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香院被郁之虞彻底封了起来,不能进,也不能出。
他阖上梨香院的院门,又是数道禁制落下,还有剑意印刻其中。只要有谁试图开启,便会被剑意所伤,也会被郁之虞立即察觉。
他往外走了两步,想起南息商盟曾说他父亲有在暗地里寻找什么东西,决定顺路去主院那边看看。
郁之虞很少到主院这边来,对这里委实不熟。上次来还是三年前,他在膳厅第一次见到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
想到郁念起,正路过膳厅的郁之虞脚步微顿,新的留影球跟随着他的脚步也稍稍一停。
按照常理,郁念起是与他血脉相连的弟弟,其实他不该答应郁念起的要求,也不该亲郁念起。
这个想法转瞬即逝。郁之虞又往前走,恢复了自己原本的步调,神识扫过主院的每一个角落。他本就不是什么好人,亲了便亲了,又能如何?
明明是第一次来,却像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郁之虞来到卧房里的床榻前,绕过去,走至床头位置的案几旁,他伸手摸索片刻,最后轻轻拧动那正中间的小巧摆件,“咔哒”一声轻响,旁边贴墙的柜子往两边滑开,露出可供一人通过的通道来。
通道一片漆黑,神识告诉郁之虞里面有一些小机关,但他不惧这些,径直走进去。
五感对修士来说,重要,又不重要。郁之虞走在里边,神识为他指明了方向,他没有刻意避开这略微凹凸的地板,所有暗器皆折戟在防护在他周身的灵气罩上。
这些机关的杀伤力对金丹修士来说微乎其微,郁之虞甚至连出剑都觉得多余。
这条路并非笔直,郁之虞走在蜿蜒又曲折的黑色通道里,走过漫长的坡道,又拐过数个弯,再走下数十道台阶,才终于站在一道布了许多禁制的石门前。
石门没有上锁,只以禁制封口。只要来者阵法造诣足够,便可随意进入。
比如现在——
郁之虞没有做任何防护,直接推开了那扇石门,其上禁制瞬间崩碎。
远在梨香院的郁沈只觉气血上涌,无法动弹甚至无法眨眼的他只能感觉到喉头一甜,却无法吐出那口血来。
他隐约猜到了什么,可是束缚自己的殒月剑没有丝毫松懈,无论想做什么都无法做到。
门内空间不大不小,足够摆几张案几八仙桌,再来几个贴墙的书架和一张躺椅。
这里用于照明的只有一盏挂于墙上的如豆幽灯,以及中央处的阵法。
阵法的中央有一块巴掌大的木块静静悬空,木块上有着绿色的星星点点,寂静幽香里夹杂着丝丝阴冷灵气。
只一眼,郁之虞便确认了这个木块的名字——移魂木。
移魂木的功效不算多,最常见的是将之以特殊手法融入法宝中,从而使法宝获得偏阴属性的特殊功效。
当然也有偏门一点的作用,便是拿来辅助修士增加夺舍的概率。但要用来辅助夺舍,移魂木的年份至少得达百年。
而眼前这个,刚好符合辅助夺舍的标准。
郁之虞想起了尚在梨香院的两人,郁沈和余少明。
自郁之虞出生至今二十四年,他从未见过郁沈进阶,他从一开始见到的郁沈便是筑基期大圆满境界。
而余少明,伤势太重应当时日无多。
这块移魂木,到底是给谁用的?可按他看到的场景来推算,郁沈作出外出表象然后折返回来企图偷偷杀掉余少明,应当不会为其寻找移魂木。
那郁沈,是为自己准备的吗?夺舍对象又是谁?
郁之虞将包括他自己在内的郁家人都盘算了一遍。
他已金丹大圆满,以郁沈筑基大圆满的修为想要夺舍他,就好比手无寸铁的稚子攻击青壮男子,不现实。
郁家没什么旁系,他们早在郁沈成为家主前前前后后地陨落了。
那些个族老资历辈分倒是有,但也处于大限将至拼命寻求延寿的阶段。
郁家客卿基本与郁沈同阶,但他们多是见进阶无望或是想最后冲击一把才来郁家做的客卿。
宅邸里还有许多练气期的侍从,修为不算高,资质也不算好。
修士一生只能夺舍一次,败即身死,成则存活。
对欲夺舍他人的修士来说,最重要的或许便是资质、修为和剩余寿元。以上无论哪种,都不太符合郁沈的要求。
郁之虞想起了被郁沈千催万请回来的郁念起,郁念起刚晋升至筑基后期,拥有着单一水灵根,今年也才二十一岁。他回来还是因为郁念起说他总有种不好的预感,所以让他陪同。
郁之虞有些困惑。郁沈应当是很宠爱郁念起的才对,却又挑了这个备受宠爱的儿子作为夺舍对象吗?
他想起第一次见郁念起练剑,那时候还浅浅疑惑过为何郁念起的基础如此之差,如今倒是有了些头绪。
所以郁沈从很早很早的时候就存了这个心思吗?采补合籍过的道侣,还欲夺舍亲子,郁沈为了修仙长生,便要做到这个地步吗?
郁念起,便是因为这个才哭得那么伤心吗?
郁之虞想起幼时还没被元家接过去小住的时候,他还没学会制作阵法,郁沈也曾在月华院来去自如。
那时候,郁沈会在醉酒后跑来月华院吵嚷,仗着郁之虞年纪小不爱说话,也什么都不懂,郁沈会将一些不能对外人说的东西倒豆子一般说给郁之虞。
“都是因为你的出生,我才无法再进阶。”
几岁的郁之虞无法理解郁沈想表达的意思,十几岁的郁之虞已经能熟练使用阵法拒绝任何人进入月华院。
直到现在,二十几岁的郁之虞才恍惚懂了一点。或许,郁沈的意思是,因为他的出生,他的母亲元月才会难产而死。而郁沈,再没有高阶修士可以供其安心且安全地吸血了。
这样看来,郁沈害了元月,却没想过取她性命?难产而死真的是意外吗?郁之虞从未想过,金丹修士是否真的会因为一次生产殒命。
按照常理,他应该愤怒,或者失望,或者别的。郁之虞冷静地思考着,然后在留影球的记录下将那移魂木收入储物袋中。
郁沈为何不选择在他修为不高时夺舍?郁之虞垂下眼睑,或许是他修为精进太快,郁沈没能寻到合适的移魂木。
而族老一直在旁看着,因为他是依靠天资被簇拥成的郁家少主,族老他们还在等着他这个少主日后带领郁家走向更高处。
族老……郁沈所做之事,族老知晓吗?
郁之虞又想起任务时见到的念梨灵位,郁沈真的爱他这个青梅吗?为她刻下亡妻之位,却又将亡妻留下的孩子养成未来供自己夺舍的躯壳?
郁之虞将这暗室扫视一圈,确认再没有其他东西后一步步往外走,禁制一步步落下,这里也被他彻底封存。
直到走出暗室,新的禁制也在身后不断生成又组合,最后唯一阵眼化为落日剑剑穗上的一抹剑意。
郁之虞慢慢走回了月华院,天已微亮,他穿过禁制走至屋檐下,隔着一道门槛看见屋内少年蜷缩在角落安静地睡着,呼吸平稳。
郁川是否知道自己青梅竹马的下落?说起来,他这次回来好像没见过郁川。
郁之虞回首看向院中灵树,一夜暴雨的冲刷使得树枝都有些恹恹,有晨露顺着树叶往下滴。
屋内少年还在轻声呢喃:“哥哥,别不要我……”
郁沈不配再当家主。要么是他,要么是郁念起,总得有一个人来担此位。
郁之虞对家主之位没什么执念,本身也没多大兴趣。而且按照郁念起黏他的程度,即使郁念起成为家主,应当也不会短他分例。
再者,他的宗门贡献点被减半后也还剩不少,他又完成了数个奖励丰厚的任务,足够近些年的使用了,说不定还能一直沿用到元婴期。实在不行,他也可以等到进阶元婴之后,领取更高阶的天字任务。
直到天色大亮,郁念起才终于醒转。屋外金乌有些灼人,郁念起捂着有些昏沉还有些痛的脑袋,下意识去寻找哥哥的踪迹。
昨晚的记忆来回出现,郁念起心底甜滋滋的。哥哥不拒绝他了,甚至还愿意按他说的来,说亲就亲。若是哥哥同意与他睡……
郁念起见着郁之虞就在床边坐着,他凑过去从后面抱住哥哥的腰,下巴枕在那肩上,快速亲了郁之虞的脸颊一口,亲昵唤道:“哥哥。”
郁之虞并未回头,也没避开郁念起的动作,只是告诉他:“我在父亲的暗室里发现一块移魂木。”
移魂木……郁念起环住哥哥的手臂微僵,被郁之虞瞬间捕捉到,他问:“你知道?”
听着郁之虞近乎确认的声音,郁念起小声“嗯”了一下,“郁川……他说父亲在暗室藏了一块移魂木,还让我不要与父亲独处,最好是与哥哥形影不离。”
当然形影不离什么的,都是他因为私心偷偷添上的。
原来郁念起已经知晓此事,那他也知晓父亲是想夺舍于他了吗?
郁之虞问道:“所以昨夜你才会哭吗?”
郁念起收紧了手,再次确认哥哥正被他圈在怀里,稍稍安心之下,他应声道:“……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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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050.移魂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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