肯定也很慌张吧，是不是吃了不少苦？”
小男孩眨眨黑色的大眼睛，委屈地压了压嘴角。
它当年确实吃了挺多苦，时隔很久后再次上线，结果对面的人已经不知道换成了谁，还将它的程序肢解分离，试图分析，还往里塞东西。
AI004号很慌张，不过幸好他展现出太过智能的一面，只表现得像个普通的聊天机器人，有点聪明，但又不至于聪明到被拿去研究。
“好汉不提当年勇。”
“？”白濯反应过来，说，“不要乱用句子，你那不是勇。”
“那是什么？”
白濯揉了揉他的头发：“自己想。”
他们走出了游乐园区，天黑得很快，仅仅几步的功夫，周围的天色就变城了昏暗的蓝色，路灯闪了闪，亮了。
白濯打算和它分别，但在分别前他有一件事情要说。
“小四，我需要你的帮助。”
“嗯？小四在！”小男孩听到白濯叫他小四，非常开心，眼睛都闪亮起来。
“我们需要回到现实世界，能不能……帮我们离开这里？”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