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停在落石村大门口。林听跟在裴行简身后下了马车。
这些时日天气转晴,进村的泥泞小路已经干透,空气中漂浮着一股淡淡的植物**的味道。
远远地就见门口候着一群紫的、红的、绿的人。
林听仔细看了下,人还不少。等走近了些,他才看清众人脸上的表情。
虽然都是笑着的,但跟强颜欢笑也差不了多少。
莫,据他所知,皇帝也没有这么洪水猛兽吧~
站在最前的工部尚书看见圣上而来,赶紧带着众人上前迎接。
“臣等恭候皇上驾临。” 工部尚书一袭紫袍,小心翼翼观察皇上脸色。
却见圣上面上无波无澜,神色凛然,全然看不出在想什么。
赵尚书不由得心里打鼓起来,圣上突然来落石村考察,是为了什么……
裴行简被赵尚书等人引至一旁早已搭好的凉棚。
因着今日皇帝要来,凉棚内放置了冰块降温,甫一进棚子里,林听就感到一股扑面而来的凉气。
他舒服地眯了下眼。
再往里走几步就见正中放着一个大方桌,上面摆放着各种糕点,还有冰粉。
他喉头动了动,突然觉得有些口渴。
冰粉,想吃!
裴行简坐到最上的位置,回头发现林听目不转睛地盯着桌面上的糕点,馋得都快要掉口水了。
他从小就不喜欢吃甜食,但此时忽然心念一动,在某个人眼馋的目光下,拿起一块梅花糕,掰了小块放进嘴里。
糕点入口即化,味道不错。
林听目光跟随裴行简的动作,喉头咽了咽。也不知道这糕点什么味儿的,跟宫里的味道有没有区别。
那双清亮的眸子太过直白,裴行简想忽视都难。
他稳稳端起一盘,像逗猫一样伸到林听面前:“想吃?”
林听点头。
裴行简便让人在旁边给林听支了个小桌,将桌面上的糕点全给挪了过去。
“吃吧。” 裴行简淡声道。
林听便悠悠缩到了那张小方桌前,伸手端着冰粉吸溜一口,满足地呼出口气。
是他大学时的味道。
而后又咬下一口糕点,舒服地喟叹一身。
裴行简将林听表情尽数收入眼底,见人一脸餍足,仿佛一点吃的就能活得满足,倒是懂得知足常乐。
而下面站着的官员们则是惊涛骇浪。早就听闻新来的林大人颇得圣上宠爱,他们本来还半信半疑,如今一看,传言果然是真的。
顿时一个个露出了羡慕的神色。林大人如此得圣上宠爱,要是他们能与林大人交好,那……
裴行简触到这群臣子饱含野心的眼神,想到堆在林府的那堆礼,登时一股无名火直冲上头,恼怒道:“把这次施工的图纸拿过来。”
呆立的官员心里一紧,纷纷收回目光,忐忑猜想圣上着行为是准备干什么,倒是没心情再去关注一旁悠闲的林大人了。
半刻钟后,赵德海将施工图纸呈上。裴行简接过,仔细翻看。
其下站着的官员个个大气不敢喘。
裴行简看完图纸,随手点了一个身着青袍的小官员,“你过来。”
那小官员刚上任不久,此前一直听同僚们说皇帝性格暴戾,阴郁无常,一个不小心就可能丢了性命。
他吓得脸色惨白,抖着腿上前。
林听目睹了全过程,不由得为小官员默哀。
其实皇帝并不像那些人所想的那样,不过任谁被班主任抽起来回答问题也会紧张的。
裴行简随口问了几个问题,那小官员紧张得话都说不利索,磕磕绊绊将答案吐出来。
听人说完,上首的皇帝并没有什么表情。
那小官员顿时更紧张了,面色惨白,腿下一软,直接跪了下去,哆嗦着说:“皇上饶命啊。”
屋内气氛瞬间凝滞。
裴行简额角跳动,忍着怒火,“朕有说要杀了你吗,这么上赶着给朕送命。”
那青袍小官员顿时止住哭声,愣在原地。
裴行简大手一挥:“出去。”
赵德海走到那小官员身前说:“大人还愣着敢什么,您已经过关了。”
那小官员不敢相信,喃喃:“我、我可以出去了?”
赵德海点头。
那小官员见当即松了口气,被宫人扶着出去了。
裴行简又抽了几个不同品级的官员,若是回答好的便给赏赐,要是回答不好的,那官员边会被处罚。
短短半个时辰下来,凉棚内的官员个个被下出了一身冷汗。
最后,皇帝放下图纸,叫上林听,“随朕出去转转。”
众大臣顿时松了口气,出去转转好啊,出去就不用盯着他们薅了。
林听刚塞完一块雪花酥,忙跟了上去。
村子里的老木屋已经被拆得七七八八,远远地就见工人们正挑着砖石过来。此时日头高照,石工黝黑的脸上铺了一层斗大的汗。
林听盯着那些人看了会儿,跟上裴行简步伐,小声说:“皇上,臣有个提议。”
裴行简看向他,示意他说。
林听说:“春天一过,天气就会炎热起来,这些劳工们长久在外劳动,既没有休息的地方,也没有水喝,长此以往,会热出毛病的。”
就像他穿来前的那个世界,每年夏天总能听到有谁谁在工地干活突然病死的消息。
都是为一家生计奔波的人,朝廷作为用人单位,至少要保证他们的健康。
裴行简盯着那些工人看了几息,“朕知道了。”
一回到凉棚裴行简便叫来赵尚书,“招来的劳工可有休息庇荫的场所?”
工部尚书道:“工部在落石村留了两块土地来建凉棚,明日就可完工。”
裴行简又说:“让工部在多加几顶,另每日给他们分三碗绿豆汤,从朕的私库里出。”
刚还在头疼钱从哪儿来的赵尚书震惊地抬头,见皇帝虽仍旧面色沉沉,却忽然有了一丝柔和。“臣知道了。”
他躬身感谢,连忙下去吩咐了。
临近正午,一行人才准备离去。
林听再次上了裴行简的马车,一挨着软垫,他就舒服地叹了声,还是马车上舒服。
等到裴行简上了马车,就见林听闭眼靠在车厢上,一派惬意。
他捻了下指腹,说:“林卿今日是累着了?还是刚才糕点没吃饱?”
林听睁眼,对上裴行简探究的视线。他摸了摸肚子说 :“臣今日运动量超标了,休息、休息一下。”
说话间,他衣袖翻开,露出里面一截白得晃眼的手腕,身后车帘微开,薄薄日光透进来,照得那截手腕像在发光。
裴行简不动声色看了几眼,“朕记得林卿就走了不到一里地吧。”
林听往后缩了缩,找了个更舒服的姿势,此时想不起什么君臣礼仪,头靠上车厢壁说:“臣刚才吃了点心,还有糕点。”
吃饭也算是运动。
裴行简一时无声,想不明白这小脑袋瓜一天天的都在想什么。他坐过去,提醒道:“林卿可要多锻炼。”
林听忙不迭点头,“嗯嗯。” 反正将裴行简的话左耳进右耳出。
马车一路驶进城里。
林听睡得迷迷糊糊,忽地闻到一股香气。
他立马睁开了眼,刚才吃了些糕点,这会儿又感觉饿了。
而旁边的裴行简和赵公公都在闭目养神。
林听抿了抿唇,这会儿已过了正午,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吃上饭。
思绪飘荡间,突然听旁边传来一声:“停车。”
马车晃了晃,停在一间酒楼门口。
身旁风声呼过,眨眼间就见裴行简依然起身准备出去。
林听眼睛眨了眨,忙不迭跟上。
林听看着面前人来人往的酒楼,肚子适时地发出一声‘咕叽’,他难耐地问:“皇上,咱们是过来吃饭的吗?”
裴行简意味深长地说:“不然呢?林卿都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再走下去,只怕车都要被林卿给啃了。”
林听呼吸一滞,心说他表现得有那么明显吗。
这时小二匆匆出来,“几位爷,要吃点什么。” 将他们迎进去。
走至一楼大堂,只见里面坐满了人。林听扫了一圈,发现这些人都身着青布衫,三五人聚在一起讨论着什么。
他侧耳听了一下,个个口中都是什么“之乎者也”的,听不懂。
忽然想起来再过不久就是大墉会试的日子,如今各地赶考的学子应该都来了。
那小二颇有些自豪道:“咱们酒楼虽不及那登仙楼,但也是别有一番雅趣,最近楼里举行赛诗会,各地赶考的学子在咱们这儿做出了好几首好诗呢。”
赵德海看着乌糟糟的人群皱了下眉,对小二说:“咱们要一间安静的包房。”
那小二眼尖,一看他们几位穿着就知道是富贵之人,尤其旁边这位年长的下人,一手拿着拂尘,看着像是个太监。
“几位客官放心,” 他不敢怠慢,带着人进了二楼包厢,“这是咱们酒楼最宽敞安静的包房,各位客官需要什么尽可点,小店保证菜上得又快又好。”
几人落座,林听靠着窗外,透过窗扉望出去,外面街巷喧哗,来往行人熙攘。
裴行简已经选好菜交给小二。小二赶着去布菜了。
包厢大门打开,楼下的喧闹声传了进来。二楼的包厢设计得极为巧妙,从一楼看不到二楼,但从二楼却可以将一楼的动静尽收眼底。
赵德海起身道:“老奴去把门关上。”
“不必,” 裴行简抬手,“楼下都是今年参考的学子,朕也听听他们会做出什么诗。”
没想到皇帝也喜欢凑热闹。
一楼的赛诗会似乎进入白热化阶段,一群哄闹的人中走出一细白小生,站上高台,提笔在诗牌上挥洒。
随着他笔墨行进,台下有人跟着念了出来。
末了,那人说:“原来是一手赞美朝廷和皇上的诗。”
赵德海当即笑眯着眼:“看来今年赶考的学子对朝堂很是向往啊。”
话音刚落,就听人群中传来一声嗤笑。
“没想到你崔家小儿如今也学会拍皇帝马屁了。”
此话一出,整个一楼大堂骤然安静下来。
包厢内的几人也吓了一大跳,林听和赵德海立马向下望去。
一个身着青衫、上打着补丁的人正摇摇晃晃地走至台上。酒坛在嘴边倾泻,等手将酒坛拿开,就见那人脸上两坨红晕,像是喝醉了。
那人走到台上,手举着酒坛丝毫不见害怕,“谁不知如今的这位皇帝尸位素餐、暴戾无度,暴君当道,你们竟然要去拍暴君的马屁,我真是看错你们了。”
“王涯,你在外如此大放厥词,就不怕坐牢?” 那被称作崔家小儿的人当即红了脸,怒骂道。
“哎哟王兄、崔兄,大家都是来考试的,可别吵起来了。” 人群中又走出一包着头巾的人,试图安抚那两人。
被称作王涯的那人呸了一声:“就是今日皇帝在我眼前,我也不怕!”
啪——,酒坛在地上碎裂,酒水四溅,在沉寂的大堂里尤为清晰。
林听瞳孔一缩,骤然去看裴行简。
却见裴行简眉眼下压,唇角上钩,一派兴味盎然。
“把那几人带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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