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把手按下的那刹,刘若愚立刻闪身躲在门后。
嵇山手中的强光朝面前横扫,大约可照亮前方十几米左右的距离。
前面空间很大,黑暗中沉寂的浮尘因为外人的打扰而纷纷飘荡起来,在光束里徐徐落下。
宋好音朝前买了一步,被嵇山轻轻按住,朝她摇头示意。
他的手搭在她的小臂上,掌心温热干燥,手指修长,指节清瘦,手背上青色血管微微凸起。
宋好音迟疑了一下,停下脚步,这个动作有些熟悉,好像曾经在某个地方,也有这样一个人轻轻按着她。
但她一时想不起来了。
就在她愣神间,嵇山已经先一步走进去,沉重的门缓缓闭合,发出陈旧刺耳的“吱呀”声。
她回过神来,一把卡住那门又重新打开,跟着走了进去。
紧接着,刘若愚也在后面小心翼翼地跟了进去。
空气中飘来淡淡的霉味,周围静谧诡谲,黑暗笼罩住三人身影,只剩下呼吸和脚步声,在偌大的空间里回荡。
“这里是……”刘若愚有些迟疑,边走边走回头张望,“是个工厂?”
他总觉得身后有什么东西跟着他,硬着头皮走了几步后,刘若愚加快脚步,硬是夹塞在嵇山和宋好音之间,他扭过头朝宋好音抱歉一笑。
宋好音不置可否,光束扫向一边,与此同时,嵇山的光束扫向另一边。
“不是。”她沉声道,“是火葬场。”
“……啊?”
刘若愚一下没回过神来,他顺着光线看去,果然看见看见一排银白色柜架高高摞起,像大型抽屉,在黑暗中泛着幽幽冷光。
——是停尸柜!
停尸柜后有一片巨大黑影隐没在深处,照这么推断,那里应该是焚烧炉。
刘若愚恍然大悟,原来这里是殡仪馆,怪不得总觉得阴风阵阵,说不出的怪异邪门。
本来就沾了死人气,还特么是个废弃的殡仪馆,这下连人气都不带沾。
刘若愚怔愣良久,才道∶“把尸体藏在殡仪馆……凶手可真是个人才。”
宋好音手中的光沿着停尸柜打了一圈,问∶“咱们去后面看看吗?”
这话问的是嵇山。
嵇山晃晃手电筒,“不用。”
刘若愚正打算问为什么不用,万一凶手在角落里留下什么线索,或者再变态一点,凶手或许就在某个暗处悄悄盯着他们呢。
“我们不用去找,它们会来找我们。”嵇山平淡的声音响起,带起阵阵回音。
宋好音没太懂,抬头就见嵇山周身那束光已经朝前移动,刘若愚忙不迭地跟在后面,她边琢磨也边跟了上去。
蓦地,身后传来一声极轻微的脆响,像枯树枝猝然断裂,她警惕地回头看去,光束在身后那方黑暗找出一圈明亮的扇形。
什么也没有。
她甚至怀疑自己太疑神疑鬼听错了。
手电筒光束又环绕着扫了一周,确定没人后,她才又转过身。
然而才一转身,脑后一阵劲风袭来,宋好音猛地弯身下躲。
这一下完全是凭借多年训练的肌肉记忆,头也没回,堪堪躲过这一记,冷风还留在脑后,阴森森地,一种冰凉瞬间爬上背脊。
她顺势在地上滚了一圈,左手撑地,右手横握手电,光线扫过地面,一只裤脚一闪而过,迅速隐没在黑暗中。
宋好音厉声道∶“有人!”
两道光一亮一暗,瞬间齐刷刷照过来。
宋好音背对着光线,如暗夜中的猎豹,屈膝半蹲在地,侧脸紧绷勾勒出完美的下颌,漂亮的眸子一眨不眨紧紧盯着周遭。
她身后左侧是惊魂未定的刘若愚,一手拿着他那裂屏的手机打光,一手伸进兜里正准备掏符。
刘若愚右后方是面如冰霜的嵇山,深冷的目光扫过前方,长衣摆轻微摇晃,在地上投射出狭窄清晰的影子。
三人交错而立,光影重叠环扫着周围,暗流在诡异的安静中汹涌翻滚。
“什……什么人?!”刘若愚率先打破这种安静,紧绷的声线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他咽了咽唾沫,又朝宋好音∶“你……确定那是人?”
宋好音屏住呼吸,侧耳听着黑暗深处的细微声响,空气陷入死一般的沉寂,好像刚才一切都是幻觉。
但她真真切切看见那只脚,那只一闪而过,有着黑色裤边的脚。
嵇山侧耳听着,脚下不自觉往前迈出半步。
“别过来。”宋好音压低声,从地上慢慢站起来,一点点往后走,同时打着手势,“朝后退,尽快离开这里。”
就在刚刚那阵风袭来时,她又闻到了那股似有似无的烃类油味。
刘若愚从后面朝她抛来一件东西,“接着。”
宋好音反手握住,余光一瞥才发现,原来是他那把匕首,刀身很短,跟水果刀差不多,但却双面开刃,锋利无比。
“这么小还不够切豆腐的。”宋好音轻声道。
刘若愚敛息∶“这不比折叠刀好用,一会你用用就知道了。”说完他又喃喃着,“……但愿用不上。”
嵇山万年冰山的声音从后面响起∶“少废话,到我后面去。”
刘若愚立刻摇头,“我不要,前面后面都危险,我要在中间,中间最安全。”
嵇山手里的光朝后偏了偏,照亮不远处身后一道门,“快走到头了,你先去开门。”
这不到半分钟间,他们已经后退着快接近出口了。
刘若愚朝后一看,那门离他就五六步开外,确实很近,他心里掂量了一下,决定还是听嵇山的。
但又不完全放心得下,于是后退着一边走一边伸手去摸身后的门把手。
“咔咔”几声轴承锈蚀声响起,刘若愚忽然感觉脸侧一阵冷风扑朔,他还没反应过来,一道黑影已经出现在眼前。
嵇山迅速按下从手电筒后方,通体银白的利*器掉落在他掌间,那竟是一根可伸缩的三棱刺,他顺势横握,扬手朝着那黑影就要刺下!
一道厉声炸起∶“小心!”
劲风“咻咻”呼啸,寒刃白光贴着嵇山鼻尖破风而出,以势不可挡之速插在那道黑影之上。
嵇山∶“…………”
刘若愚直愣愣地看着横挡在自己面前那段模糊的轮廓,以及轮廓上插着的、还在铮铮作响的匕首,一时惊得说不出话。
黑暗让宋好音感官更加灵敏,那匕首是她下意识反手抛出的,她甚至没看见差点飞身上前的嵇山。
三棱刺在手心里转了半圈堪堪避开那飞来的匕首,嵇山另一只手举起手电筒朝刘若愚身前照去。
一声变了调的惨嚎立刻响起,刘若愚像导弹一样从门边弹射出去,大叫着∶“脸脸脸——那里有张人脸!!”
黑暗深处响起阵阵怪异的声音。
——“喀喇喀喇”
“喀喇喀喇”
像关节被生生折断,无数骨头相互摩擦,发出令人齿寒的声音。
**恶臭在暗处隐隐袭来,丝丝缕缕钻进宋好音的鼻尖,她一转头,那股恶臭倏地扩大,扑面而来。
光束只来得及匆匆一扫,一只青白利爪就直朝她面门袭来!
宋好音骨子里本来就带着悍,这种黑暗未知的环境更放大了她这种特质,如同带电的触手攀上筋骨,融入血液,招式都极尽凌厉。
她侧身一脚横踢,只听“喀喇”一声,那条伸来的利爪手臂竟被踢得生生错位。
但那人仿佛感觉不到疼似的,抬起另一只手臂,弯钩似的指爪朝她猛地抓来。
这要让抓一下估计连皮带肉都要被撕下来。
那僵硬的动作,顽固如石块一样的筋骨,宋好音一下就明白,对方不是活人。
很可能是一具被下了咒的尸身。
她几乎本能性地低头一躲,反手握着手电筒朝那尸体脑袋狠狠砸下!
“铿!”一声,犹如金属相互碰撞,这一下宋好音用了十成力,她甚至听见对方颅骨破碎的声音。
光束扫过,果然对方后脑那里凹陷下去一块。
这一下犹如击在石身,对方身形一歪,接着伸出其中一条还耷拉着双臂,裹着恶臭朝她飞扑过来!
宋好音实在恶心坏了,对着它当胸就是一脚,后者踉跄几步,翻身面朝下,狠狠摔在地上。
那尸身还没来得及起身,宋好音就从后面飞扑过来,一脚踩着它后背,拿起手电筒后座照着脑袋就是一通狠砸。
整个过程发生得太快,左右也不过几秒间。
嵇山厉声道∶“别砸了!”
宋好音不明所以,正抬头看他,悬在半空的手电筒闪了几闪,光线蓦地就暗下去。
她拿起来一看,里面一圈强光小灯泡灭了一半。
她甩了甩,这下好了,剩下的灯泡又灭了一半,只剩两个灯泡还在孤勇奋战,原本的一束强光也变成了一线微光。
宋好音无语地看着嵇山,满脸写着“你这破手电什么质量啊?”
嵇山半张面孔隐在黑暗中,看他的姿态应该脸上写着“这是手电筒不是精钢锤,谁没事拿起手电筒哐哐就砸?”
两人互相大眼瞪小眼,谁也没说话,空气中只剩下诡异的骨骼相撞声和阵阵尸臭。
嵇山转身从兜里又掏出一个手电,“哗啦”一下推开开关,道∶“拿着。”
那小手电在空中打着转朝她飞来。
刘若愚一看见手电劈手就去夺,嘴里愤愤道∶“你有手电不给我,非让我拿着那裂了屏的破手机,好啊,这时候还藏着掖着!”
空中旋着光的手电顺利让刘若愚截胡,与此同时,大门处那道黑影裹挟着冷风朝嵇山身后袭去!
刘若愚也知道是刚刚那东西又动了,条件反射地往后退了半步,一手进兜摸黄表纸,同时喊道∶“是母傀!”
宋好音双手卡在身下那母傀头两侧,用力一转,“咔嚓”一声,颈骨断裂声音响起,那尸体挣了几下,紧接着头一歪趴在地上不动了。
她撑地站起,咬牙切齿道∶“就你聪明!”
接着一个箭步冲到刘若愚身后夺过他手里的手电筒,把自己那只受了重伤手电塞给他,喝道∶“去我身后!”
刘若愚∶“哎你————”
哎了一半什么也哎出来,秉着“女士优先”原则,刘若愚决定还是把对付傀这种大任交给宋好音,自己在后面跟着就好。
宋好音抬脚就朝嵇山那边跑过去,然而还没走两步,左右两边腥臭难闻的冷风阴森森地飞速而至。
不知从何处又冒出来两只傀!
她一记飞踹踢在左边母傀肩头,抓着右侧母傀手臂一脚踩上,腹背使力顺势骑坐在它后脖颈上。
“咔嚓”一声,那母傀脖颈被生生扭断,歪着脑袋轰然跪摔在地。
刘若愚在旁边连声鼓掌∶“好,好身手!”
宋好音漂亮冷峻的侧脸在凌乱光线中忽明忽暗,明亮的眼珠染上血丝。
她正想去卸了另一只母傀的脖子,忽然却听地上一阵沉闷尖锐的低吼响起,犹如老林里野兽哭嗥,听起来格外瘆人。
她转头一看,瞳孔不禁微微扩大——第一只被她拗断脖子的母傀竟然从地上爬了起来,正以一种极度扭曲的姿势朝她爬过来。
青白凹陷的脸上看不见一丝活人气息,双眼只剩眼白,脖颈两侧纹着类似铭文的符咒,一直延伸到后背。
这模样出现在火化场,简直是能把人活活吓死的程度。
刘若愚正惊惶地前后扫着手电筒,微弱的光一照到宋好音面前那具母傀,他就吓得符纸都不会掏了,嘚嘚瑟瑟在在原地,牙齿上下碰撞“咯咯”作响。
宋好音眉头紧锁,当头一脚踢歪它的脑袋,那母傀的头就像半挂在树上熟透的柿子,在肩膀处晃荡着,颈骨早就断得不能再断,只剩下外面皮还连着。
紧接着那母傀歪向一边,又倒着不动了。
她不相信这傀是真让她踢死了,大概率只是死一会儿,过不了半分钟就又会活过来。
不过她失了匕首,知道只硬攻不是办法,只能尽量躲着它们,这些母傀与凶尸没两样,没有痛觉,骨肉坚硬如同钢筋,虽然动作僵滞,但攻击力强,而且极其难缠,这么下去只会耗尽自己的体力。
余光里一个黑影扑过来,宋好音还没来得及转身,一道锋利寒光“噗”地一下狠狠刺入那黑影的胸口。
嵇山抽出三棱刺,对准那母傀的脖子横向贯穿进去,刺了个对穿。
那东西扑腾了几下,就像离岸濒死的鱼很快就倒地不动了,不过伤口处却都没有血液,甚至没有任何液体,被刺穿处豁开一条口子,就像是人皮糊成皮影人偶。
嵇山英俊的面孔冷得凝结出冰,声线如同紧绷的钢丝∶“他们让人放血了。”
他们二人后背紧贴在一起,宋好音侧耳听见大门那处两声低吼交叠在一起,那是刚刚被嵇山拗断脖子的母傀又活过来了。
“怎么样,能出去吗?”她低声问,一手接过嵇山递来的匕首,一手拿着手电观察周围环境。
嵇山沉着气道∶“能对付,就是难缠。”
她面前倒着两只母傀,身后一只,从大门处朝他们移来的还有两只,还剩一只母傀没出来。
正这么想着,刘若愚突然一嗓子震得人耳膜发麻∶“别过来啊——啊啊啊——救命啊——你们人呢,快来救我,我要死了啊啊啊啊——”
光线扫过,只见大门两步远处,刘若愚被一只傀扑在地上,两只利爪正朝他脸上抓去,周围是他慌乱间撒了一地的黄符纸。
刘若愚被逼得狗急跳墙,抬起一脚踢在那傀的背脊上,这么一踢竟然给它踢得翻了个跟头,直接砸在身后大门上。
他趁势而上,上去就左右开弓,照着那傀抡了好几个巴掌,双手大拇指残忍地扣进泛白的眼珠,边扣边骂∶“让你扣我眼珠子!让你扣我眼珠子!我最烦别人扣我眼珠子!”
嵇山走到门前,“咔咔”两下又卸了刚刚那两只傀的脖子,那两只傀趴在黑暗里,再度没了生息。
“手疼吗?”刘若愚正打得起劲,突然听见有人在背后冷嗖嗖道,“这么打没用。”
嵇山说着抬脚踩在那傀的脖颈处,一用力,“咔嚓”一声坚硬脆响,脖颈断了。
前一秒还张牙舞爪和刘若愚一决高下的傀,立时就没了动作。
宋好音轻轻“嘶”了一声,真残忍,她这个养哥凶残起来超了她不知多少倍。
“那那那……怎么有用?”刘若愚扬在半空的手还没放下,呆愣着问。
嵇山拎起他的手腕,从宋好音手里拿过匕首,刘若愚还没看清怎么回事,就赶紧食指尖一凉又一热,刺痛猛地扩散。
“你你你干嘛?!”刘若愚尾音颤抖着,嗓子里压着战栗,几乎快哭出来。
只见嵇山从地上捏起一张黄符纸,就着他的血快速画下一张符。
刘若愚这才反应过来,手就要往回缩,“得用黑狗血啊,用我的算怎么回事……”
他突然感觉不对,蓦地收住声。
果然就见嵇山眼睛不抬道∶“都差不多。”
后面宋好音肩头轻颤,压抑着笑干咳两声。
刘若愚陡然怒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笑?这种时候你笑得出来?”
嵇山画完一张,转手将那张符递给宋好音,道∶“贴在耳后一寸,风池中间。”
说完拿着刘若愚手指往另一张符纸上画。
可怜刘若愚生平画符无数,今天还是头一次让人按着手用自己的血画。
他看着血淋淋的手指头,心里一阵心疼自己,想挣脱手上的禁锢又挣不开,只能低声哼哼∶“快点画……血都滴地上了……”
另一厢宋好音按嵇山说的,贴在离她最远的那只傀风池穴中央。
她不放心的又再次“咔”一下扭了那傀的后脖颈,那傀的脑袋几乎以九十度姿势翻转过来。
她拍拍手站起身,然而走了还没半步,就感觉背后一阵悍厉阴风袭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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