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中攀升的尴尬含量令人窒息，一秒都格外漫长。
白莫恩眼梢抬起瞥向元惊时，语气莫名透露一丝质问：“你认识她？”
“……”元惊时敏锐觉察两人间的隔阂，漫不经心道，“如果隔着十来米看了一眼也算认识的话，那就是认识吧。”
白莫恩收回视线，不言不语，半晌迈步径直向楼道口走去，与刘逸擦肩而过，连一丝眼神的寒暄都没有施舍。
【刘逸：几年过去，这孩子一点儿没变……】
与之前病弱的状态不同，刘逸站姿笔直如松，肩膀平展，即使一身休闲装束也掩盖不住坚毅冷厉的气场，她很好地控制住情绪，转头看向元惊时：“你就是监察官吧，上面的事，多谢。”
“举手之劳，”元惊时也抬步向上层走去，与刘逸一前一后，语气算得上温和，却也保持着客气的距离，
末世降临，从常理来讲，人们会倾向于与幸存的亲友抱团生存，这是人类刻在基因里的社会天性。可白莫恩偏偏不同，在末世独来独往，仿佛亲友的概念不曾存在，无从发现他往日生活的痕迹。
此时恰巧碰到刘逸，元惊时自然不会浪费这个好机会。
“——你和白莫恩以前认识？”虽是问句，但元惊时清楚答案显然是肯定的。
“他父亲是我研究生时的导师。”刘逸说话时声音不高，但每个字都带着刀刃般的清晰。
那位末世降临时白莫恩冷眼旁观任其死亡的父亲？
元惊时不免有些兴趣：“导师？”
“国际军控形势面临的挑战，白教授是军控领域的专家。”刘逸落脚无声，即使在步行上楼，她短发发尾却几乎没有丝毫波动，“我和白莫恩也有过几面之缘。”
元惊时别有深意地“哦”了一声。
几面之缘能叫白莫恩“小白”？
他眸底闪过一丝异样，但显然刘逸不愿深谈，眉宇间自有一股坚定气质。
从方才的情形看，她见到白莫恩分明是惊讶的，可之后的反应却极其克制，连全知视角都探知不到她更多的心理活动。
这个女人不简单，元惊时如是判断。
【您已进入圣域范围】
在消毒水浸泡的地下待久了，地面混杂烟尘的空气都显得格外清新，夕阳透过敞开的大门无私洒落。
元惊时一时没能适应，抬手遮眼，酡红余晖钻过指缝，透映在凌厉的丹凤眼尾。
窗户裂纹狰狞，玻璃破碎一地，墙面斑驳脱落，军事基地一楼大厅还是老样子，只是不见那些喧闹的人影。
“昨天下午开始，玩家都陆续离开前往第二个任务地了。”刘逸背对着门外夕阳，站姿挺拔。
“你现在也该离开了。”白莫恩语速不快，温和的语气却透着淡漠。
元惊时有些意外，之前白莫恩虽然对其他玩家也是冷淡无情，但从来没有如此主动划清界线地逐客。
他想，白莫恩和刘逸之间肯定藏着秘密。
刘逸神情一滞，皱起的眉头透出些许苦涩，“……很遗憾，我们都没有变，”她无声叹了口气，似乎做出了什么决定，“既然碰到了，那至少在下个任务完成前我是不会离开的。”
【刘逸：当年的错误绝不能发生第二次。】
大厅陷入了僵持。
沉默片刻，白莫恩嘴角一勾，冷笑道：“随你便。”
元惊时正欲开口说些什么，忽地肩膀一沉，白莫恩搭上他的肩，在耳边轻语道：“她当过兵，有用武之地。”
元惊时迟疑道：“但你们这关系……”
“她良心难安罢了，与我无关。”白莫恩声音很轻，只有他们俩人能听见。
刘逸对白莫恩良心难安？
元惊时不动声色地掠了刘逸一眼，心想，她不走正好，还多些机会打听白莫恩的过去。
好巧不巧，系统任务提示霍然跳出——
[请各位玩家自行选择前往一个新旗帜地点方位]
[各任务地点有人数限制，玩家满员任务即自动开始，未满员的任务地将在倒计时结束后自动开始，请玩家抓紧时间]
[剩余时间：35小时]
该走下一步了。
“你们手上拿到的三个旗帜方位分别是哪？”
元惊时五官本身便锋利深邃，一身制服黑衣更显得冷峻，或许是最高监察官天生的魄力，他的话语总会让人下意识信服。
身为军人的刘逸几乎是条件反射道：“京郊产业区、光学研究所、悦活里中心。”
元惊时捡起之前被他丢下的金属管，在地上画出一个大圈，内部线条交错纵横，却不难看出是城市简图，寥寥几笔便标示出这些地点的相对方位，他扭头看向白莫恩，含笑道：“白同学，你呢？”
白莫恩身形修长劲瘦，白体恤束进长裤，单手插在牛仔夹克外兜，浅瞳刚好和元惊时撞上：“四象秘境园、新时代广场、桃源旧居。”
刘逸皱眉问道：“我们得到的旗帜方位不同，能去同一个任务地吗？”
“可以。”元惊时侧脸轮廓凌厉，回答得毫不犹疑，“主线任务准入是不会筛选玩家的，只是玩家鲜少愿意将自己的信息透露给他人，所以多数人也没想过能去其他旗帜地。”
白莫恩顺着元惊时低垂的视线望去，地图上六个地标零星分布，毫无规律，上前问道：“能看出什么？你知道最终的重启中心位置？”
元惊时失笑道：“怎么会？系统针对每一个文明设置的重启地都不同，就算是我也不……”
话音猝然一顿，元惊时耳边莫名响起一个遥远的声音：
“每一种文明都有自己的习惯，系统也有，你们总喜欢太阳落下的方位。”
“……你自己意识不到么，监察官？”
来不及细想，元惊时目光迅速扫过地图，丢掉笨重的金属管，大步跨向另一个方位，忽地蹲身，骨节分明的手指在地面一画，圈出京师一中。
系统的设置习惯太阳落下的方位，元惊时微微眯起眼睛，以京师一中的小圈为出发点，乌沉沉的眸子向地图西侧移去——
他沉声吐出几个字：“四象秘境园。”
“现在知道了？”白莫恩语调有些戏谑，琥珀色的瞳孔浸在斜晖中蕴着澄澈的柔光，但容色却是不加掩饰的冷漠，“那走吧。”
“？”刘逸还以为自己听错了，虽然元惊时救过她，但仍难免有警惕之心，“就这样决定了？虽然他是监察官……”
白莫恩逆着门外天光，转过头极其现实地问道：“你还有更好的建议么？”
“……”刘逸噤声，低垂睫毛软化了眉眼的英气。
“我还有更好的建议，”元惊时一把拉回准备离开的白莫恩，力道不重却不可撼动，左侧耳钉映着夕阳的红光，声音含笑道，“来都来了，总得体验体验圣域吧，其他玩家挤破头都想进入……”
白莫恩扫了一眼元惊时背后，军事基地内部穹顶高悬，上方每一层整洁明亮，却嫌弃道：“有什么好体验的。”
元惊时清楚白莫恩想尽快前往下一个任务地，却没有放开他的打算，眼底笑意依旧，语气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休息一晚再走。”
他记得白莫恩获得了“不眠不休敬业玩家”的成就奖励，但没有人能够在任务间连轴转，包括天赋者。
大厅的空气凝滞住了，仿佛有一根无形的弓弦渐渐绷紧，两人四目相对僵持不下。
沉默良久，只见元惊时瞳底微微闪烁，若无其事地松了手，放缓语调：“你需要休息。”
白莫恩背对天光，阴影中神色不明，半晌后只瞟了元惊时一眼，便收回视线走向楼道，语气不容置疑：“就一晚。”
胶着的空气终于恢复正常。
紧抿双唇的刘逸松了口气，看向元惊时的眼神有了微妙的变化。
四小时后，圣域二层。
一轮圆月高悬夜空，似水银光透过高高的玻璃顶窗洒落，温柔得让人忘记末世的残酷。
“说不休息，结果沾床就睡……”元惊时从全知视角处得知白莫恩已然进入梦乡，喃喃吐槽，在现代简约风格的走廊上缓缓踱步。
耳钉倏然一震，他才想起紧急联络的007，抬手轻触耳钉，伴随着一道幽幽蓝光，透明悬浮框凭空出现，四个多小时前，007便开始信息轰炸——
[摄政王007：老大，我撑了几个小时实在不行了……120差点儿要准备重置我！]
[摄政王007：老大，你那边顺利么？]
[摄政王007：老大你快看看我，你的沉默，让臣惶恐！！]
……
元惊时嘴角一抽：“……”
一时不知道从何吐槽起。
[监察官001：我说过别发废话，还有，把id给我改回来。]
007秒回，不敢废话——
[后勤办兼代理监察官007：欧了。]
“……”元惊时果断关闭悬浮框。
窸窸窣窣，元惊时敏锐觉察到走廊尽头的动静，凌厉的墨瞳直直凝着前方，却看见一抹灰衣短发身影。
“你还没睡？”
“我睡眠浅。”刘逸步伐轻盈，稳步走向元惊时，无声吸了一口气，郑重伸手道，“还没正式介绍，我叫刘逸。”
元惊时绅士地轻握刘逸指根：“元惊时。”
两人为避免打搅白莫恩休息，走到另一侧的长椅坐下，保持着不近不远的距离。
一人制服黑衣，长腿交叠翘起，上位者的凌厉冷峻暗暗压迫着人的神经；一人短发便衣，背挺如松，眸底始终存有一丝训练过的警惕，骨子里透着军人的冷冽锐利。
两人隐在幽幽月光下，人影在墙面摇曳着拉长，不怒自威的两极同坐一张长椅之上，让人望而生畏。
然而此时，两人的话题都围绕着一人展开。
“元监察，看你和小白关系这么好，其实我还挺意外的。”
元惊时怀疑自己的耳朵：“关系好？”
刘逸无声轻笑，嘴角的弧度克制而精准：“不可思议对吧？但你确实是我见到过的和他走得最近的人了。”
“……”元惊时眼皮一跳，试探道，“他难道真没朋友？”
刘逸纠正道：“他没有真朋友。”
元惊时修长的手指抚摸下颌，半晌问：“所以，他以前到底经历过什么？他母亲是真的去世了么？”
弃如敝履、一心求死。
元惊时对白莫恩少数关于母亲的心理活动记忆颇深。
“具体的我不清楚，只是听白教授说，小白母亲在他15岁那年的夏天不幸病逝了。”
“病逝？”元惊时眉头轻蹙，一丝敏锐的直觉划过，并不认为逻辑相洽，却摸不着眉目。
“其他的只有当事人知道了……”刘逸仰头看向窗外，月光梦幻如银，却始终寒凉，她的目光让人看不透，像是透过月光陷入遥远的回忆。
良久，刘逸缓缓道：“我只能坦白地说，白莫恩是我见过的最不爱笑的小孩了……你应该能明白我的意思。”
元惊时交握的手指下意识一动，脑中无端浮现出白莫恩所有含笑的神情，戏谑的、阴沉的、狠戾的、嘲讽的……
容貌清冷昳丽，却没有真正开怀的笑意。
【觉醒值 2%，当前觉醒值38%】
“你叫他这么亲近，都没见他笑过？”
元惊时问得认真，在刘逸听来却意有所指，她抿唇轻笑，没有立即回答。
元惊时：“？”
刘逸半晌才收敛笑意坐直，以过来人的姿态看向元惊时，目光里满是“我都懂，不必说”的隐晦，解释道：“我刚认识白莫恩的时候，他还是个不到二十的小屁孩，看他长得好看，就叫小白了。”
“元监察，你也比我小吧？要不是忌惮你的身份，说不定我也会叫你小元……”
“……”元惊时摆手婉拒，意思是你还是把这个念头憋在心底吧。
冷月清辉，夜色更浓。不久，刘逸便告辞回房休息。
而元惊时独自坐在长椅上，靠着椅背仰望明月，侧脸轮廓英挺，黑色制服一半没入黑暗一半洒落月光，反复咀嚼着方才的对话，不知在走廊尽头待了多久。
下一章，主线任务2-游乐之夜正式开始～
监察官和小白的游乐场约会（bushi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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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新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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