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经深了,但皑皑的白雪还是映照着天空犹如白日。
血色的夜空放佛昭示着霜北城即将到来的结局。
玉衡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到的小院,只记得婢女那句‘北原兵临城下’犹如当头一棒,打得玉衡头晕目眩。
小院寂静如常,玉衡推开门便见少年一派岁月静好的坐在院中央的石桌前,见她回来,如画的眉眼舒展,似是等了她很久。
“一切可还顺利?”
玉衡脚步微顿,心中定好的计划因为少年这一句简单的问候突然又有些犹疑。
静默半晌,玉衡看着少年白皙的脸上逐渐浮现疑惑,她挪动脚步,终是开口道:
“你听着,你大概率是这城中某个富贵人家的公子,你的家人一定还在等你。”
说着,她一股脑的将散落四处的衣物符咒塞进箱笼里,重重合上箱笼将之甩到肩上。
少年微愣,一时间只见袖袍翻飞,若隐若现露出道士忧心忡忡的眉眼。
“北原兵临城下了。”
玉衡几步掠过少年,边走边道:“你我就此别过,快去找你的家人吧。”
说罢玉衡便欲抬脚出门,就听少年在身后唤道:
“道长。”
玉衡忍了忍,终是没忍住又回头看他,只见少年站在细碎的雪中,身形单薄。
他张嘴似乎说了一句什么,玉衡努力的竖起耳朵,只听他的声音极轻如雪花,卷在夜晚的寒风中轻轻落在她的耳畔。
”方才忘记告诉道长了,我想起自己的名字了。”
“霁安。我叫霁安。”
寒风夹起细雪掠过玉衡的眉眼,她在层叠的风雪中正对上少年弯起的眸子。
玉衡下意识抓紧了肩上箱笼的背带。
只见少年望着她抬手作揖,颊边慢悠悠勾出一个酒窝来。
玉衡听到他说:
“道长一路保重。”
-
赵府幽静如旧,门口老槐树上的雪尚未化尽。玉衡背着箱笼一路行至巷口,不曾有人阻拦。
玉衡脑中思绪纷杂,一会是婢女那句北原兵临城下,一会是少年说自己叫霁安,一会是赵宝姒的言语,一会又是离别时少年露出的酒窝。
“又大又香的包子——”
玉衡难以置信的看向声音的来源。
升腾的热气带着面粉发酵的香味扑面而来,玉衡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来到了城中主路,洁白的纸幡合着灯笼在风中晃荡,街上人来人往,夹杂着小贩的叫卖声,竟是一派安然祥和。
他们居然不知道北原兵临城下了?!
玉衡脚步一滞,心跳的极快,她不得不压下骤然冒出来的善心,缓缓收敛情绪,放慢步子,强作镇定。
不关我的事不关我的事不关我的事……玉衡在心里默默念道。
她现在只想快点出城远离这个即将覆灭的城镇。只是不知怎的她又想起临走前那位赵府大小姐看她的眼神。
当时她听到婢女说的话就已方寸大乱,慌乱中竟撞上那位大小姐的眼睛,那双画着妇人妆的眸子极其冷静,完全看不出一丝深宅妇人应有的六神无主,其眼中如寒潭般的幽光倒衬得玉衡像个小人。
玉衡在她的目光中冷静下来,对她拱手,只是还不等玉衡找借口离开,那位大小姐就率先开口了。
玉衡记得她说:道长保重。
竟是与院中少年最后说的话一般无二。
思及此,玉衡只觉得头疼,她强压下跳动的额角,收紧握着箱笼肩带的手,快步往城门走去。
她不了解霜北城的历史,也不知为什么那位大小姐会突然问她男女之分,她只知道她只是一个从现代穿来的小道士,如果再不走就会沦为这异世界王朝更迭中默默死去的一粒尘埃。
她不想死。
不知走了多久,玉衡终于来到城门口。
城门还是如她刚来时的样子。
高大、肃穆而萧索。
那张书写着‘迎赵平将军魂归故里’的巨大白幅仍旧悬挂在城门口。
白幅底下,只见三两守卫身披厚甲,正围着一团炉火说笑。
玉衡一时间有些看不明白现在究竟是什么状况。她抬头看了看天,只见那浓稠的黑雾已经完全笼罩在霜北城的角角落落,入眼的百姓皆印堂发黑,全然一副命不久矣之象。
城破基本已是既定的事实了,只是不知为何这些守卫还能谈笑风生,仿佛完全不知道北兵临城下的消息。
不过这样也好,方便她逃走。玉衡压下不断冒头的良心,从袖中掂出几两银子,深吸一口气就快步来到守卫面前。
见她过来,其中一个守卫笑着与同伴低语几句起身,冲她摆摆手,示意她不必往前。
“小道士,今日是赵将军的葬礼,城门不开。你且明日再来吧!”
玉衡闭了闭眼,一时间觉得天旋地转,她张了张嘴,只看见自己口鼻间断断续续冒出的出白气。
完了。
玉衡绝望的想,她年纪轻轻不会真要交代在这了吧……
恰逢这时,一阵马蹄声响起,后方百姓中忽然有人喊:“那不是城主府的马车吗?”
玉衡猛地回头。
只见一辆暗红色的马车呼啸着疾驰掠过人群,卷起一地尘沙,混杂在雪中直迷得人睁不开眼。
玉衡一愣,猛地一咬牙,撒腿就追了上去。
只要能坐上这辆马车,说不定——
玉衡再也顾不得什么伪装,一心只想逃离这个鬼地方,只见青色的道袍翻飞,不顾一切的冲向堪堪越过城门的马车。
玉衡咬紧牙关,眼看着离马车越来越近,她的眼中渐渐迸发出光来。
然而就在这时,一道黑影毫无征兆地从天而降。
玉衡只见一抹鲜红,带起一道凄厉的破风声,几个呼吸间竟将那辆城主府的马车挑落在地。
一时间尘土飞扬,鲜血四溅,百姓的尖叫声此即彼伏。
玉衡被震得倒退数步,仓皇之间,脸颊上骤然传来温热的触感,逼的玉衡不得不抬头望去——
只见一名身批银甲的男人,左手提缰,拉得其身下那边黑鬃战马抬身嘶鸣,而右手则握一杆红缨枪,枪尖之上,赫然挂着一颗头颅。
“那,那是城主——”
玉衡顺着身后百姓的惊呼看向那颗头颅。
血水沿着枪尖滴落,直刺得玉衡眼眶生疼。
只听男人朗声开口,声音如雷一般震得人头脑发胀。
“我乃北原天子完颜无极,今北疆战事已了,北原获胜乃天道所向!”
他猛然抬手,一把将枪尖上的头颅甩在地上,红缨翻飞间,他竟是一勒缰绳,逼得胯下战马一脚踏碎了头颅。
男人抬臂,长枪直指城中赵府所在之处,只听他朗声笑道:
“北原能有今天的气候,全是你们大秦皇帝灭沈氏满门的功劳!现如今大秦没了沈氏,你们霜北城赵氏也再无人可应战,还不乖乖束手就擒!”
“今日起,霜北城将是我北原在大秦土地插的第一面旗!”
男人的嘴角缓缓咧开一抹恶劣的笑:
“现在你们有两个选择。一,交出女人和孩子,从此归降于北原。二——”
男人故意拖长了音调,扫视了一圈城中惊恐的百姓,似是颇为满意霜北城因他的话而陷入死寂的气氛。
“二,负隅顽抗,即刻屠城。”
一片死寂。
玉衡眼前一黑,几欲昏厥。
她只觉得脑中嗡嗡作响,目光所及之处尽是霜北城上盘旋不散的黑雾。
原来,这不是城破的征兆。
而是屠城的预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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