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夜里,裴行简看完折子吩咐赵德海洗漱。
端着水盆巾帕的宫人鱼贯而入。裴行简擦净手,问道:“什么时辰了?”
赵德海说:“已经申时了。” 他见皇上疲惫地捏着眉心,不由得多了句嘴:“圣上,今日可要回祥宁宫睡?”
裴行简闻言看了眼外面天色。自他回宫以来,每日批折子到后半夜,倒是鲜少踏足祥宁宫。前几日林听又搬了出去,他就更没进去过。
今日难得休息得早。
他一时说不出是什么驱使,道:“回祥宁宫。”
赵德海应了一声,赶紧下去准备了。
到祥宁宫时,四周寂静,宫内点上了数盏宫灯,幽幽火光映着一小方天地。
赵德海引着皇帝往正殿走,路过偏殿时,裴行简鬼使神差地看了一眼。
偏殿已经无人,此时黑咕隆咚,院子里的光竟没透过半分。
赵德海也注意到皇帝的目光,一想到宫里已经没有林大人的身影,皇帝又不常回祥宁宫,如今这宫里竟然没半分活人气。
忍不住发出叹惋:“自林大人走后,这偏殿清冷得像是从没有人住过一样。”
裴行简喉头滚了滚,突然问:“他走前,没留什么东西?”
赵德海摇头,“带走得干干净净。”
裴行简只淡淡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踏进了正殿。
宫里的灯燃了半个时辰后就熄灭了。
半夜,赵德海正守在正殿门前打瞌睡,突然里面传来皇帝隐忍愠怒的声音:“赵德海。”
赵德海一激灵,立马推门进去,“圣上,可是头疾发作了。”
却见昏黄烛光下,面前的天子眼下青黑,盘腿坐于床沿,腰间墨发披散,赵德海当即吓得腿软,随即定睛一看,圣上眼眸清明,并不像突然发头疾的样子,倒像是没睡着。
他心下安定,细声问道:“圣上是睡不着?要不老奴让御医开个易睡的方子。”
“不必,” 裴行简揉了揉额角,吩咐赵德海,“把书房里的折子拿过来。”
赵德海:“啊?”
震惊间,裴行简已经起身,拿过外袍,像是不准备再睡了。
赵德海连忙上去伺候圣上穿衣,担忧道:“这个点才过子时,圣上这几日忙碌,再睡会儿吧。”
裴行简缓缓呼出口气,平复极速跳动的胸口。
他闭了闭眼,脑海中又闯入那话本上的内容。梦中的一切如此清晰,指尖下的触感光滑细腻。屋内昏暗,空气中却带着燥热,燥得他口干舌燥。
“拿杯水来。” 他又说。
赵德海赶紧出门吩咐端上茶水,又去重华殿拿了未批完的折子过来。
等他再进门就见圣上已端坐在书案前,宽袍大袖,姿态随意。只是那眼下的青黑和沉冷的表情昭示着某种不正常。
赵德海有心想要再劝一下,却被裴行简先行止住:“你先去休息吧,朕有事再叫你们。”
赵德海话到口中又硬生生咽了下去,心里着急又不知该如何是好。圣上虽浅眠,但以往也只会在头疾发作时半夜醒来,如此莫名其妙突然起来批折子的行为还是第一次碰到。
可裴行简说完就低垂着头继续去看折子了,旁边烛光昏暗,赵德海又跟进去多点了几个蜡烛。
“老奴先退下了。” 赵德海弯身告退,余光却瞥到圣上那腰腹间凸起的一块。圣上穿的衣服宽大,但那个地方却极其明显,赵德海一怔,随即恍然。
嘶~哎呀、哎呀哎呀~原来如此。
他眯了眯眼,彻底放下心来。今日天气渐暖,万物复苏,圣上年轻力壮,自然是有那方面的需求。
以往圣上头疾发作频繁,自是没心情想这些,如今林大人一来,圣上眼瞧着头疾发作的次数下降了许多,身体也一日比一日好。
只是如今后宫空虚,一时半刻还找不到人。
“圣上,可需要召个人来?” 赵德海问道。
裴行简不动声色深吸口气,被赵德海这一打岔,刚过眼的折子突然就变成了白日里的话本子。他晃了下神,手抵着眉心揉了揉,道:“不用,下去。”
赵德海倒也不急,“老奴明白了。” 正准备离开,却听身后又传来声音:
“让林听明日不用上早朝。”
赵德海应声,退了出去。
-
林听第二日一早就得到了这个好消息。
他将宫里来的公公送走,又立马打着呵欠滚回棉被的怀抱。还是床上舒服啊。
等再醒来,已近辰时。他洗漱一番,坐上马车就往宫里赶。
离皇宫近就是这点好,早上都不用赶时间。
下了马车,林听就在宫人的带领下进了重华殿。
再次见到裴行简,林听不由得又想起了昨夜被天玄卫送回来的黄.色话本。
虽说皇帝应该是没看到里面的内容吧,但他总感觉有一股若有若无的尴尬,这跟背着面蛐蛐皇帝有什么区别。
他今日出门可是什么都没带,生怕一个不小心又漏出来,到时候有嘴都说不清。
“皇上。” 林听站到御案前,恭敬地行礼。
裴行简抬起头,看到林听到一瞬间又莫名想起昨夜的那个梦。
…… 那梦是过不去了。
“林卿昨夜睡得还好?”
怎么突然问他睡觉的问题。
难不成是在试探他是不是做贼心虚?
林听连连点头,一脸坦诚:“臣昨夜睡得很好,多谢皇上免了臣早朝。”
说完就见裴行简脸色冷了几分。
嗯?难道他会错意了?
都说皇帝心海底针,难道圣上是其他的意思?
林听茫然瞟向赵德海。
赵德海挤眉弄眼,轻轻摇头。
林听似是懂了几分,不确定道:“呃,臣昨夜睡得也不、不太好。”
头顶飘来冷淡的一声“呵!”
林听一颤,正着说也不行倒着说也不行,裴行简到底什么意思?就不能明说,非得让底下的人猜来猜去?谁惯的毛病。
见对面的人一脸茫然,裴行简只觉心口一团火涌上,昨夜他因着这人几乎一夜未睡,谁想对方却是一夜好梦。
他闭了闭眼,“站好。”
林听惴惴不安,心说那他这会儿站哪儿?还要不要站到皇帝身边去?
还没等他问,就见裴行简指着御案旁的那块空地对林听说:“朕见你字写得是在糟糕,今日你就在朕跟前练字。” 随即就让赵德海去搬一套桌椅。
林听呼吸猛地一滞,大墉的字他都认不全,他怎么练。
“皇上,臣最近是有什么事做得不好吗?” 他果真是惹到皇帝了吧。
裴行简指尖扣着御案,面前的人唇红齿白,眼里还带着少年人的不服气。
他忽地唇角一勾,说:“作为朕的贴身侍卫,一言一行均在众目睽睽之下,要是林卿字写得差了,丢的可是朕的脸面。”
林听:???
片刻后就见一众宫人抬着一套桌椅和笔墨进门,赵德海还贴心地带了一副字帖进来。
“林大人,” 赵德海将字帖递过去,“这可是当今太傅的字,乃是大墉众幼孩练字的典范,林大人跟着练上几日,保管大有所进。”
林听抽了抽嘴角,他自己都没把握,赵德海倒是大言不惭夸下海口。
事已至此,林听只能既来之则安之,反正他就是一打工人,只要不少他工资,随裴行简怎么折腾。
林听过去坐下,跟着上面的笔画练起来。
裴行简看着折子,耳旁时不时传来沙沙声,他往旁边看去,就见林听一笔一画写得认真,并未关注到这边的视线。
他盯着看了几秒,收回了目光。
过了一会儿,外面有人进来报“户部和工部尚书请求觐见”。
裴行简让他们进来。
于是两部尚书诚惶诚恐地一进重华殿就看到林大人坐在圣上旁边写字。
户部尚书悄悄觑了眼,
哎呀,林大人那字也是,极具个性。
裴行简已抬起头来,严肃的目光直直望向两位尚书,“何事?”
两位尚书一激灵,当即回过神来。
户部尚书道:“圣上,今年科举将至,这是户部拟定的几个考院的名单,还请圣上定夺。”
裴行简接过折子看了看,指着上面某个地方道:“今年就选在安西考场。”
“是。” 户部接过,又说:“现下户部已请了太傅入院出题,等拟定便立即呈递上来。”
裴行简点头。又转向工部。
工部尚书忍不住咽了咽,他跟户部尚书要汇报的不是一件事,其实是不用一同来的,但奈何他们没一个敢单独来见圣上,这才一起结伴壮胆而来。
好在殿内还有林大人。工部尚书稍稍缓和了下紧张,从袖子里掏出一份图纸,
“落石村改建工程已初步定下,还请皇上过目。”
裴行简接过细细看着,提了几个问题,让工部尚书解释。
林听写了几个字,思绪开始飘忽。
他见工部尚书缩在御案前,裴行简问一句他就答一句,工部尚书被问得额角冒汗,但又不敢擦。
过了不知多久,裴行简终于将图纸还回去。
工部尚书长呼出一口气。
“尽快开工。”
工部尚书连忙道:“是,落石村已招完工,搭好了台子,只等着开工了。”
这时户部突然说:“圣上,落石村改建工程所花费巨大,前两年大墉各地天灾频出,国库的银子已经不多了。”
裴行简道:“先紧着工部用。”
“是。”
那两名尚书汇报完,一刻也不想多待,立刻告退离开了。
吃过午饭,林听又留在祥宁宫偏殿休息,等他再醒来,就见宫门口候着一辆马车,赵德海和庆子正等在门口。
他走过去问:“赵公公,你们这是要出去?”
赵德海笑道:“圣上要去落石村考察,正等着林大人呢。”
这时车帘被一只骨节匀称的手掀开,露出裴行简那张硬挺的脸。
“林卿还不快上来。”
林听咽下想要请假的话,跟着上了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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