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新太守命令,即刻捉拿人犯白濯羽、云容章!”
此话一出,人群一片骚乱。颜家的军队没有让步,与郡丞带来的军队针锋相对。
白濯羽老早就听说,颜太守在珑水城经营多年,根基稳固,城中大半兵力听他指挥。而郡丞则是朝廷直接派下来制约他的人,二人并不对付。城中另一半兵力听郡丞指挥。
而此时颜太守已经身死,那郡丞自然是效忠即将上任的新太守,要对颜家进行清算。
颜繁熙愤怒地站起身,一步一步走向郡丞和那来传旨的仆从,将剑提起,指着郡丞道:“胡庆!给你根鸡毛就当令箭了是吧?白少侠是武林义士,我看谁敢动她一根毫毛!”
白濯羽看见颜繁熙如此维护自己,虽然知道是为了他爹,但是心头还是一热。
与此同时,她也警惕地环顾四周。她看见颜家带来的兵士已经被郡丞带来的朝廷军围住,双方随时有火并之势。整个银纱楼被一圈一圈围住,情势危急。
那胡郡丞仍在马上,不屑于看颜繁熙一眼。他只看向那来传旨的仆从,道:“御戎大人,请您和这竖子讲讲,贵人是怎么下谕的?”
那御戎神色慵懒,用一双阴鸷的狐狸眼居高临下地扫了扫两伙剑拔弩张的军队,浅浅笑着,笑里藏刀。这副阴冷的表情,符合白濯羽心中一切对“佞臣”的刻板印象。
白濯羽此时低声问了一句身边的兵士:“这御戎是什么官职,怎么没听过?”
身边兵士低声答道:“拉车的。”
白濯羽不禁暗自猜忌,这新太守到底是什么来头?连他身边一个拉车的都有如此排场。
那御戎神色带着几分轻慢的嘲讽,对颜繁熙一字一顿道:“官员下葬,不循朝廷礼数,此为不忠;身为人子,不等朝廷诏命便下葬父亲,此为不孝;勾结江湖乱贼在城中惹是生非,此为悖逆。颜繁熙,即刻放逐出城,再不得踏入珑水郡内一步。”
此话一落,郑宁立刻带着军士跑到两军面前,拔刀怒喝道:“我看谁敢!”
“大胆!这珑水城是陛下的城池,还是你颜家的天下!这城中驻军,到底是姓北宫,还是姓颜!”胡郡丞本就和颜家有私仇,此时此刻更是落井下石,小人得志。
颜繁熙冷笑一声,提刀嚷道:“放逐?姓胡的,你不如把我杀了!我颜繁熙生是珑水人,死了,做鬼也要日日叫你们不得安生!”
那胡郡丞眉头一皱。他以朝廷为靠山,说话底气更足了些。
他高声嚷道:“御戎大人,颜繁熙私自勾结江湖人,又未经朝廷许可擅自号令军队,罪该万死!仅是放逐,未免过于纵容。不如将其就地正法,或者,先收入大狱,再行发落。”
御戎轻轻摇了摇头,语气中带着几分不可动摇的威严。他一字一顿道:“放逐。”
白濯羽暗暗分析,越想越觉得不对。不管这是那新太守的指令,还是这御戎假传旨意,都不对劲。
朝廷的律法当中只有流放与处死,并没有将官员放逐出城的前例。御戎似是有心袒护,急切想将颜繁熙放走一样。
胡郡丞和颜家向来有仇,此时颇为不满地点了点头,但也没有再多言。
御戎脸上也没有表情,只继续转达道:“贵人还有命。凡是会武之人,一律当成逆贼杀之;朝廷将士,若与江湖人有所勾结,与之同罪。有互相举报的,免其死罪;有敢窝藏包庇的,诛其九族。”
此言一出,人群之中又是一片哗然。
反应最大的是郑宁。郑宁直接提着刀冲到御戎面前,大骂道:“狗贼!你再说一句试试!!”
御戎看着郑宁提刀冲到自己面前,眼睛都不眨。他懒散地拂了拂垂下来的几绺长发,含笑道:“和江湖人勾结,与之同罪。”
胡郡丞一挥手,对身边的朝廷军厉声道:“听见没有!将郑宁就地正法!”
若是郑宁在此处被杀,两伙人必然产生冲突,此处便要流血伏尸。
冲突一触即发,白濯羽心中暗惊。
朝廷这些人正是要通缉自己,若是自己晕倒在此处,便是任人宰割。
一时任人宰割也就算了,若是在大庭广众面前晕过去,全天下就都知道了她的死穴。她以后便再无任何威胁性,只能等死。
此时那胡郡丞骑在马上,远远地向众人眺望一番。云容章在众人中身材最为高挑,容貌也最为出众,在人群之中格外瞩目。
胡郡丞一眼就看见了他,提剑指着云容章的方向:“那边那个,穿着一身黑衣的,是不是归露门的反贼!”
白濯羽闻言,惊愕地看向云容章,下意识地拉住他的手。
四面八方全是朝廷的军队,他们二人被死死围堵在其中。
若白濯羽不晕血,尚能为二人杀出一条血路。可此时此刻,她没有办法。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只能任人宰割。
她想恨天意,但她又不信神明,因此无人可恨。只能恨自己,恨之入骨。
她不明白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
明明从小到大她习武从未懈怠,明明很努力地攀上了武学巅峰,成为了所有人的骄傲,明明她从小到大与人为善,问心无愧,没有干过任何坏事——
可偏偏,偏偏天意让她用不出来一点武力,天意让她从小到大所有的努力全都化为乌有,天意让她保护不了想要保护的人。
此时云容章的双手仍然被绑缚着,但是白濯羽的手过来时,那双手依然温和地将她的手包住。
他偏过头来,注视白濯羽,那惯常水波不兴的瞳仁中死水微澜,蒙上一层浅浅的水雾。
云容章微微俯身,低声对白濯羽道:“若我战死此处,能换你一条生路么?”
“你给我闭嘴。”白濯羽愠怒不已。
云容章听见白濯羽急切的语气,神色有些许变动。他好像微不可闻地笑了一下,带着一半自嘲和一半满足。
此时,郑宁已经被朝廷军擒住,被按在地上拳打脚踢。一开始他还口中不断谩骂,到后来声音慢慢低了下去,满身伤痕地躺在沙地上,昏迷过去,生死不明。颜繁熙也被死死地按住肩膀,跪在地上,口中高骂,拼命挣扎。
白濯羽心痛如绞,但是来不及为此悲伤。她头脑中一片乱麻,但是没有办法,她必须将这盘死棋救活,唯有她能做到。
不管谁先动手,只要冲突爆发,必死无疑的就是她。
白濯羽不是不知道解决的办法。这些人尚未认出来她的身份,只要她将云容章交出去,眼睁睁看着云容章死,她自己就能活下来。
“若我命绝今日,以后的路,一定要走下去。”云容章冷静道。
白濯羽一直自认是个理智、有勇有谋之人。从前与师父下棋时,即使被杀得丢盔弃甲,仅剩最后一子,也敢牺牲一切,绝地翻盘。
此时此刻,她当然清楚,武林可以没有送葬的大弟子,但是不能没有她武林盟主。
作为盟主的她,理应以大局为重,舍弃掉一切无用的棋子,保住能活命的主帅。
此棋已经走到死局,唯有弃车保帅,断臂求生。
但此时她不能冷静,不能理智。云容章不是她的棋子,是她身边与她共同执棋之人,她无法舍弃。
作为盟主,她可以牺牲深陷死局的江湖弟子。但作为白濯羽,她无法牺牲她的师兄云容章。
“你不是要阻止我,不让我当武林盟主么?你死了,任务怎么办?”白濯羽的心情无法平静,越说越怒。
“蒿里人归天,人死账消。我死后,你就自由了。”云容章脸上的笑容一如往常。
“你给我听着,我不会让你归天。”白濯羽的双眼中闪着执拗的火光。
胡郡丞拔剑一指,对身后将士道:“将那归露门的抓住!生擒逆贼者,赏白银百两!”
朝廷军将士们应了一声,拔刀便要上前。颜家军队也拔了刀,死守不放,一场冲突即将爆发。
“云师兄,你敢信我吗?”
白濯羽直视云容章的双眼,神色中带着属于盟主的威严。
“信。”
云容章甚至没有问为何而信,他对白濯羽的信任不加任何条件。
“好,那接下来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要回头。”
白濯羽死死握着云容章已经被绳索捆住的手,她的手心里已经满是汗津。云容章的手掌覆上她冰凉的手指,又轻又柔。
白濯羽拉着被绑缚双手的云容章,穿过两旁剑拔弩张的军队,径直走上前去。
她向双方高声道:“各位大人住手,且听小民一言!”
白濯羽走上前去时,朝廷军将她围堵在其中,四面八方的刀剑对准了她和云容章。云容章神色没有半分变动,只轻轻握住她的手。
白濯羽脸色仍然波澜不惊,但内心已经搅海翻江,掀起万丈巨澜。
胡郡丞看见白濯羽走上来,蔑视问道:“你是何人?”
白濯羽深吸一口气,松开云容章的手,装作冷漠地狠狠推他一把,将他推到众兵士面前。
“我是珑水城中一小民,已经将逆贼云容章擒住,特来领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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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弃车保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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