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形一顿,问赵德海:“喝酒了?”
赵德海连忙道:“并未,许是林大人等圣上等得太久,困了。”
裴行简再去看林听。
感应到探过来的视线,林听抬起头来,看到裴行简的瞬间眼睛亮了一下,“皇上,你回来了。” 语气缓柔,像是还没清醒过来。
裴行简呼吸重了几分,嗯了一声。
他放下金樽,正要抽回手,不想林听却突然将脸探了过来,轻轻在他手臂上滑过。
顺滑的触感一瞬即逝,裴行简刚要收回去的手顿住,而后默不作声收拢,“困了?”
林听点头。
他没有喝酒,既然皇帝吩咐了人不给他酒,那些大臣也就不敢端着酒来敬他。
没人来敬他,他就只能吃东西,等他吃饱皇上还不回来,他就等啊等,此时天色已不早,睡意也就涌了上来。
“没有,” 他抬起手,两指捏在一起,“臣也就是困了那么一点点。”
外面夜风四合,帘外隐隐有交谈声传来,裴行简道:“陪朕出去走走。”
赵德海赶紧将林听扶起来。
林听起身时没站稳,一个趔趄扑过去,被裴行简拦住,“站稳了。”
林听瞌睡瞬间就被吓醒了,他立马点头,“臣刚才没看路,这下好了,走吧。”
几人一路往芳菲园去。此时夜已深,青石小路掩映在道路两旁的草林里。
赵德海在前方提着灯笼引路,四下黑漆漆的,林听也不认路,便紧跟着裴行简,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跟丢了。
偏偏裴行简一路上都没有说话,周围安静得很。
跟着这么走了一会儿,林听只觉一股困意又涌上心头,不免想着:这得要走到什么时候?
突然,额头猛地撞到一堵硬物。
林听抬眼,就见裴行简侧过身看着他,幽邃眉眼在灯笼暗沉的灯光下显得更为威严,一身锦服穿在身上一丝不苟。
他不由得咽了咽,抛开其他不谈,裴行简的身材也是真好啊。
“看够了?” 上方忽地传来一声。
林听眉头一惊,这才发觉自己目光一直落在对方身上。
“臣刚才是在想事情。” 他胡诌了个理由。
随即就听裴行简冰冷冷地说:“哦?在想什么?”
林听:……
要不要这么刨根问底,聪明的皇帝难道不是给个台阶就下了么,或者给他个台阶也行啊,他不挑的,这让他怎么说?
林听沉默片刻,思来想去,说道:“臣刚才在想,宫宴上的饭食还挺好吃的。”
跟前落下一片沉寂。裴行简看着他,灯光煌煌,映在他的眼睛里像是聚了光。
说完,这人还颇为回味地砸吧了下嘴。
…… 良久,裴行简似是叹息一声:“就这个?”
林听忙不迭点头。
“罢了,” 裴行简转身继续往前走,“如此,便让御膳房将今日宫宴上的菜给林府各送去一道,林卿可一次吃个够。”
林听欣喜道:“谢皇上。”
他们继续往里走,此时夜已深,宫里的人大半都在宫宴上,花园里不见人影。
行至一处拐角,忽然听里面传来怪声:“娘娘~”
“章哥哥,你我当初一别已是多年不见……”
林听登时伸直了耳朵,娘娘?
如今裴行简还没娶妃,这宫里能称得上娘娘的,除了太后,就只有先帝的各位后妃。
先帝在位时后宫嫔妃众多,后面因种种原因只剩下少数的几个住在偏远的宫殿。
芳菲园紧靠永康殿,算是皇宫的中心,要是先帝后妃来到这儿——
哇哦,林听心中八卦之魂熊熊燃烧。
他放慢速度,伸长了脖子去听,惊天大八卦,他想听。
裴行简也听到了那边的声音,骤然停下脚步。
“谁在那边。” 他出声,两侧侍卫一闪而过,随即只听那边传来几声尖叫,一高一矮两道身影就被带到皇帝面前。
赵德海一看,大惊,“徐太妃。”
林听探长脖子往前看,看到那跪坐在地上的人,“章太傅?”
啊?
他再将视线一转,看到章太傅旁边的人,脸上虽已有了岁月的痕迹,但面容柔和,眉眼清丽,想来年轻时就是个美人。
裴行简显然也愣住了,额角隐隐作痛,“你们,怎么会在这儿?在这里干什么?”
其实不用他问,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他们孤男寡女在这儿干什么。
林听:哇哦,看着章太傅一脸君子模样,没想到会做出这种事来。
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呐。
圣上面前,那两人齐齐磕头,徐太妃哭腔着声音:“皇上赎罪,是我让他过来的,不干他的事。”
章太傅又抢着磕头说:“圣上,是老臣执意要来见太妃娘娘,是老臣的错,求您不要怪罪太妃娘娘。”
得,套娃呢这是。
裴行简难耐地抵着眉头,剧烈疼痛在脑中蔓延。他胸口急剧起伏,“你、你们——”
赵德海一见赶忙过去扶着,“圣上消消气,这里四下无遮挡的,不如让天玄卫将他们带回宫里去仔细审问。”
裴行简正要招来天玄卫,突然就听后面传来声音:“臣给皇上请安。”
众人回头,就见安定侯不知何时站在几步外。
裴行简招手的动作一顿。
安定侯行礼上前,见到前面跪着的两人,顿时露出一副惊讶的表情,“这不是徐太妃和章太傅嘛,怎么在这里?” 随即他又像是想到了什么,“臣记得徐太妃是不能来宫宴上的吧?”
徐太妃面如死灰,歪倒在地。
裴行简阴沉沉盯着他。
安定侯好似没发觉,继续惊讶道:“那太妃和太傅在这儿是在——” 就差把‘苟且’ 两字写在脑门上了。
裴行简意有所指:“朕记得安定侯不是陪太后说话去了么,怎么突然过来了?”
安定侯笑着说:“臣与太后拉了会儿家常,准备出宫,想着给皇上来道个别,一问才知您来了芳菲园,这便赶了过来。”
裴行简淡淡道,“平时倒是没见你这么勤快。”
安定侯躬身笑了笑,“不知皇上准备怎么处理这两人?如今宫里没有皇后,这后宫的大小事太后娘娘都要忧心,臣等皇上处理了,才好回去给太后娘娘复命。”
林听听着这话,渐渐品出了点别的意思,看安定侯这样子,难不成早就知道这事儿?
或者往更深处想,这种日子,后宫先帝嫔妃是不会往这边来触霉头的,这一路的守卫竟然也没发觉?
顿时,他看安定侯的目光带了些审视。脚往后退了两步。这安定侯一看就不是个好的,他得离远些。
这话一出,前面跪着的两人绝望地闭上了眼。
裴行简沉沉看着安定侯。忽而唇角一勾:“来人,把徐太妃和章太傅拉入大牢,听候处置。”
说完又看向安定侯,“安定侯可还满意?”
身后蹿出几个天玄卫拉着两人离开。
安定侯躬身,“如此,臣也好向太后交待。”
……
裴行简一言不发地回了重华殿,一踏进殿门就将林听拉了进去,随手关上门,将赵德海他们关在门外。
见人躺上床榻,林听轻车熟路地伸手给人揉太阳穴……
赵德海在外等了许久,终于听吱呀一声,厚重殿门打开,就见林大人走了出来。
“林大人,圣上这——” 赵德海担忧道。
“圣上睡了。” 林听说,揉着酸痛的手。
屋内没有动静,赵德海稍稍放下心来,亲自带着林大人出宫。
路上林听询问赵德海:“赵公公,徐太妃跟章太傅要如何处置?”
赵德海摇头,“这老奴就不知道了。要说徐太妃也是个可怜人,从小跟章太傅青梅竹马,两家本就定了亲事,可惜后来却被先帝招进了宫中,徐太妃整日以泪洗面,先帝看了烦闷,见了人一面就将人丢到一旁不管了,是以徐太妃如今却无半点子嗣。”
原来还是个痴情人,林听小声问:“那章太傅他——”
赵德海又是一声叹息,“章太傅自是未曾娶妻,每日醉心于学术,如今可是深受士林学子的爱戴,与言丞相并称大墉‘文墨双壁’。”
哇,原来章太傅也这么痴情。
出了宫门,林听上了回家的马车,隐隐间感觉有什么东西忘了。
等他回到林府门口终于想起来,
哎呀,平安符忘给了。
-
翌日一早,林听吃过早饭就匆匆往宫里赶。
住持说那平安符必须亲自交到对方手上,为这事他昨日都没怎么睡好。
他到重华殿时,裴行简已然下了早朝。
林听踏进去,摸出平安符递过去,“皇上。”
一个淡蓝的荷包出现在裴行简眼前。顺着视线往上,就见林听弯着眉眼,
“臣之前去南相寺求了平安符回来,本想昨日送给皇上的,没想到昨日却忘了,希望今早送还不算晚。”
裴行简看着那荷包,做工算不得出色,就是平民百姓家用的东西,凑近了,还能闻到一股淡香。
可渐渐地,他的视线就转移到了拖着荷包的那双莹白的手。指尖圆润,许是这段时间吃得好了,比刚来时更细嫩。
林听见人不懂,以为是不喜欢,有些忐忑地喊了一下:“皇上?您要是不喜欢那就算了。”
说罢他就要收回手,裴行简突然伸手把那荷包拿了,平静道:
“字练得如何了?”
林听霎时焉了。“不如何。”
裴行简指了指那边空着的书案,“练完三张大字给我检查。”
突然被迫成为学生的林听:???不是你就不感动一下吗?
裴行简态度坚决,林听只能任命地坐到那书案前开始练字。
过了一会儿,一名天玄卫进来汇报:
“昨日章太傅被押入大牢的事不知为何传了出去,如今外面的学子都聚集在府尹前抗议。”
裴行简将笔一搁,正要开口,却听外面传来太监的声音:“言丞相求见。”
“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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