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华殿内弥漫着一股尴尬的氛围。
林听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生怕一不小心就被太后盯上。
靠山不在,得夹起尾巴做人。
好在只过了两刻钟,就听外面传来尖细的声音:“圣上到~~”
林听终于放松地呼出口气,裴行简再不回来,他都快要被太后的眼神给戳穿了。
几息后,门口一袭明黄龙袍踏风而来,一道高大的身形出现在众人眼中。
裴行简还穿着朝服,金发束冠,十二旈缀在额前,旈下的眼眸黑沉,无端带着一股冷意。
看到太后,四目相对,裴行简淡淡道:“太后今日怎么有兴致来朕重华殿?”
锋冷的眼神在殿内扫了一圈,见林听完好无损地缩在墙角,微不可闻地松了口气。
谢太后说:“皇帝,过几日就是你的生辰,哀家来是想提醒皇帝,切不可再像去年那样任性妄为了。”
这话说完,皇帝身后跟着的几位太监俱是脸色一变。
裴行简神色如常,“那就不劳太后费心了。”
林听满眼好奇,去年那样,哪样?
*
等下了值,林听被庆子带着出宫。
一路没什么人,林听心绪转动,拽着庆子的袖口小声道:“庆公公,去年生辰眼到底发生了什么?” 怎么一个个都讳莫如深的样子。
庆子紧张地朝四周望了望,见周围没人,凑近林大人悄声说:“林大人有所不知,去年生辰宴上,圣上头疾突然发作,当即性情大变,拿着尚方宝剑将吏部侍郎砍断了一条腿。”
林听震惊,“就没人上去阻止他?” 那些在现场的大臣得是多大的阴影。
庆子轻叹一声,“皇上那时候连人都认不清,谁敢去呐,后来天玄卫和禁军也是付出了惨痛代价才让皇上恢复过来。”
林听嘶一声,“那个吏部侍郎还活着吗?”
庆子摇头。
“被砍死了?” 林听心口一跳。
“不、不是,” 庆子赶紧解释,“后来那吏部侍郎被坐实贪污行贿,被抄家了。”
“哦哦。” 林听缓缓心口,还好还好,也算是咎由自取。
将人送到宫门口,庆子就回去了。林听出了宫门,找到自家的马车,正准备上车呢,就挺后面有人喊他,
“林大人,许久不见。”
林听回头,就见言丞相站在他马车旁,慈爱地看着他。
林听上车的脚又缩下来。
“言丞相。”
言丞相摸着白花花的胡须,绕着林听做看看又看看,看得林听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抱着手臂问:“丞相,咋了?”
见人还活蹦乱跳,放下心来,“林大人最近跟在皇上身边还好吗?”
原来是担心他被皇帝给宰了。
林听说:“无事,圣上平时还是挺温和的。” 连他上班摸鱼都没处罚他,每月工资照发,没有这样那样无理的要求,已经是好老板了。
温和?言丞相迷蒙地啊一声,那朝会上差点把他们都拉出去砍了的人是谁?
不过见林大人无碍,言阙想,毕竟是皇上亲自带回来的宠臣,跟他们这些每天只会惹皇帝生气的臣子到底是不一样。
“那老臣就先走了。”
言丞相在下人的搀扶下就要离开,林听忽然又叫住他。
“晚辈还有一事想要请教。”
言丞相捋着胡须温和地说:“林大人尽管问。”
林听:“皇上的生辰晏不是快到了么,我要不要给圣上备点什么礼呀?” 他当侍卫还没多久,除了上次的那些金银珠宝,身上实在没什么钱。
言丞相摇头:“圣上很早以前就定下过规矩,生辰宴上不允许送礼。”
原来如此,林听放心了。
目送言丞相的马车离开,林听钻进了自己的马车。
马车一路行至林府停下,林听走了出去。
进门前,他突然灵光一闪,对张吉说:“明日休沐,我去趟南相寺,”
虽然皇帝不让大家送礼,但他还是想去给裴行简求一个平安符,希望他日后能平平安安,完好地度过这一生。
*
翌日一早,林听便去了南相寺。
寺中绿树葱葱、幽静典雅,他求完符,从慈悲堂出门时又遇到了了无大师。
“小施主,我们又见面了。” 了无大师一身粗布衣,双手拜在身前,淡笑自若。
林听也学着对方的样子拜了拜,“了无大师。”
了无看了眼他手上的东西,“平安符需亲手交给所求之人才有效。”
林听将东西踹进袖口,“我明白了。”
“施主慢走。”
林听将袖子拽紧了几分,点点头,走了出去。
……
四月初三,乃天子生辰,宜大办。
当日出门时,林听将平安符揣进了怀里,想着等晚宴上寻个时机送给裴行简。
自太祖皇帝以来,皇帝的生辰宴均在太和殿旁边的永康殿举办,其后紧挨着一小型山水园,林名为芳菲园,乃是仿造南方山水所建造,风景优美,比皇宫里原来的御花园都更大些。
夜幕降临,林听跟在皇帝身后去宴会的举办场地。
永康殿内已经坐满了受邀前来的大臣。
只见屏风一晃,本还三三两两说笑的大臣们倏然闭上嘴,纷纷起身行礼。
“恭迎皇上。”
裴行简坐到上首,林听自觉站在旁边。
皇帝瞅了他一眼,让赵德海搬了张椅子过去。
“坐吧,别站一会儿给睡着摔了。”
林听心安理得的坐下,心说这还早呢,他也没那么困。
虽然用帘子隔着,但林听还是隐隐能看到下方的场景。
那些大臣噤若寒蝉,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以往受邀而来的臣子本应该是感到荣耀,谁不想能被皇帝随时想起呢。
奈何这一任皇帝性格多变,去年的事在众人心里留下了很重的阴影,他们躲都来不及,谁敢没事到皇帝跟前晃。
就在这时,另一道声音从屏风后传来:“哀家来迟了。”
众人循着声音看过去,只见谢太后一身华服款款走来,身侧跟着安定侯。
大家起身行礼。
谢太后让众人平身,又对裴行简说:“哀家刚才乏得很,小憩了片刻,这才晚了,皇帝不会介意吧?”
林听心里嘀咕:这好赖话都让你说完了。
座首的皇帝嘴角挂起笑:“太后就是不来朕都不会介意。”
谢太后坐在一侧,端起酒杯抿了一口,突然想到:“今日有林大人在,皇帝可不能像去年那样了。”
说话时她声音并未刻意压制,声音隔着帘幔传了出去。台下坐着的大臣们脸色一僵,去年的场景大多数人都经历过,那可真是噩梦。
救命,这两人又开始斗法了。林听缩在另一边,尽量把自己当个透明人。
裴行简及时止住了话题:“既然太后到了,那便开宴吧。”
赵德海宣下去,就有宫人端着青釉瓷盘小步上来。
歌舞尽至,宴会开始。
一曲歌舞毕,台下众大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按理说这个时候应该是他们排着队上赶着给皇帝敬酒的流程了,但他们手里端着酒杯,却没一个人敢动。
毕竟没人跟自己的命过不去,万一哪个没注意把皇帝头疾勾起来了,那他们还要不要活了。
台下安静如鸡,都等着有哪个能率先站出来。
明显不同寻常的安静氛围。
林听啜着果汁,刚才裴行简说他年龄小,不宜饮酒,愣是让御膳房换了杯果汁儿来,林听也是服气,就是按现代算法他都已经成年了,怎么就喝不得酒了,况且在这古代,十九岁已经不算小了,他隔壁邻居那家儿子十九岁连儿子都有了呢。
但林听也只能在心里吐槽一番,说是不敢说出来的,他又不是傻子,要命的事他可不做,
他朝赵德海使眼色:两首歌舞之间就没点别的活动助兴?
赵德海冷汗都要冒出来了。以往在第一二歌舞之间都会多留点时间,为的就是方便大臣们给皇帝敬酒,说些祝福的话语,展现一下君臣和睦。
可谁能想到今年的生辰宴竟然如此寒寂。
哎,这这、这可如何是好。
一片沉寂中,忽然从人群里站出一人,走到裴行简面前,举起酒杯沉稳道:“臣祝圣上万安。”
众人一看,竟然是章太傅。顿时心下一松,是了,章太傅乃是圣上老师,为人正直,毕竟是从小看着长大的,跟他们这些人比,自然跟皇帝感情不一般。
况且章太傅去年生辰宴生病没来,没见过那血腥场面,自然是不怕的。
只见座首上的皇帝从旁拿起小巧精致的金樽,由赵德海盛满酒,起身拂开纱帘道:
“太傅,请。”
两人一饮而尽。
有了太傅打头阵,紧跟着言丞相也站出来,
“……臣祝圣上身体康健……” 皇帝一饮而尽。
而后各部尚书、侍郎也纷纷起身,
“祝圣上千秋万岁。”
“祝天下太平!”
……
一轮又一轮的敬酒,林听眼睁睁看着裴行简喝了数杯,瞠目结舌。
他拉了拉赵德海的袖口,赵德海弯过身来,“林大人可有何吩咐?”
林听张了张嘴道:“裴……皇上这么能喝啊?”
赵德海笑着说:“林大人有所不知,圣上少时在外带兵打仗,北地苦寒,常以烧酒暖身,那烧酒可比平常的酒烈多了,不碍事,况且那金樽看着不小,实际满上一杯,也就一口的大小,这么几杯小下去,恐怕还没您这半个碗大。”
林听顺着赵德海指的方向,看到了立在桌面上的白瓷碗,碗口也就手掌那么大,这么说来,确实不多哈。他稍稍放下心来。
不过又转念一想,“赵公公,我也想尝尝,你就给我沾一点吧。”
赵德海看着林大人可怜的样子,也很是为难,“林大人,您这真折煞老奴了,圣上的命令,老奴哪儿敢违抗啊。”
林听拐着弯儿求了好几次,赵德海就是谨遵皇帝命令,把酒瓶守得死死的,硬是没让林听碰到一丁点儿。
最后林听只能作罢。
行吧,别的大人喝酒,他一个刚成年的孩子喝饮料。
酒过三旬,原本冷凝的氛围终于热络起来。中间太后以不盛酒力提前离开。
裴行简看着下首众大臣说说笑笑,但又碍于他在不敢放开,只能小声讨论。他沉眸思索片刻,安喊来赵德海。
“叫上林卿,陪朕出去走走。”
赵德海托着金樽,踌躇道:“圣上,林大人他——”
“嗯?” 裴行简偏头,见赵德海欲言又止,转身拉开帘幔进去。
只见林听端正坐在木椅上,呆呆地望着他,眼中似有雾气朦胧。
看到他,轻柔地说:“圣上,您回来了。”
裴行简眉头一跳。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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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第三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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