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娜彻底消失前，她身后沉睡的艾迪半睁开眼，一道清泪顺着凹陷脸颊蜿蜒而下。
周遭一片安静，三人都没有错过这怪诞的一幕。
吴语敏锐觉察到什么，忍不住上前：“不是负担？难道艾迪他……”
“别动，”白莫恩打断了他，星空下的面容冷白清俊，只道，“都结束了。”
话音未落，湖畔与草地便开始扭曲淡去，视野陡然变暗，消毒水的刺鼻气味扑面而来，场景回到地下医院负三层，安娜与艾迪也消失无踪。
元惊时身上的黏腻感顿时不见，低头发现一身浴血病服已变回黑色制服。
[恭喜三位玩家完成隐藏任务-地下医院，现发放任务奖励，请三位选择]
“三位？老何他不会……”吴语忽然想起病房治疗的老何，一脸紧张地转向元惊时。
元惊时没什么表情，不咸不淡道：“隐藏任务失败不会有惩罚。”毕竟能活下来就不错了。
吴语松了一口气，同时任务结算框闪烁出现，如同老虎机一般，分成三个透明框，里面有不同图案，一齐上下飞速轮转——
[隐藏任务奖励生成中，请稍后]
前两个图案缓缓停下，赫然都是金灿灿的点币——
[奖励1-点币1300]
[奖励2-点币1500]
“哇，隐藏任务果然出手大方……”吴语如是感慨，却见身旁两座冰山一脸平静，都注视着仍在滚动的最后图案。
【白莫恩：要来了。】
元惊时微微眯起凌厉的双眼，目光移向一旁的白莫恩，心生不对。
就在这时，最后的图案缓缓落定，是一个形状似花的金属圆盘，黑曜石般深邃的光泽，幽暗迷人。
[奖励3-顶级道具“隐形穹顶”]
元惊时瞳孔陡然收缩，这个禁用道具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隐形穹顶是以前研究员099发明的屏蔽器，玩家在穹顶覆盖范围内能免受NPC监控，当时099申请投入使用被系统驳回，他记得他当时让099自己好生保管……
隐形任务因隐藏深、危险系数高，相较其他任务而言，玩家较少涉足并且受监察频率低，所以许多NPC会将自己的小秘密藏在隐形任务地。
元惊时忽然记起这茬，从前系统未下令检查，他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想到099这厮把东西悄悄塞进地下医院任务……
吴语的视线在两人间跳来跳去，凭借29年的人生经验，敏锐觉察到两位大佬沉默背后的暗示，于是识时务道：“那个……你们先选？”
白莫恩缓缓回头盯着元惊时，眉梢轻挑，吐出几个字：“隐形穹顶。”
元惊时眼神非常微妙，心想，得和白莫恩好好谈谈了。
他冷静掩盖好一切情绪，扭头对吴语道：“剩下的你随便就行。”随即单手插兜，是无声的催促，也是隐晦的逐客令。
吴语心领神会选择了奖励1，再待下去，他感觉自己便要在冰山间窒息而亡，正准备告别，却见白莫恩冷漠的脸上忽然露出笑容，视线向他望来，伸出白皙纤长的右手：“吴语……”
白莫恩脸色略微苍白，却是给精致冷秀的容颜平添了一丝柔和，没有人能拒绝如此摄人心魂的美人。
吴语有一点紧绷，讪讪轻握白莫恩指尖。
元惊时惊讶一瞬，皱眉欲言又止，白莫恩忽然释放善意——肯定有鬼。
眉眼、唇角的弧度都异常完美，白莫恩的声音却格外冷酷，提醒吴语道：“以后遇到问题，先找外因，再找内因。”
几秒过后，他果断抽回右手，笑容不复，感觉是懒得再做表情。
吴语神色一闪，随即礼貌点头，“谢谢……”
吴语自我纠结、看人脸色的性格确实不适合在末世长期生存，元惊时微微点头，目光向吴语轻轻一瞥。
吴语差点咬到舌头：“也、也谢谢监察官，两位有缘再见！”脚下一个趔趄，迅速闪人。
急促的脚步声哒哒远去，负三层的空气再次凝固了。
白莫恩把玩着道具，精致小巧的黑曜石更衬得他手指修长冷白，忽地手指灵活一转，黑曜石落至手心。
咔！
白莫恩毫不犹豫按下黑色花朵的中心。
只见一道微弱白光闪过，黑曜石花朵迅速闭合收缩成团，猛地升至天花板，渐渐铺展为一道轻薄屏障，刚开始还能看见墨色蔓延的端倪，而后却消失无踪。
无形落下的透明苍穹如保护伞般将两人笼罩其中。
【顶级道具隐形苍穹启动，您与玩家白莫恩已不在npc监控范围】
元惊时漫不经心解开最上方的制服纽扣，垂眸看着白莫恩，足足好几秒没有说话，少顷失笑道：“怎么，白同学躲开监控是想和我过过二人世界？”眼底却没有丝毫笑意。
白莫恩眼神微妙一变，嘴角微扬，语气轻缓：“我知道你能看见一些东西。”
轻飘飘一句仿佛毫无预兆投下一枚核弹，无声的硝烟在两人间弥漫，是压迫亦是试探。
元惊时并不惊讶，早在他初次暗示白莫恩异能时，便已做好被质问的准备，只是没想到白莫恩心思如此缜密，连隐形穹顶都能被计划在内。
“哦？”元惊时镇定自若，声音低沉，尾音带着些戏谑的意犹未尽，“看来我们彼此都知道些对方不知道的。”
最高监察官工作时总是板着一张俊脸，给人公事公办、一视同仁的严肃印象，但私下接触多了便会发现，他整个人有股莫名的松弛感，甚至偶尔不那么正经，放松的神情、戏谑的语气会让人觉得可以亲近。
但一切不过都是错觉，对于此007深有体会，因为那看似的随意可亲，只是取决于最高监察官愿意陪你玩多久，骨子里还是刻着源于绝对力量的疏离与淡漠。
而此刻，元惊时显然愿意陪白莫恩继续玩下去。
白莫恩抬起眼梢径直看向元惊时，对他的话不置可否，恢复血色的双唇轻启：“我们也都想知道对方知道的，都在监视之外了，再装就没意思了不是？”
元惊时垂眸看着白莫恩，没有居高临下的睥睨，他清楚白莫恩的诚意，甚至对白莫恩的让步有些意外。
契约第一条“无条件服从”，白莫恩本可以利用规则从他这里得知信息，却偏偏后退半步。
一场史无前例的NPC与玩家间平等的对话。
元惊时找了个干净椅子坐下，向后一靠，下巴微扬盯着白莫恩，勾起玩味的嘴角：“你怎么知道隐藏任务的奖励是隐形穹顶的？”
“情报异能，”白莫恩面对着元惊时坐下，长腿交叠翘起，淡淡道，“有一个疯子能打听到所有消息，和他做了个交换。”
元惊时眉梢一挑，疯子？还有能被白莫恩叫做疯子的玩家？不过现在这个问题并不重要。
他在等待着白莫恩的问题。
地下病院安静得可怕，阴风顺着楼道呼啸灌入，血腥味不觉间消失殆尽。
白莫恩精致俊秀的五官在阴影中有一丝危险的张力：“你们到底是谁？有什么目的？”
你们，简单两字便划开系统方与人类方的界线。
“白同学，都谈心了，还这么生分？”元惊时故作叹息，抬手支颔，一袭修身黑色制服更衬得眉眼周正深邃，“通俗来说，宇宙中存在亿万文明，地球文明不过是其中渺小的一个，系统也是。”
“但文明的发展程度是不平等的，”元惊时平视着白莫恩，极深瞳孔神色不明，不疾不徐的语调使得真相格外残忍，“作为宇宙高等文明，系统喜欢对低发展文明挥舞大棒，以游戏的形式强制推进文明进化，一句话概括，弱肉强食，适者生存。”
现在的元惊时清楚知道其中的强盗逻辑，顿了一秒，他又补充一句，“以上是系统官方声明。”暗暗撇开关系。
白莫恩冷笑一声，修长十指优雅交握，嘴角的讽刺却毫不掩饰：“这么说地球不是唯一的受害者？”
“不是，这也不是我第一次监察游戏。”元惊时答得迅速，低头凝着剪裁精致的制服，神情似是陷入回忆，眉头却缓缓皱起，半晌道，“……已经结束的游戏，系统会定期清除NPC记忆内存，其他文明的事，我也记不清了。”
“呵，”白莫恩浅瞳清明锐利，一字一字加重语气，“宇宙、地球，不过都一样。”
其实不一样，元惊时隔空望着白莫恩，心里冷不防蹦出这样的念头，他也不清楚原因，仿佛如同呼吸般自然地有这样的想法。
白莫恩敏锐觉察元惊时的走神，淡淡道：“第二个问题。”
元惊时目光一顿，放下手缓缓坐直，喉结上下一滚，含笑道：“你的异能，复制的条件是什么？”
这个疑问一直积压在心底，从全知视角处他只能得知异能种类和等级，却看不出具体条件。
闪烁的惨白灯光下，白莫恩面容冷白，秀眉如墨，上身霍然前倾靠近元惊时，纤长的食指沿着元惊时手背清晰的骨骼缓缓滑过，意有所指道：“就像这样……”
两人距离不到半臂，昏暗中甚至能够看清紧急出口灯牌在对方眼底映出的幽光。
但默契地，两人没有对视。
冰凉的触感在手背消失，元惊时明白了他的意思：“肢体接触。”
突然想起什么，元惊时恍然大悟：“所以吴语离开前……”
“没错。”
【姓名：白莫恩】
……
【异能：（检测到更新，请稍后）】
【玩家白莫恩通过隐藏任务-地下医院，获得“纳什青睐”“名副其实极重症患者”“不眠不休敬业玩家”等成就奖励860点币】
【玩家白莫恩投入300点币，异能学习已升级至lv5】
【玩家白莫恩投入50点币，异能我的世界已升级至lv2】
【玩家白莫恩投入50点币，异能疾跑已升级至lv2】
【玩家白莫恩目前拥有510点币，异能更新如下】
【异能：学习lv5，利刃lv4，冰冻lv3，疾跑lv2，我的世界lv2，金蝉脱壳lv1，复苏lv1】
吴语的异能赫然列在最后！
白莫恩没有放过元惊时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斜靠在椅背，修长的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扶手：“接触时间越长或对方异能等级越高，学习复制的效果便会越好。”
白莫恩顿了顿，话锋一转：“你能知道玩家异能信息，或许还有任务提示——我不觉得你找到安娜病历和日记是巧合——所有NPC都能知道这些信息，还是只有你？”
虽然是个选择问句，但白莫恩加重的语气明显肯定后者。
元惊时早已准备好一套说辞，微微一笑：“当然只有我，毕竟最高监察官只有一个不是？异能信息、玩家数值和任务提示我确实能知道。”
白莫恩不知道他签订契约后便被收回了权限，所以元惊时面不改色心不跳，完美遮掩全知视角的存在。
“你能知道那为什么会死？”
空气登时一静。
白莫恩总是一丝不苟的衣领不知何时悄然下滑，修长白皙的脖颈和深陷的锁骨一览无余，琥珀双瞳直勾勾地盯着元惊时，眼底深处的藏着难以言喻的东西，薄唇轻启：“京师一中，你最后为什么要救我？”
元惊时伪装玩家，在任务中不会死亡，男女比例桥的规则并不能约束他。
他选择下桥“死”，实际上是给了桥上的白莫恩“生”。
“……”元惊时摩挲下巴，思忖片刻如实道，“当时哪有时间思考，因为不想你死，所以便救了。”
【白莫恩：不想我死么……】
白莫恩眼神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喉结一动，正想说什么，楼道口却突兀哐当一声响，像是有人被杂物绊住脚。
“谁？”元惊时霍然起身，视线循声望去。
只见那人脚下一个踉跄，走出阴影，灰色卫衣长裤，白色运动鞋，一头利落齐肩短发，五官英气。
“是你？”元惊时认出刘逸，那个在圣域昏倒的女人。
“我是来道谢的，听说监察官来了地下……”地下灯光昏暗，刘逸走近几步看清人后却话音一顿，瞳孔明显颤抖，整个人僵在原地。
元惊时注意到她的目光越过了自己，正好落在白莫恩身上。
果然，下一刻刘逸声音干涩道：“小白……”
“小白？”元惊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斜觑着白莫恩。
白莫恩已然收好隐形穹顶，对上刘逸的视线，容色平静得有些森寒，冷道：“是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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