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到阳春三月,气候尚有微寒,惠妃的兴庆宫内却暖烘烘的。
三皇子刚出生,兼又早产,皇帝和皇后的赏赐如流水一般送进来,宫内日夜不停地烧着瑞碳。
“娘娘,皇上真是宠爱你。这瑞碳是罗浮山的道长进献,每年不过一车,仅供皇上的太极殿,莫说旁的妃嫔就连皇后娘娘宫中都不曾用。”宫女正伺候惠妃进汤药,一边奉承着。
瑞碳造价不菲,状若鸡蛋,价等黄金。它热量惊人,一颗就能让整个宫殿温暖如春,而且自带异香。如此珍贵的瑞碳,惠妃殿中足足摆了九炉。
惠妃才生产完,面色显得几分憔悴苍白,眼眸却神采奕奕:“也不枉本宫鬼门关走一遭,总算是赌对了。”
殿中除了尚在襁褓中的婴儿,仅有惠妃主仆二人,她放下心来说话:“掖庭局结案了吗?那两人嘴可严?”
“娘娘放心,不安分的已经处理了,剩下那个叫碧玺的确实恨透了辛家,断不会反水。有了她的口供,皇后已经命吴英林宫规处理。钟粹宫失火,断不会查到我们头上。”宫女回禀道,“娘娘英明果断,服了催产药生子,谁还能将那场大火和您联系到一块。”
“只可惜,没有烧死辛冉,仍让她占着贵妃的位子。”
“娘娘,您如今膝下养育着两位皇子、一位公主,是宫中生育皇子最多的妃嫔。眼下将养好身子,何愁将来没有尊位?”宫女不断说着好话,“如今皇上虽不能为您晋位,可却让礼部去商议,册封三皇子为郡王。本朝还没有皇子一出生就封郡王的先例,多大的殊荣。”
惠妃抱起枕边的婴儿,贴了贴三皇子的脸:“不过区区郡王,皇儿,你且看着,母亲定为你搏一个好未来,不枉费你出生吃得苦。”
惠妃抱着孩子轻轻摇动,抬起头来却是一张冰冷的脸。她吩咐宫女:“夜长梦多,剩下那个也早点送她上路,只有死人才不会多嘴。”
***
辛冉醒来是入夜。殿中烧着碳,叫她口舌发干,玛瑙扶她起来喝了半盏花露才将将缓过来。
“娘娘身体亏空,接连受惊,太医叮嘱务必静养,否则精元受损再难回天。”玛瑙念叨起人来言辞如性格一样平实,不若琥珀,要是换了她必得絮絮叨叨长篇大论。
辛冉点点头,心里却很满意。自己连番倒药到现在,总算初见成效。
“琥珀现在怎么样?”她问。
“她下午醒来一回,已无大碍,如今又睡下了。请娘娘恕罪,我对她隐瞒了娘娘的病情和一切,她尚在病中帮不上忙,知道也只是忧虑伤身。”
“你做的好。”辛冉点头,“你和琥珀、水晶、碧玺都是一同入宫的,你觉得水晶、碧玺人怎么样?”
玛瑙默默片刻,跪到在辛冉床前:“忻州消息传来,碧玺成日以泪洗面、不做活也不与人说话,一时想左犯下错事。娘娘还请不要伤怀。”
“你觉得她有动机?那水晶呢?”
玛瑙眼里泛起泪光:“她是个好孩子。”
“但她死了。她的父兄为了国家死了,我不能让她们也都死了。”辛冉掀被起来,扶起玛瑙:“我要你去把昨日救火的八个人找来,告诉他们我要带人去掖庭局抢人……”
“娘娘!”玛瑙忍不住出声打断。
“要告诉他们,去的人有赏,但我没有得到皇后的允准,愿意的人跟我去。”辛冉握了握她的手臂,“去吧。”
玛瑙共召来六人,为首那个便是当初在火海中扛出李才人的宫女。先前听玛瑙说,这人名唤金花,因着天生高壮,有一把子力气,在宫中帮着侍候茶水,搬柴烧炭不在话下。
金花上前行礼:“娘娘,奴婢们都愿意追随娘娘,只是还有二人不愿前来。”
辛冉正想说不用勉强这两人,只听金花又说——
“我已经把他们打晕关起来了,定不会走漏风声,耽误娘娘大事!”
辛冉吃了一惊,夸赞她:“行事干脆,你有将军风范啊。好,你们都随我一起去掖庭局。”
辛冉领这一干人趁着夜色溜出翊坤宫,直奔掖庭局而去。看守之人不堪金花冲撞,辛冉破门而入将酒桌上的吴英林逮个正着。
“娘娘,娘娘贵足怎么踏足贱地!”吴英林顾不得酒淋湿满怀,惶惶地跪倒在地上。
掖庭局偏居后宫西边最深处,收容关押的都是犯错的宫人。哪怕有贵人要亲自问询,也是将人提出去,决不会来这样偏僻荒凉的地方。所以吴英林在掖庭局就好似猴子称大王,大门一关就作威作福,才入夜就饮酒作乐。哪里想到今夜会有一位贵妃冲进他的厢房。
辛冉不与他废话:“我要见碧玺,还要看她们两人的口供,现在!”
吴英林还想要拖延时间,张口称:“此处污秽,娘娘不若回宫去,奴将口供送去……”说了半天,就是不愿带路。
“金花。”辛冉蹙起眉头,吩咐金花上前。
金花人比吴英林一个男子还要高出半个头,将他的胳膊侧翻过去,一把就提溜起来。吴英林哀声求饶,但就是不肯说出口供所在和碧玺所在。
“你究竟在隐藏什么,不愿意让我知道?”辛冉反而觉得他举止奇怪可疑,问了一句也不等他回答,就命玛瑙喊来掖庭局所有人。
玛瑙捧出一锭金锭示意众人:“找出口供者有赏。”
夜色漆黑,灯火之下显得金锭更加耀眼,人群中立刻有人高喊:“奴婢知晓口供放在何处!”
辛冉拿了口供,命人捆起吴英林,关上宫门,往碧玺那里去。路上玛瑙朝她低声道:“奴婢瞧见有人溜出去了,定是去报信。”
吴英林也听见,他不在求饶,反而高喊:“娘娘纵容位居高位,但上有皇后,岂能无故擅闯掖庭局、扰乱宫闱!”
辛冉置若罔闻,直奔碧玺所在,她被关在掖庭局牢房深处中。辛冉病体未愈,跑了一路,直觉肺喘得生疼。终于跑到牢房前,见碧玺衣着脏污躺在地砖上。辛冉气还未喘匀,玛瑙先喊了碧玺几声,但她都没有反应。
有机灵的宫人上前开锁,玛瑙冲进去一瞧碧玺,叫道:“她被人刺伤了!”
辛冉蹲下身去看,碧玺胸前被血浸湿了一片。
“娘娘,她还有气!”
辛冉叫人把碧玺扛起来:“我们现在回去,你先去请太医。”
“娘娘,皇后娘娘怕是已经知道此间发生的事,我们现在回去……”玛瑙问。
“本来也瞒不住,我回去请罪,你回去给碧玺治伤。”
辛冉率一干人来到掖庭局,又回到翊坤宫,风风火火将所有人都打得猝手不及,甚至皇后派去控制局面的管事姑姑还没有赶到掖庭局,就在半道上遇到了返回的辛冉。
管事姑姑还未传旨,辛冉便抢先说:“我现在便是要去向皇后娘娘请罪。”
跪过一次似乎破除了心理障碍,辛冉进了翊坤宫主殿,径直就在皇后跟前跪了下去:“我触犯宫规,擅闯掖庭局,请皇后娘娘责罚。碧玺纵火一事疑点重重,娘娘若要处死她,就请罚我跟她一同死。”
皇后主持六宫多年,还是第一回觉得头晕目眩,白发都要立时生出三根来。
“胡闹!你是什么身份,闹着与一个罪奴同死像什么样子!”
“反正碧玺要是死了,我就和她一起死。”
皇后按住了额角:“你举止不当,我们以后再论。你要为碧玺辩解,那就说说,如何疑点重重?”
“娘娘,她在掖庭局被刺杀,就是最大的疑点,肯定是幕后主使要灭口!刺客是谁,谁人主使,还需查明!”
“疑点二,碧玺为人所害,由此看来水晶之死也很可疑,还请娘娘派人验尸,查明水晶究竟是自尽还是被人灭口!”
“疑点三,我看了水晶和碧玺的口供,她们偷了库存的桐油浇在宫墙上点火,而另一份清单上记明钟粹宫遗失桐油一百斤。她们两个弱女子,如何能悄无声息偷出百斤桐油,瞒过所有人在短时间内浇在宫墙上?必定有人帮手!”
“放火的帮手是谁?今夜刺客是谁?幕后主使又是谁?碧玺今夜只要醒来,便能问出。”
辛冉一气说完,跪着静静等皇后的回复。
皇后看着跪在面前的辛冉,仿佛第一次认识她。辛冉入宫年岁不长,又不爱与人来往,辛将军殉国之后更是性格沉默,接着便是一病不起。病中见过的几次,人虽救回来,魂却好像没有,总是一副死气沉沉的。
“贵妃,今夜我方才见你有一丝活人气,但却是为了一个小宫女。你所说的,我会让人去查,但就算查出幕后主使,碧玺也逃不过纵火的罪罚。”
“还请皇后娘娘留她性命!打板子也好,流放也好,若非要处死就把我一并处死。”
一向温柔似水的皇后声音冷硬起来:“你这是在威胁本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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