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珑水城中一小民,已经将逆贼云容章擒住,特来领赏。”白濯羽将云容章推到胡郡丞面前,忍住眼中的汹涌狂澜,强迫自己嘴角微扬,做出得意状。
那胡郡丞看见云容章被绑缚着双手送到面前,喜不自胜,立刻翻身下马,将云容章从头到脚打量了个遍,命人将他擒住。
胡郡丞正洋洋自得之时,仍在马上的御戎眉头微皱,冷冷注视白濯羽:“你是什么人?”
“我是珑水城一小民。”白濯羽微微低下头,用恭顺的语气道,“家住城南,以锻刀为业。”
“当真?”御戎没有理睬她,只环顾四周颜家兵士与百姓,“城中所有人,如有敢包庇者,一律处死。”
白濯羽硬着头皮扫视四周百姓,她做好了有人揭发她的准备,也应对好了接下来的说辞。
但是没有人揭发她,一个也没有。
所有的兵士和百姓都用崇敬且爱戴的目光看着她,似是将她当作全城唯一的领袖,能带领城中所有人走出苦海深渊。
御戎显然没有相信,也没有多言,只轻轻向一旁的兵士递了个眼色。
那持戟的兵士立刻会意,翻身下马。他粗暴地提起戟来,那飞扬的刃尖逼近白濯羽的脖颈。
白濯羽知道,那是在试探她会不会武。她下意识地握紧刀柄,但又立刻将乱雪刀放下,忍住自己还手的冲动,眼睛一闭,带着哭腔惊叫一声。
兵士没有杀她,将戟停在她眼前,然后狠狠向她肩膀打了一拳。白濯羽自习武以来几乎从来没有被人打过,此时疼得两眼直冒金星。她装出一副弱柳扶风的模样,顺势坐倒在地。
云容章看着她被打倒在地,尽管极力忍住自己冲上前去的冲动,努力摆出平静的神情,但是他的嘴角仍然微微颤抖,克制心底的愠怒。
那胡郡丞嘲讽地笑了两声,指着云容章下令道:“那就将此贼斩杀于此,让大家都看看悖逆朝廷的下场。”
“且慢。”白濯羽忍着痛站起身来,阻止道。
御戎自始至终一直盯着她,一直对她露出不信任的表情。他看向白濯羽,一言不发,只用阴鸷的冷漠狐狸眼将她自上而下扫视一遍。
白濯羽一时不寒而栗,但是强迫自己别过御戎的目光。
她对胡郡丞道:“郡丞,此人是归露门大弟子,若是不杀他,将他关在牢里,肯定会有源源不断的江湖人前来相救。您若是杀了他,就少了一棵摇钱树了。”
胡郡丞不敢擅作主张,向御戎投去了一个征询的眼神。
白濯羽本以为御戎肯定会反对,也做好了进一步说服的准备。毕竟那他看上去并不是什么善类。
但是出乎意料的是,御戎竟然轻轻点头,算是同意,懒散道:“先抓起来,等贵人进城再做处置。”
直觉告诉白濯羽,这个御戎城府极深,比那个即将上任的新太守聪明很多。
那新太守人还没进城,根基还未稳,便要对江湖人喊打喊杀,是四处为自己树敌。
而御戎则很巧妙地把所有责任推到那新太守身上。不管是他不杀颜繁熙也好,还是抓走云容章也好,他的所作所为定然另有所图。无论后面会不会有人回来报复,他都是最先能将自己摘干净的那一个。
“御戎大人英明!您说得对,这云容章被捕,他那同伙白濯羽定然是要来相救的。到时候我们就能一网打尽——”胡郡丞低声奉承道,“先把他抓回去严刑拷打一番,不愁他不说白濯羽下落。”
虽是耳语,但白濯羽听得很清楚。
她眼睁睁看着云容章被重兵抓捕,被朝廷的甲士们押解而去。白濯羽心如刀绞,暗暗在手中捏紧了乱雪刀,心乱如麻。
那御戎慵懒地扫了扫众位兵士,一副不耐烦的样子,对众人道:“都散了吧。闹哄哄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城里要内乱,给北狄人让路。”
胡郡丞连连点头,忙指挥兵士撤退。听从郡丞命令的朝廷军浩浩荡荡地离去,只留下一部分效忠颜家的军队和百姓们仍然围在银纱楼门口。
云容章没有回头,因为白濯羽方才嘱咐他,“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回头”。云容章忠诚地履行了这一命令。
白濯羽强迫自己忘掉师兄被抓走时那楚楚可怜的模样,也强迫自己不去想无助的师兄在阴暗的监牢里饱受欺侮的惨状。
此时郑宁却突然将白濯羽拉到一边,低声对她道:“白少侠,我知道你在城中颇有声望。在下有一个不情之请。”
郑宁说此话的时候,特意张望了一眼颜繁熙,确定他听不见二人的交谈。
白濯羽知道,郑宁年纪轻轻,刚在珑水守军中就任不久就被颜繁熙器重,提拔上来,对颜家很是忠诚。白濯羽点头,示意他说下去。
“少侠对城内局势怎么看?”郑宁问道。此时他的脸上褪去了方才的稚嫩,面色带着一丝严肃。
白濯羽心乱如麻,不知道郑宁的意图,自然是不想轻易对他交了底。于是她破罐子破摔道:“站着看。”
“少侠说笑了。”郑宁却完全没有插科打诨的闲心,“少侠知不知道,为何我们都如此仰慕您?”
“仰慕我的人多了,能从北狄排队排到南蛮在绕东夷两个来回。你有话直说,不要拐弯抹角。”白濯羽道。
郑宁点头,激切道:“因为少侠您当初飞刃夺旗,将北斗营的统领放走,是顺应了民意!我们知道,白少侠您也是希望珑水交给北斗营统辖吧?不然为何宁可得罪颜公子,也要放走萧统领?”
白濯羽满头疑惑,却无法辩驳。她当时出手阻拦两伙人打架,只是因为不想看血流成河。她的行为不带半点倾向。
“郑兄,请你不要揣测我的立场。”白濯羽只能模棱两可地回答。
白濯羽将注意力集中到眼前的局势上。
珑水城并非铁板一块。相反,此城表面上一片安宁,实际上可称作四分五裂。
一部分人效忠于朝廷,朝廷派来什么官,他们便听从什么官的指令。当初投降的是他们,抓捕江湖人的是他们。等到新太守进城,这些人将会成为最可怕的鹰犬走狗。
另一部分是颜家的军队,受到颜太守的提拔,参与过一些肮脏事。他们现在出于对颜太守的忠诚,暂时保护颜繁熙。颜繁熙无名无分,这些军队定然抵不过朝廷势力,终有一天还会投靠朝廷,同样变成鹰犬走狗。
还有一部分,是最容易被忽略掉的,却是最能左右珑水城局势的。
——是百姓,是民意。
“我知道白少侠是个为民请命的义士。整个珑水城的百姓,都希望北斗营能接管此城。”郑宁郑重对白濯羽道。
白濯羽疑惑道:“为何?难道百姓们不知北斗营不为朝廷所容?”
这倒是非常反常。
北斗营主要由十一郡当时逃出来的五千名难民组成。像江冷音这样本就是难民的,自然会对其心生向往。可一般来讲,在珑水城里过好了安生日子的百姓,不应该期望另一伙人进城打破这份安宁。更何况,北斗营已经被朝廷打为叛军,迟早有被剿灭的风险。
郑宁解释道:“少侠有所不知,珑水郡的赋税三取其二,北斗镇的赋税五十抽一。”
白濯羽虽然对赋税之事所知不多,但大概知道这是一个非常可怕的数字。
汉代时文景之治,休养生息时的赋税也不过三十税一。五十抽一的税率实在是低得非常夸张,令人难以置信。
“五十抽一?那天枢统领靠什么吃饭,靠什么养兵?”白濯羽瞠目结舌道。
郑宁道:“少侠可知,当时天枢统领带领多少难民占领的北斗镇?”
“五千。”白濯羽想起,江冷音曾经告诉过她这个数字。
“现在,北斗镇的人数是五万。”郑宁道。
白濯羽更加震惊,将信将疑。北斗镇区区一个小镇子,附近农田也并不算丰沃,如何能以这么低的赋税养得活这么多百姓和这么多军队?
她越发对这位天枢统领刮目相看。
白濯羽也明白了为何方才那些百姓不拆穿她的身份。当时她飞刃夺旗将那萧统领放走,百姓们以为白濯羽是北斗营的人。
郑宁诚恳道:“这昏聩的狗朝廷,我们忍他很久了。不光是江湖人苦,百姓也苦。只是颜公子愚忠,怕是被朝廷卖了还要上赶着数钱,定是不同意带着大家投降北斗营。他一直仰慕您,我看只有您劝他,他才会听。”
白濯羽对北斗营尚不算了解,不敢妄下定论。
于是她不置可否道:“我清楚了,你说的这些我会考虑。现在我想进银纱楼,我有话对庄静融说。”
郑宁向身后诸位将士示意,众人让出了一条进银纱楼的路。
白濯羽穿过一旁闹嚷的军队,径直向银纱楼中走去。
她等不了,云容章在监狱中多待一时辰,危险便多一分。她唯有用杀人不见血的东西进去劫狱。她要想将云容章救下,唯有这个方法。
庄静融似是早就料到了她会找自己,已经将银纱楼门口打扫干净。她站在门口,敞开大门,笑着迎接白濯羽的到来。
师兄在监狱里被打得很惨,小白营救倒计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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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师兄被抓走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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