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我是你老攻？

石门市郊区山头，一座破败道观厢房内。

“你的意思是，我是你老攻？它是咱俩的亲儿子？”

一名妙龄女道士低头看着眼前自己三年前捡来的两只小猫，努力控制着自己抽搐的表情，头顶的丸子头配合默契风中凌乱着。

女道士姜莱面前蹲着她的两只猫：一只体型大一些，是只长毛银渐层，另外一只体型小些，短毛金渐层。金渐层的体型虽小，可是憨态可掬圆滚滚地，一眼看去就是一只实心小胖子，肚子绝对好rua的那种。

站在金渐层旁边的长毛银渐层威风凛凛，胸前的矜贵围脖小毛无风自起，和可爱挂不上边，配着一双被黑色窄边眼线，吊稍猫眼绿眸慑人心魄，细看还有些妩媚。

长毛银渐层虽然体型大些，跳动起来体态十分轻盈。

听见姜莱的问题，它优雅地点点头。

姜莱顿时觉得她一定是还没睡醒出现了幻觉，她下意识张张口，不死心地追问道：“真的吗？“

银渐层突然开口说话了：“不是。”

短短二字，说得音调微扬，凉薄低柔，尾音被他刻意带了些情懒的沙哑，像极早秋清晨门前的一拢薄雾。

总之一听就是个矜贵大帅哥。

姜莱听罢连连抚胸：不是就好，不是就好——

擦！等一下？！这是我的安安在跟我说话？说的还是……人话？

眉毛纠成了个倒八字，姜莱决定放弃治疗晕了过去。

晕倒状态只持续了三秒，她“鹅”地一下又坐了起来。既然安安都说不是了，可能是误会，那我们就相信科学！再给这个荒谬世界一次重开的机会也无妨。

“不是的意思是说…”姜莱停顿了一秒，用手指指自己，又指了指邪恶银渐层——毕竟养了三年的安安究竟是猫是鬼她都不知道，确实邪恶。

“咱俩，不是，那种关系，对吧？”

邪恶银渐层撇了一眼旁边还在四肢着地仰躺着的金渐层，又顺手给了一爪垫。

金渐层瞬间四肢翻倒在地，就着这个姿势挠了挠滚圆肚皮，不明所以地抬眸用无辜圆眼回望它。

两只猫大眼瞪小眼，似乎用眼神交流了一下某些信息，

然后姜莱就看着金渐层爬了起来，乖坐在她面前，奶声奶气地解释起来：“对，不是的，嗯…涂涂是母亲和父亲的养子，不算是亲儿子。”

两眼向上一翻，姜莱彻底放任自己晕了过去。

再次睁眼，已日上三竿。

“小姜！人呢！怎么我一不在，你就偷懒不做早课！”门外传来一阵熟悉呼喊声将她叫醒。

姜莱火速换好道服出门一看，果然是回家探完亲的师兄回来了。

“师兄！你终于回来了！你再不回来地上的树叶都黄了！”

黄槐序，也就是姜莱的师兄，闻言撸起袖子，举起手指着门外大树一板一眼纠正起她。

“小姜，你又胡说八道啥呢？秋天的树叶，就连树上的，也是黄的。“

姜莱无语，她这个师兄一直是个较真的秉性，但是待人真诚，虽然处事有些稳妥保守，倒也憨得可爱。

两人几天未见，在厢房门口站着互相关怀了几句，姜莱又连忙招呼着师兄去前院中的圆桌上歇息喝茶。黄槐序被姜莱劝着坐在石椅上，趁着姜莱去后院打水泡茶的功夫，抬头细细打量着几天未见的太和观。

太和观坐落在石门市东南一角，幽静雅致，道观的山下北侧有一康庄公路，通往市区。

整体建筑建于清中叶，坐东面面西。由前门厅，厢房，正厅，后院组合成合院式布局。

两个厢房现下她俩一人一间，隔着前院，是对门。自从师父去年羽化仙去后，他就一个人住。

太和观规模极小，眼下已没落了许久。师父一生只收了两个徒弟，一个是他，另一个就是小姜。

和他依旧有俗世家人不同，小姜是个孤儿，十几年前她破破烂烂地出现在道观外，说自己无父无母求师父赏口饭吃，师父慈悲心肠，请她进观修整，又为她粗略卜了一卦，竟算出这小女孩修道天赋过人，又六亲缘浅，干脆收她为徒。

师父去世后，他成为道观的观主，继续带领姜莱修行。

这次回家探亲三天，是因家里头给他发微信，说家母生病，结果是骗他相亲，按理说他属于正一道士，不需出家修行，也可以结婚生子，可他肩负振兴道观使命，不愿为感情分神，家里只好作罢。

黄槐序看着荒凉的道观，由于很久没有香火，显得格外破败，清中建筑风格倒是古香古色，又添了几分旧意。

不论如何，他都会把师父留下来的道观发扬光大，迟早这里要被信徒们挤满的。

站起来定了定神，黄槐序吆喝着姜莱过来晨练。

姜莱从后院端着茶壶拿着俩茶杯跌跌撞撞跑来，两手满满当当，神色不显疲意，只是由于赶来地匆忙，头上的丸子头有些松散，几绺碎发散在她脸两侧，一张刚满二十岁的巴掌小脸讨好地笑着，酒窝闪烁更添稚气。

看到她毛毛躁躁的样子，黄槐序刚想要开口规训，突然想起师父羽化前几天拉着他的手说的那番话。

“小姜这个人，做事风格粗中有细。她八字与祖师极其有缘，日主旺相，比劫帮身，命理中注定有贵人相伴，虽幼年坎坷，可否极泰来，后势行运吉利。”

“道观振兴就靠你俩了，一动一静相辅相成。太和观崛起就在眼前。槐序啊...能收你们二人为徒，我也无愧于祖师了。”

结果还没等他找机会问具体怎么崛呢，没过多久师父就羽化了。

回忆结束，规训姜莱的话被黄槐序哽在喉中，换成了看似不耐烦的催促。

姜莱被师兄带到正厅中，厅中供奉主神正是她们祖师——临水圣母，世人称为妇幼保护神，临水圣母神像作悲天悯人状，一手掐起剑诀，直视前方，眼神刚毅果敢，姿态从容。

厅中左侧供奉着太乙救苦天尊，右侧供奉慈航仙姑真人，也是位女真神仙。

姜莱陪着师兄恭敬上香，早课颂完《功课经》，打扫院子。

一上午的时间就这么过去了。

由于观里最近没什么香客，所以下午也可以空出给二人来写符修咒，多加修行。

午饭时间一到，姜莱就对黄槐序大声喊：“师兄！今天我不在观里吃了！我下山吃！”

正准备去厨房做斋饭的黄槐序无奈点头，其实他也管不住这个跳脱的小姜。院中两只猫咪一银白一金黄，在台阶上肆意玩耍打闹。

黄槐序掀开厨房窗户，轻声劝架：“安安，涂涂，不要打啦，一会吃饭。“

长毛银渐层打累了站着，视线凝在大门口姜莱的背影上，矮胖金渐层找准机会扑了过去，被银渐层一把踩在脚垫下，动弹不得。

“父亲，你猜母亲为什么还是没记起来你啊？是不是就是因为你打架太凶了？”

被踩住脸的金渐层喵喵惨叫着，实则是阴阳怪气挑拨离间。

闻言银渐层低呜一声，挑眉训斥，不过变成猫的他没有眉毛，表情毫无威慑力。

脚踩金色小胖子的长毛银渐层眨眨眼，渐层胸口处银白毛发被风吹起，深绿瞳色在午后阳光下宛若旷世宝石。

来上过香客的信徒们都对这只小猫的美貌念念不忘，伸手要撸的时候总会被姜莱拦下。

“您小心啊，这只会咬人的，摸不得。摸金色那只小胖子，那绝对是个治好了也流口水的傻——好孩子。”

……

别人都摸不得，只有自己能摸的安安会说话了，还说是自己前世的老婆。边飞速跑下山边想着今早发生的事情，姜莱相信那不是幻觉。虽说自己性取向确实是个四爱党，但是那不管是几爱也得特么两个“人”谈啊？现在安安是人是鬼是猫是狗——她都还没弄清楚。

——事已至此，先吃饭吧。

常年锻炼，姜莱的步脚快得很，几分钟的时间已经到了山脚下马路边。正所谓百米成山，太和观就建在一个小山头上，海拔不足六百米。山脚下康庄公路前年迁来一所大学，附近也跟着多了一些人气。

太和大学城外有两排给大学生卖饭的美食大棚。

姜莱轻车熟路走了进去，顺利找到一家门头，随机寻到空位坐下：“老板，大碗板面不加牛肉！”

没牛肉的牛肉板面被老板端上了来，其实姜莱就算不嘱托，这碗面里也不会加太多肉。

这家正宗安徽牛肉板面是小本买卖，两年时间在这大棚屹立不倒，生意红火的秘诀是面条足够劲道和老板自己熬的特制辣椒。

“道长，板面来啦，宽面，少面多菜，三勺辣椒，您慢用！”

面馆老板姓冯，模样清瘦，穿着白套装，他认出了姜莱，特地加个”您“字。

冯老板认识姜道长很久了，那时面馆还没有正经店面，就一个摊位。来大学城第一天出摊，他就碰见了这个长得好看的小道长下山吃面，他开口张罗着招呼，喊了声道姑，却被姜莱义正言辞地纠正。

据姜小道长说，遇见道士不论男女，不喊道姑，都喊道长即可。

好在姜道长并没生气，反在吃完面后，笑容可掬递给他一张赵帅招财符。当时姜莱从怀里哆哆嗦嗦掏出符，眼含热泪对冯老板说，老板，面太好吃了，这辣椒绝了，送您一张招财符，希望年年能吃上这手艺。

冯老板看姜莱长相清秀，额间隐隐透着一丝正气，笑起来一双酒窝更是沁人，不像江湖骗子。

尤其是少女的一双杏眼满含诚恳甚至有些水光——当然也可能是因为她自不量力舀了五勺辣椒辣出的眼泪，于是就收下了那张被小姑娘叠了又叠的符，铺平压在收银台下。

两年来，周围摊贩倒闭的不少，可他的牛肉板面一直蒸蒸日上，来吃面的学生争着抢着给他介绍回头客，总说着什么要吃到正宗安徽牛肉板面还得是咱石门市太和啊！

他虽然没懂什么意思，但也能从语气里听出来是极大的夸奖，乐呵呵地给这些学生送鸡蛋送豆皮吃。

……

听不到冯老板心声的姜莱满含虔诚大口吃面，这家的板面一如既往咸香爽辣。

满满三勺辣椒吃得她满头大汗，不枉她当初把练了一天才练好的招财符送给他。

不过，别人得练个把月才画好的赵氏招财符，她才练一天就成了，要是师兄听见又该炸毛让她谦虚些了。

正一道士虽能吃肉，却不可食牛肉。

但话说回来，这劲道的宽面条和肉也差不多香了。

呼噜呼噜几口就吃完了大碗板面，姜莱拿出纸巾擦汗，分明有些粗鲁的动作被她做出来却很丝滑有序。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卫衣，没沾上一滴辣油，满意地点了点头。

今天姜莱下山没穿道服，因为她个重要的活要干，不好给祖师丢脸。

“老板？这桌上的空瓶你还要吗？”

掏完面钱，姜莱瞟到一旁桌上被上一桌客人剩下的两个空水瓶，在裤兜里的食指搓了搓。

“不要了，你拿走吧！”

冯老板一边擦桌子一边爽快答道。

姜莱立马从裤兜里掏出来一个超大编织袋，编织袋是最普通的军绿色那款，一看就很能装又极结实。

周围食客看着收银台旁穿橙色卫衣的女孩，只见她熟练拿起空桌上的两个塑料水瓶，走到面馆门口，拧开瓶盖，把瓶里剩下的水倒在马路牙子上，最后用脚“哐——哐”踩扁，扔进编织袋里。

少女装完了瓶子，把编织袋一甩抗在肩上，扬长而去。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没捡过十年破烂的功底压根做不出这招式。

满头黑色线条的食客们简直看傻了，纷纷看向冯老板，小小的眼中大大的疑惑。

看出他们眼里的问号，冯老板解释：“姜道——小姜一直这样，每周下来捡三天瓶子卖钱。”

这次没说出来她是个道士，憨厚老实的面馆冯老板善意地给姜莱挽了个尊。

众人说话间姜莱已经走到大学城了，她一路上边走边捡瓶子，编织袋逐渐有了分量，抗在肩上有些费力，也是怕攥不好袋口瓶子掉出来，她干脆提在了手上，这下更像专业捡破烂的了。

这家大学对游客开放，她大咧咧地走了进去，学校大门执勤的保安大叔看她长得好看，穿的也不像个坏人，就没管她。

至于她手上提的那个显眼无比的军绿编织袋——

“诶！前面那学生！手上提了编织袋的那个！”

姜莱回头，一脸警惕，听着声音分辨出是个年迈大叔，她还以为是有同行要抢她的塑料水瓶儿。

回头一看是学校的保安大叔，从保安室里推了个小推车出来，伸手招呼她。

“学生！你刚返校吧？你那行李看起来挺沉，你借走这个车推回宿舍吧，晚上出来吃饭的时候还我就行！”

原来是一场乌龙。

婉拒了热情大叔，姜莱继续往学校里面走，她并没有直言坦白她袋子里其实装的都是塑料水瓶和废品，因为她担心大叔也是同行。

太和大学室外蓝球场内，两队男大学生正在打开学季篮球友谊赛，场馆内充斥着男性荷尔蒙。场外，面容清丽的丸子头女生穿着橙色卫衣焦急地等待。

场内号码牌上写着3：2，意味着比赛马上结束。

一阵欢呼后，计算机学院队员取得了胜利，双方篮球队球员互相握手示意，解散后和赶来现场看比赛的同学们随着人流一齐往外走。

连续拒绝了七八个路过男大学生加微信的请求，姜莱隔着篮球场外网墙，死死盯着场内散落了一地的塑料水瓶。

情这一字太虚无飘渺了~

——哪有捡几袋子塑料瓶去卖钱来的实在？有情不能饮水饱，废品站才是本道长的终点！

二十岁开始捡破烂，少走四十年弯路！

馆内学生们终于走得差不多了，姜莱提起袋子，选择了一个对角路线就开始弯腰捡起水瓶子，重复弯腰抬起，捡了有半小时，编织袋终于快要盛满了。

抬眸巡视间，馆内休息区的两个帅哥引起了姜莱注意，毕竟俩男生就坐在一起，发色一银一金，长得也实在惹眼，跟明星拍海报似的。

姜莱挺直身子攥紧袋口，直直奔着两个人的方向走了过去。

午后阳光刺眼得很，好在刚入秋，风中含着凉意，胡屿安看向直冲冲向着他小跑来的少女，目光闪烁。

“父亲你看！我就说咱们变回人形，母亲就能认出来我们了吧？”

一旁胡涂涂叽叽喳喳地邀功，他却无暇顾及。

太久没有用人形和情人见面。这些年光是为了找到她就耗费了诸多精力与修为。

不过对于胡屿安而言，任何代价都值得。眼下马上能与情人重逢，他吃过的苦简直不值一提。

丸子头少女走得越来越近，胡屿安敏锐闻到秋风裹挟来绿茶味皂香，是他和涂涂每天都能在她厢房里闻到的味道。

在妖界以杀伐决断狐族二公子著称的他竟不由自主紧张起来。

——姜莱果真过来找他了，她......会说些什么呢。

胡屿安手指修长莹白秀气，想到这些他不由地攥紧手中的汽水瓶，发出咔咔的声响。

胡涂涂继续补充：“咱俩要是还变成猫猫样子，母亲得什么时候才能认出来咱俩呀？要我说这样——”

“两位同学！你们好呀！”

姜莱走到二人面前，热情开口后，打着招呼伸出自己的手。

胡屿安一时间愣住，脑中思绪乱作一团。

胡涂涂连忙挤眉弄眼疯狂暗示，他会意，站起来一把握住了姜莱伸出的手。

“噢——哈哈，同学你误会了，我是想问你俩水瓶还要吗？”

姜莱干笑着握住银发帅哥的手，顺势晃了晃，心中不免腹诽：好好的帅哥，可惜是个傻的，什么年代了，头发染得这么杀马特。

“不要了。”

胡屿安听见自己冷冷回答。

“那我拿走了哈！”

姜莱头也不抬，快速回了他一句，拿上瓶子就扔进编织袋，头都没回地跑出了篮球场。

——她急着卖完废品赶回山上，因为约好跟师兄练习画符说咒，回去晚了又得听他一阵唠叨。

秋风带走了姜莱的皂香，只剩下一片萧瑟，偌大蓝球场只剩下胡屿安和胡涂涂两人。

胡屿安站在篮球场中央，微微侧头，目光从大张着嘴呆愣状的胡涂涂的脸上划过，声音低沉，一字一顿，听起来没有起伏：“胡涂涂？你刚刚，说什么来着？”

胡图图欲哭无泪：“我、我刚才是说……要我说这样母亲才能认出来咱俩。”

“你觉得她认出来了吗？”

“没、没有。”

“。”

“父，父亲，你一会能不能不打脸，母亲最喜欢捏我的脸了——”

“——嗷！”

一声小猫惨叫声响彻上空。

场外一位刚打完球的计算机院队员疑惑看向球场，心道刚才休息椅上还是俩男生呢，突然出现打闹的两只小猫，金色那只被银色那只把脸蛋按在地上狠狠摩擦，学生正要上前细看，两只猫却又原地消失不见了。

男生揉了揉眼，莫非上学期毒外卖吃多了，眼神不好，看劈叉了？

一阵冷风吹过，他禁不住寒栗，牙根颤抖，明明还是大中午，阳光却眨眼间消失不见，甚至有种阴凉潮湿的阴暗感仿佛爬上了他背后。

男生摸了摸兜，恍惚间想掏出手机查看到底几点——“啪嗒”一声，板面馆今天给他找的零钱掉到了地上，冷意瞬间消散，太阳再次浮现。

胡屿安：老攻马上来了老攻走到跟前了老攻要跟我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