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至巳时,凌误雪赶到凌氏绣球坊门口。
一推开门就闻到了难闻的味道,她咬牙,直直走了进去。
空气中弥漫着潮湿酸臭味,一个残留着沥青的空桶倒在地板上,将其染上了一片绿色,难以言喻的恶心。
一排象征着喜庆的红色绣球被人恶意泼了沥青,红不红绿不绿的,污迹点点,已然报废。
随凌误雪进来的看到这一幕的,还有众多客人。
凌误雪以为他们看热闹不嫌事多,压制住了内心的火气,朝着他们微微笑了一下,“十分不好意思,大家也看到情况了,今日凌氏绣球坊关门谢客,还请各位多多担待,自行离开。”
说完,凌误雪正准备招手示意他们出去,就被这些人的嚷嚷声吵得用双手捂住了耳朵。
“来者皆是客,你凭什么赶我们走!不要以为你嫁给了县令就无法无天了!”
“是啊是啊,莫不是你本人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想要遮掩,执意赶我们走!”
“对,不然怎么平白无故地有人给你泼沥青,那分明是上天降下的惩罚!”
听到这些胡言乱语,凌误雪对这些人出现在这里的原因有了数,她松开捂在耳朵边的手,原本一双温柔的杏眼彻底失去了温度,厉声道。
“凌氏绣球坊是我的作坊,我不开张是我的选择,至于这见不得人的事到底是谁做的,们心里没点数啊?”
她不再压抑自己的怒气,冷冷地说,“如果你们执意赖在这里不离开,我不介意现在即刻回一趟夫家!”
原本还面红耳赤吼着的人一下子如鸟兽散,不服气地退开,面色中隐隐约约地带着一丝心虚。
见状,凌误雪冷笑。
虽然她随意利用县令的名号不对,但这些人这般在她的凌氏绣球坊里撒野,她怎能视而不见,把这口气咽进肚子里!
凌误雪看着这些人从凌氏绣球坊的大门离开,略微平复了一点情绪,视线落到了角落里十分懊恼伤心的紫玉身上。
凌误雪也是这时候才注意到紫玉的惨状。
紫玉不止眼角带泪,眼眶发红,襦裙膝盖处还挂着沥青和一些灰尘,摔过无疑。
凌误雪缓缓地叹了一口气,“紫玉,说说早晨的情况吧,为什么会这个样子。”
凌误雪刚刚在路上不是没有起过问一问紫玉的想法,但看见紫玉那心神不宁的样子,还是决定到现场先了解一下情况再做决定,没曾想刚到这就经历了一场群魔乱舞。
扰得她也心绪不宁。
闻言,紫玉擦了擦眼角未干的泪水,试探性地看了一下凌误雪的脸色,观其神色无虞之后松了一口气,才将方才的情况一一道来。
凌误雪听完,大概明白是个什么情况,从紫玉的一言一语和刚刚发生在店里的事情她推测出,多半是那些人的家眷来寻仇了,而且是联合寻仇。
不然怎么会有那么恰好的事情,平白无故店里来了一个购置大批绣球的人,那人要的绣球样式又恰好只有绣球坊后方仓库里才有,紫玉进仓库提货时店里又正好进来一个提着一桶沥青来讨水的乞丐,那个乞丐又正好手不稳将沥青撒到了那批被预订好了的绣球上。
紫玉说着说着就难掩泪意,“夫人,我本来想去追那个乞丐的,可当时有人推了我一下,我摔了一跤,起来就不见那个乞丐的身影了。”
“无事。”凌误雪简单地安慰了一下紫玉,走出门,看了一圈周围的店铺。
只有邻家的周记绸缎铺还开着,隐隐约约可以看见一位妇人和一位少年在里忙碌,想来因为周铺主被抓,夫人和儿子便顶了上去。
想来这下手之人,应该就出自于这些关门闭客的店铺。
凌误雪垂眸,思索着接下来的办法。
想要报仇的那些人为民无法撼动自己县令夫人的名声地位,肯定会故技重施,让自己的绣球坊受创,以平他们心中的怒火。
她只需加一把火,静待时机,引蛇出洞。
至于被沥青泼的那一批绣球,凌误雪回头看了一眼,随之叹了一口气。
她得亲自上门给叶员外赔罪了,员外在自己这里订球本就存着交好寒九英的意思,要是因此让他误会寒九英的意思就不好了。
“县令大人。”紫玉恭敬的声音将凌误雪从忧思中拉了回来。
凌误雪回头,就看见她那便宜夫君,寒九英站在了凌氏绣球坊的门前。
他背着光,头发被骑马时的风吹得有些凌乱,衣服也留有还没有整理的褶皱,但看起来依旧英俊非常。
就是有一点不对。
凌误雪皱眉,不知是否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此时此刻寒九英身上有一种风尘仆仆的气息,和自己第一次见他的时候天差地别。
就像是沾了凡俗的仙人。
“凌姑娘,你没事吧!”看到作坊店地面和柜子上泼撒的沥青,寒九英心一紧,视线连忙绕着她转了一圈,观其无事后松了一口气。
“我刚处理完折子就听到凌姑娘你的绣球坊出了事,便马不停蹄地赶了过来。”
说着,寒九英暗下神色。其实,他刚刚并不是在处理折子。而是京中好友传来一封密信,说是朝中那位将手伸到上林这边来了。
寒九英任官三年,都没见那人对付自己,一成亲,那人就有了动作。虽然不知那人为何要这么做,但他怎么看不出来,真正有危险的实际是凌误雪。
方才他听着下人的汇报,以为是凌误雪因此出了事,便慌不择路地跑来了。
还好只是误会一场。
凌误雪对寒九英的关心回以淡淡一笑,低头掩去自己若有所思的神色,开始细细品味寒九英的未尽之意。
就算成亲了,寒九英也未改口对自己的称呼——凌姑娘,很好地拿捏了彼此之间的分寸。还有马不停蹄也很有灵性,突出了寒九英对凌误雪这个合作者的重视。
也许是突发奇想,凌误雪想再试一试,看看寒九英对自己的重视程度到了何种地步。
凌误雪的眼珠一转,脱口而出,“感谢县令来此,我怀疑这事件与你前些日子责罚的那些人的家眷有关。他们为了报复我对这个害他们家人坐牢的罪魁祸首,可是给咱家店铺泼了好大一片沥青啊。”
“看来他们不满县令你拿对我的维护,暗地里拿我出气呢!”凌误雪嗔怪着。
寒九英刚从心有余悸的氛围中脱离出来,又见凌误雪这般小女儿情态,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正色起来,“我公事公办,没有维护凌姑娘你,你也不是害他们的罪魁祸首。”
“既然他们欺负了凌姑娘你,不如就让我去把那些人抓回来给凌姑娘你赔罪!”
说罢,寒九英就抬起脚,准备离开。大有不帮凌误雪报仇不死心的态度。
“欸,等等!”凌误雪连忙喝止住了寒九英。
她是真的没想到,寒九英竟然会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想要直接拿人。她作为一个女子,合作者这般给自己安全感,说不感动那是假的,但她想到了更深的层面。
在凌误雪没有同寒九英成亲前他这般处事,百姓还勉强能理解他嫉恶如仇,但事实是她俩成亲了!
如今寒九英上任不过三年,根基还不稳固,加之上次处理周围商铺之人已经有很多人不服气了,就算有了板上钉钉的证据,百姓在有心之人的煽动下也不是没有怀疑他徇私枉法的可能,更别说现在一点证据都没有,他怎么敢的啊!
看着寒九英望过来疑惑的目光,凌误雪大方地笑了起来,“既然要抓人,还得光明正大,不能留下口舌,不然县令大人你的一世英名可要受损了。”
*
东街耀日显然又有了绣球招亲的喜事,楼上楼下围了好大一群人。
楼上姑娘所持绣球虽然比不上凌氏绣球坊的那般精美,却也不逞多让,无声地为其来源的店铺打了一场广告。
这般热闹的场景,人群中,不免有人围在一起说着闲话。说着说着,就说到了凌氏绣球坊。
“你听说了没,就在今天上午,凌氏绣球坊又被人泼了沥青!”
“你说的县令夫人的作坊,我印象中他们家的绣球一直不错的欸?”
“她店里的绣球不错是不错,可最近频发状况,让人怎么安心去预订啊,听说连叶员外的预约也给鸽了,更不用说我们这些普普通通的百姓呢。”
“那你们知不知道凌氏绣球坊为何这样频发状况吗?”一道女声突然加入了三人的讨论。
三人同时回头,看见穿着一身道士袍,头发乱糟糟的女子,有些好奇,“不知道欸。”
年细细一笑,莫名地让人感到徒生寒意,她压低声音,“因为凌氏绣球坊的主人得罪了上天。”
“你在说什么胡话!”三人见状后退,刚刚的好奇心一扫而空,开始警惕起来,明显是不相信眼前的女子。
年细细见状并不恼怒,反而十分肯定,郑地有声,“不然她有那么一个县令夫君,要是是真的是别人所为,凭他的官职和手段,怎么可能发现不了,还一而再,再而三地让诸如此类的事情发生?”
“这也不能说明什么!”三人中有人皱起眉,下意识地反驳起来。
看到他们的怀疑,年细细无奈地叹了口气,“不信的话你们可以过些日子去员外府一趟,听说那凌氏绣球为了给叶员外赔罪,这些日子一直在研制一款新绣球,如果苍天有眼,这枚绣球肯定不会一帆风顺地被送进员外府,多半都会中道夭折。”
年细细点到为止,说完又像游魂一般飘走了,堪称来无影去无踪。
只留下刚刚说闲话的那几人在原地面面相觑。
“你们信了吗?”
“没有。”
“可能。”
“要不过些时日我们一起去看一看,是不是正如那个怪人说的一般?”
“这个可行!”
三人商讨的模样落到了人群中一个穿着黑衣带着帽子,装扮得严丝合缝的人的眼里,他扯了一下嘴角,他看着年细细远去的方向,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
看来他此行只需借刀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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