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过这座小山就能看到另一个村庄。
这座村庄便是黄色本子中提到的后村。说是村庄,其实房子很少,最瞩目的便是中央的那栋规模较大的房子。
房子是泥瓦的,只有一层,大门紧闭着,只有窗户开了一条小缝。
用于供给氧气的窗户修得很高,像是为了防止里面的人逃跑。
大门是锁着的,但用木头做成的门极易被破坏,裘缘因二话不说将木门踹了个洞。
内里漆黑一片,门被暴力拆卸后给房子带来了厚重的光,灰尘在那束光里飞扬,呛人心喉。
几人不敢开口,怕招来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也怕里面不是他们想找的人。
欧阳秋抬脚走了进去,脚步很重,在这空荡的房间里显得和程澜一样重。他又走了一步,耳边是空荡的,甚至可以听到微弱的脚步回声。
沈行云听到里面的呼吸声加重了。
他也学着欧阳秋的方法,加重脚步嚣张地走了进去,
耳边的呼吸声越来越重,沈行云循着声音的方向走去。
等走近,他发现眼前出现了几个模糊的身影,因为光亮有限,众人在门外并不太看得清里面人的位置。
欧阳秋站在沈行云的旁边,两人相视,相信欧阳秋也一定看到了他们眼前的人。
欧阳秋:“程澜,是你吗?”
眼前人动了一下。
欧阳秋身形有些颤抖,他连忙凑近,借着微弱的光线,发现眼前的几个身影就是他们一直在找的三位消失的女性。
只是,三位都已经变了,准确地说,被折磨得变样了。
沈行云打算凑近看,他对王颖和林优没有印象,看着三张脸中陌生的两张,确定了剩下的那一张,眼睛被缝住的脸,是程澜。
欧阳秋沉默着,程澜也没有说话,但她依旧将腰板挺得板正,盘腿靠墙坐着,眼睛被缝住,血流了满脸,手背上是血,可见她也认真擦拭过自己的脸,只是眼睛的地方还是触目惊心。
她看不到来人,但她清楚的知道是欧阳秋,程澜的嘴角肉眼可见地上扬了。
她的眼睛看不到,但她能感觉到自己的头被什么东西蒙住,瞬时间,她的身体颤抖了,在她脱离队伍时,也是感受到眼前一片漆黑,头被什么东西蒙住,恐怖的回忆刹时间涌上心头。
但此时的耳边响起的是温柔的声音,“别怕,我带你出去。”
欧阳秋将外套脱了下来蒙在了程澜的头上,她的眼睛长时间待在黑暗中,外面光线正亮,本来就受伤的眼睛经不起一点折磨。
况且,程澜一定不想让其他人看到她狼狈的样子,毕竟她是一个多么自诩高尚的人
欧阳秋将程澜带走,沈行云便在一旁观察期剩下的两个人。
三人是在同一时间消失,程澜的双眼被缝住,其余二人虽然脸上并没有什么异样,但一定会在某处受伤。
王颖和林优两人惊恐地盯着沈行云,不一会身后又走进来一位。起初她们以为又是那位变态走进来,程澜被带走后,她们才敢放下心中一半的警惕。
沈行云不方便上手检查,随意带走她们很有可能会对她们造成二次伤害,于是柔声道:“你们有感受到什么不舒服可以和我说,我们很快就能出去了。”
两人沉默了会儿,王颖淡淡开口,声音很小,“我的腿,断了......”
闻生听此,在一旁微微皱眉。
这个世界很恶心,欧阳秋一贯大条子,可自从发现程澜消失后,他变得沉默寡言。
将程澜带出后,闻生看到了欧阳秋脸上从未看到过的阴暗,他就知道,外套下的程澜是经历了多么丧心病狂的酷刑。
以往的世界,要么生要么死,如若玩家在世界里被折磨得不成人样,那还不如直接杀了他,倒不用平白遭受那么多苦。
程澜变成了瞎子,王颖变成了瘸子,只有林优迟迟没有说话。
王颖:“她被毒哑了。”
林优不敢抬头,她将头埋在王颖的肩膀处。
王颖的情况很特殊,即使沈行云认为失忆前的自己是一名医生,在这个什么都没有的世界,他不敢保证能够将王颖成功带走。
王颖看出了沈行云的纠结,她也知道现在的状况,她的腿真的很痛,在此之前她被痛晕过很多次。
她承认自己是一名怕痛的小女孩,但她不怕死,只可惜这栋小黑屋没有趁手的利器,不然她真的会随时解决掉自己的生命。
可从来到这个世界的林优就一直紧挨着自己,包括现在也是,林优比自己更胆小,她被毒哑后就一直将头埋在自己的肩膀处,不愿意再面对任何东西。
所以王颖一直没有想过自杀,直到救援人员的到来。
林优无法开口,那就让她来说,“你是沈行云?”
沈行云:“我是。”
王颖:“程姐告诉我的。”
沈行云:“我猜也是。”
“别救我了,把林优带走吧。”
闻此,林优终于将头抬了起来,不可置信地看着王颖。
王颖接着说:“我本来就活不长了,上次在网吧里看到的,而且我也不想被救了,很累。”
林优发出了难听的哑哑叫声。
王颖看着一脸着急的林优,“我和你素不相识,也没想到你会把我当大腿抱,”她打趣道,“你本来就话少,毒哑后和现在没什么区别。你跟着他们出去以后,记得找个大腿抱抱,争取晚点来见我。”
这个世界是个无底洞,从未听说过有人能够从这里出来,每个人都是独来独往,想在这里找个知音简直比登天还难。
王颖和林优素未谋面,本以为一切顺利,整段旅途中相言甚欢,可偏偏相遇在这个世界,让两人难得建立起来的友情在顷刻间破灭。
沈行云听后没有再询问王颖的意见,他知道也许再问,她就会后悔。
闻生二话不说,将林优架起离开了这栋小黑屋。任凭她如何挣扎,毒哑的嗓子不要命地喊,王颖也没有抬头。
沈行云兜里一直揣着海石村庄里闻生给他防身的小刀,此刻他将刀递给了王颖,离开了小黑屋。
屋内重新恢复了一片寂静。
外面的天气晴朗,阳光刺眼。
林优闭上了眼睛,重新见到太阳的那一刻,她就停止了挣扎,呆立在原地,低头,缩着肩膀。
赵真理:“接下来去哪?"
闻生:”等天黑。“
另一方面,也是让程澜和林优有时间消化。
众人在这里休整,沈行云坐不住,本想自己再去月亮海湾的公园看看,但想了想,闻生肯定不会同意。
所以沈行云走近闻生,”我想去公园看看。“
闻生二话不说便点了头,甚至比沈行云更快一步抬腿。
”各位,我们去去就回!“
月亮海湾的公园带给了沈行云不好的体验,可他直觉那里一定还隐藏了什么线索。
他见到程澜的眼睛和梦里见到的女孩一样被缝住,第一个场景已经发生,还剩下万鬼下山。
那座公园还是老样子,一个女人向上托着眼睛的雕塑依旧矗立在公园中央,四周河道的河水孜孜不倦地流淌着。
公园位于月亮海湾中心,雕塑便位于整个月亮海湾的正中心。
此刻女人雕塑手中托举的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们。
如果观察的不仔细,就会觉得这雕塑一点也没变,但实际上无论玩家从哪个方向走进公园,眼睛都在时刻注视着他们。
沈行云:“雕塑有问题。”
闻生捡起了一个石头,石头颇有讲究,一头尖锐,一头圆润,仿佛是专门找的一把利器。
闻生:“你猜,他们是怎么知道我们的位置并准确将我们带走吗?”
沈行云抬头看着万里无云的天空,”满天的眼睛,都是监控。“
闻生将手上的时候抛起来又接住,跟玩把刀一样轻松,”既然我们解决不了天上的眼睛,就解决眼前的眼睛。"
闻生朝着眼睛走去,雕塑建得不算高,他抬手也能对准眼睛。
只见闻生毫不犹豫地将石头尖锐的那一边刺向眼睛,石头碎了,眼睛却一动不动,仿佛一个真正的雕塑。
但周围环境变暗、地面开始抖动暴露了它的本性。
灰色的瞳孔逐渐从中间碎裂,裂痕延伸至眼白,目眦尽裂,却依旧看着沈行云的方向,好像在无声嘶吼。
天空中密密麻麻开始出现熟悉的眼睛,它们总是在夜晚出现,在整个世界中充当了监控的作用,监视着玩家的一举一动。
周围开始变红,大地不断摇晃,河水喷薄而出,天上也下起了小雨,滴落在两人身旁。
沈行云和闻生两人在摇晃的地上相互扶持着,本以为这震动是雕塑或者眼睛发怒引起的,但仔细一看会发现,震动最强的地方是密林。
噩梦成真了。
只见密林上下来密密麻麻的人,有的断腿有的断手,有的没了双腿,拖着血淋淋的下身也要爬着下来,有的没了眼睛,有的没了头……
震动越来越强烈,等他们反应过来才发现那群群恶鬼是朝着他们的方向。
恶鬼离他们越来越近,但强烈的震动下致使他们很难移动。
沈行云:“他们不是朝着我们的,是朝着身后的雕塑来的!”
情急之下,闻生顺势借力将沈行云推向一旁,沈行云由于惯性作用滚进了众多河道中的一条,接着见闻生也滚了下来。
水花四溅,闻生的头就压在沈行云的胸口处。
河道狭窄,沈行云被压着不好受,闻生也艰难起身。
周围的震动越来越强烈,他们知道那群饿鬼就在身旁。气氛紧张,此刻他们俩谁也不敢动,也不能动。
沈行云面朝天空,可以看见旁边不时跑过好几只鬼,统统朝着雕塑爬去。轰然一声,雕塑被它们推到,灰尘四处飞扬,碎石块飞溅,那座处于月亮海湾最中心的雕塑终于倒塌碎裂。
小雨绵绵,滴在沈行云眼睛上,他只好不断眨眼来缓解不适。眼睛一睁,雕塑眼睛突然出现在他眼前,占领了他整个视野,一闭一睁,眼睛又消失了,耳边传来石头落地的声音。
雕塑坍塌了,眼睛跑了。
沈行云拍拍闻生的背,却发现对方一动不动,伸出手一看,手心中粘满了献血。
群鬼已经离开,震动消失了,沈行云将闻生扶起,好在对方还有微弱的意识,他赶紧将闻生带离河道。
闻生的后背出现了道道触目惊心的抓痕,那些抓痕一定是群鬼中的某个带来的,雨水与血水浸湿了他。
沈行云躺在水里,全身已经湿透,衣服还在不断流水,白色的短袖紧紧贴着身体,头发也湿哒哒的,好在刚剪过,不只是遮挡视野。
沈行云架着闻生,拍拍他的脸,希望让他更清醒。
闻生虚弱地将脸埋在他的颈窝处,双手搂住他的腰,闷闷开口道:“痛死了……”
沈行云见对方还有力气回答,立刻拖起他的脸,两人对视着,“还好吗?眼睛跑了。”
闻生瞬间站直身体,全然不像伤员该有的样子,“追。”
闻生后背被撕烂的布料在空中飞舞,雨水与血水混合着,伤口越加刿目怵心。
在沈行云躺在河道里的视角来说,他是知道眼睛离开的方向的,于是两人朝着那个方向跑去。
那个方向,是货车的方向。
眼睛在那个难以惹人注意的角落停下了,等两人追近,眼睛早已成为了碎块,李鸢鸢拿着锄头站在那,抬头看着天空,天空中密密麻麻的眼睛紧闭着,没再睁开过。
沈行云将闻生拦住,闻生看不见李鸢鸢,只知道雕塑眼睛跑到货车的地方就碎开了。
结束了吗?
沈行云将眼前的画面描述给闻生,讲到最后,闻生的眼睛越眯越小,他踏近一步抱住了沈行云,下巴抵着他的颈窝,呼吸逐渐变得平缓。
闻生睡着了。
这个世界的时间总不固定,仿佛他想白天就是白天,他想黑夜,即使天才亮了一分钟,也要让他变黑。
沈行云已经数不清他们在这里呆了多久,已经多久没有进食,多久没有喝水……
沈行云背着闻生,他想赶紧回到旅馆,防止后背的伤口感染,还有程澜的眼睛,林优的喉咙究竟还有没有救。
回到通往后村的那座山,发现其他人也因为体力不支而沉沉睡下,就连月亮海湾的大型震动也没有感受到。
接下来去哪?
等天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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