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冉成日里就是睡,一劲要把从前落下的觉全补回来。
如今既不用加班也不用早起通勤,天气还没转暖,屋内烧着炭火,她窝在锦被里一睡便是一天。至于宫里请安的规矩,她是个病号,也没人来管,辛冉就全当不知道。
反正她也没想好好活,要真火烧眉毛,死了算了。
还真没人用请安的规矩制裁辛冉,皇后宽宏慈爱,早就免了她的规矩。还请贤妃每隔五日来钟粹宫探望。
“我瞧贵妃姐姐气色越来越好,周太医用心了,我必回禀皇后娘娘,好好赏他。”
贤妃生了一张容长脸,白净的面上没有一丝多余的肉。
“你有精神了,应该要多出去走走。下旬我宫里的山茶花开了,邀你来赏。”贤妃握着她的手,以一种不容拒绝的态度说,“多走走,有助你康复。”
辛冉越看贤妃越觉得她像前世的主管,尤其是说话的这模样。她说不出答应还是不答应,头一点只希望快些结束这对话。
贤妃可不打算这么放过她,接着又说起皇后的功德来。
她说:“皇后娘娘心中十分惦记你,每回太医院请平安脉总要问起姐姐。长白山的人参,丹州的血燕,顶好的东西流水一样往钟粹宫里送,就盼着你养好身体来。”
辛冉唔地点头。
贤妃又说:“姐姐全家尽忠为国,满族的荣耀如今只留的姐姐一人继承,就算是为了母族,也要好好振作起来。这才是尽孝、尽忠。”
辛冉垂着眼皮,昏昏欲睡。
贤妃还没说完:“姐姐深受皇恩,贵为贵妃,在后宫之中仅次于皇后。位高更该谨言慎行,从前皇后为了姐姐的身体免了请安,姐姐如今身体渐好,也该感念皇后娘娘的恩德。”
这是叫她恢复考勤打卡了。
辛冉只不应,打了个哈欠,作出十分困倦的样子,道:“贤妃,我才吃了药,如今没有精神,要睡下了。”
贤妃细长的眉毛一拧,红唇抿起。辛冉仿佛能听见她心底的叹息。
“罢了,姐姐休息,我改日再来看你。”贤妃起身告辞。
辛冉将病一称到底,干脆躺在床上不起身,只叫琥珀去送。
琥珀险些在床榻前跺脚,面上撑出恭敬的模样,将贤妃一路送到宫门。要是自己能弥补主子的不足,她恨不得一路把贤妃送回她的咸福宫。
琥珀回来就拜倒在辛冉的床前,控诉:“贤妃来探望您,您半天也就答应一句,她一个人说了半席子的话。这也就罢了,临了您好歹也起身去送一步,叫贤妃自个就走了。到底是皇后娘娘的亲妹妹,您也上点心。”
辛冉侧卧着,问:“皇后娘娘已经位极中宫,怎么还把亲妹妹拉进宫来?”
“娘娘,奴婢跟您说正事呢!”
辛冉笑了笑。自己这些天真是睡够了,竟然又精神去八卦。
琥珀嗔怪归嗔怪,还是为她解惑:“皇后娘娘仁慈,但在宫中御下只有慈悲是万万不行的。再者,皇后娘娘生育过三子,都殁了。中宫无子,是大忌。娘娘病了一场,怎么什么都不记得了?”
辛冉直接摆烂:“病了一场,是什么都记不得了。”
琥珀不信,只觉得自家娘娘糊弄她。她转开话题又说:“娘娘,既然应下了贤妃的邀约,更应当把身子养好。膳房进了燕窝粥,您起来喝一盅,胃里有食才好进药。”
辛冉抬手一掩,又作出哈欠模样:“我困着呢。”
“今日膳房又刻了新玩意,娘娘也不瞧瞧?”琥珀如今也懂了辛冉的心思,吃饭进药是能躲就躲,但是看看膳房的手艺却有兴趣。
辛冉还真有些好奇今日是什么。
打从自己用过一回狮子戏珠南瓜盅以后,日日喝粥总有不重样的雕刻物件送上来。昨日是用黄白萝卜刻的兔子望月,前日是刻的鱼戏莲叶,大前日是小桥流水,样样是又新奇又可爱。
琥珀瞧她也不埋在被子里了,伸手就将人搀扶起来。外头的小宫女鱼贯而入,这边服侍她洗漱,那边就将膳食摆出来。
今日膳房雕刻的是黄鹂鸣翠柳,两只鸡蛋大小的黄鹂立在黄瓜雕出的柳枝上,绿豆圆的小眼睛,圆鼓鼓的肚子,憨态可掬,十分喜人。
辛冉喝了半碗粥,叫人特地把黄鹂留下来观赏。
琥珀在旁提醒:“娘娘,膳房连日用心,是否赏个荷包?李才人自己寻了出路,我们宫中缺一个善治汤水的人,若是进粥之人得用,正好拉拢过来。”
“荷包是不是太轻了?”辛冉疑惑地问。
琥珀笑着应下:“娘娘既然如此说,奴婢塞厚些。”说着就去内殿抓了一把金瓜子,递到辛冉面前给她过了眼,再塞进荷包里。
“娘娘瞧,这般可够?”
那荷包瞧着沉甸甸地坠手。
辛冉点点头,琥珀便笑着出门去。她坐在原位,拢着两只小黄鹂默默咂舌,乖乖刚才那金光闪闪,自己还怪富的。
***
话说两边,贤妃从辛冉宫中出去并没有回到自己的咸福宫,而是转道去了皇后所在的翊坤宫。
“姐姐,我瞧贵妃是不成了。”贤妃进了宫门,自行往桌塌上一坐便开口说了,“她成日里窝在床上,连句话也不爱多说。”
皇后正在插花。将将开春,天气还未暖起来,外头连天阴寒,草黄花枯,但皇后宫中却有暖房的供应,珍稀花卉色色俱全。
皇后放下手中的水仙,坐到贤妃对面:“太医回禀贵妃气色渐好,可是作假?”
“那倒不假。”贤妃说,“年前贵妃病如槁木,脸灰得跟砖石似的。如今看着是添了血色,红润不少。但又什么用?身子好了,心气却没了。”
“父母兄弟皆殉国,一家子尽忠只剩下她孤零零一人,你要她有什么心气?”
贤妃不同意:“正是如此,才更该振作,否则岂不是辱没了家族的荣光。你瞧惠妃,家世出身多不如贵妃,但却连生二子,如今腹中又有一胎,争宠生子,是个野心勃勃不甘居人之下的,必将贵妃视为前进之路上的绊脚石。”
说道此处,她放轻了声音:“恐怕还不止贵妃。”
皇后蹙眉:“本宫是圣祖赐婚,昭告天下的皇后,惠妃纵然有野心又能如何?”
贤妃摸了摸肚子:“姐姐,陛下如今已是不惑之龄,我们也过了诞育的最佳年龄。若是……陛下百年之后,两宫皇太后孰为尊?必是要多多擢选人才,压住惠妃的气焰才是!”
皇后沉默不答。
贤妃又说:“贵妃是指望不上,我瞧她宫中倒有一个上进的。”
“你是说李才人?”皇后深谙六宫事务,立刻便说出人名。
“正是她。宫中不少人背地里说李才人背主求荣,我到瞧她是个有成算的。当时贵妃那般形状,躺在床上不知道活不活过明日的,她为自己求条生路,也没有错。”
皇后蹙眉:“到底不是忠仆。”
“但是个上进可用之人,”贤妃说,“陛下给她封了才人,没几日就抛在脑后。她失了恩宠,却仍住在贵妃宫中,要是换了旁人只怕没脸要躲着贵妃走。她却能忍下奚落,日日去请安送粥,倒很有唾面自干的忍心。这样的人,只要给她一个机会,必定能成气候。”
贤妃之所以如此说,是方才她离开贵妃宫中的时候,李才人赶出来相送。
路上李才人捧着贤妃,告诉她许多贵妃宫中的事务,同时将自己日日熬粥进奉贵妃的事适时告知。如此一番表现,实在教贤妃刮目相看。
***
钟粹宫中,辛冉也是才知道日日送粥的并非膳房,而是李才人。
琥珀先前拿了荷包出去赏人,去膳房走了一遭回来才发现内情。她回来先把取膳的两个小太监发落了,就在院中罚过,正对着李才人偏殿的门,故意落她的脸面。随后才进得内殿,将情况回禀辛冉。
“八福、七宝两个罚完,奴婢就将他们赶回内监司去。”
这两人若是回去,等同于被公司辞退,恐怕再领不到好差事,只能去做苦力。还才不过七八岁的童工。
辛冉替二人说话:“不如罚过就算了。”
琥珀不答应:“娘娘今日心软,来日恐怕是要害苦自己。他们是取膳的,今日收了李才人的贿赂,给您的食盒放粥,来日收了别人的钱若是下毒又怎么办是好?”
辛冉默默。下毒就下毒,死了算了,她反正活着也挺没趣的。不喝药死得太慢。
琥珀像是读出她的心思,跟着说:“娘娘,服毒寻死可痛苦,死的时候七窍流血,五脏六腑穿肠破洞。”
辛冉默默,又收回了方才的念头。
琥珀刚刚也是气急了,说完便跪下去请罪:“奴婢失言不敬,请娘娘责罚。”
辛冉赶忙叫她起来。她知晓琥珀是为自己好,而且她不比琥珀明白宫中的行事,于是同意她的处置办法。
“不过,李才人这样做是为什么?”辛冉奇怪。
琥珀也猜不出。
主仆二人思索之际,门外小宫女来报:“娘娘,李才人跪在门口,说要向您请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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