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餐是巧克力蛋糕。
照片看起来比实物鲜艳，反倒有点倒胃口。陆灯月思考了一会儿，还是将照片发了出去。她又忍不住笑起来，想着林夕会给她什么回复——什么回复都行啊！她只想看见她说话，听见她声音——隔着屏幕果然还是太遥远了……她丧气地想。
给感染科的申请已经交上去，现在只需要等通知。严琪主任说会带过来——那陆灯月也不必要担心什么。她确认了一下流程，保证自己没有漏材料。她安心下来，抓起塑料勺子。
对面空荡荡。
她突然又觉得难过。大多数时间，她会和陈绮一起吃饭。有时聊一聊巡逻的状况、管理处的八卦；有时聊一聊陆灯月的病情、陈绮老家的橘子树；有时什么也不说，只面对面挑起自己的饭菜，偶尔对面人突然抬头，带着笑容问她要不要尝尝……
那里什么也没有。
陆灯月有想过去找陈绮说话，但一直没找到机会。下班时，她只犹豫了一会儿，那人的身影就远去了……陆灯月拍了拍脸，让自己不要想那些——也许陈绮只是心情不好，也是她只是太累了，也许——也许她觉得和陆灯月的关系不必要再那样亲密了——这是一个合理的后撤。她们的关系本就开始于那次莫名其妙的失控与安慰，开始于本关于友谊的书。她们真正能聊起来的话并不多，讨论那本书时，她们唯一的共鸣来自于同样的、对“阳光”象征的向往——陆灯月差点忘记了这一点。她们到底是怎么就把彼此称之为“朋友”的？这个太奇怪了。
她久久没能下去一口。她想自己在内耗了，明明无数次告诉自己什么也不要去想了，却还是做不到……这点让她觉得烦心，也觉得痛苦。她心率平稳，呼吸正常，意识清晰——她并没有发病，这不是病。
这样想，她又产生一种奇妙的释怀。她独自一人坐在这里——好像这才是一种“正常”。她往嘴里送了一口蛋糕——奶油和巧克力混在一起，浓郁而丝滑，带点隐隐约约的苦——她熟悉的苦味。
手机一瞬震动，她看见那条消息的来源，眼睛亮起来。
林夕：看起来好好吃。
她忍不住笑起来。
她点进聊天框，对着对话发呆。犹豫两秒，她点中“视频通话”，手机响铃的间隙，她仿佛刚刚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去找耳机带上。对面接通的一瞬，她更手忙脚乱起来——找好角度、拨弄刘海——看起来还不错。
她紧张得呼吸困难。
“怎么了？”林夕看到她这幅样，轻笑出声。陆灯月瞬间整张脸都烫了。她结结巴巴，终于挤出来几个字：
“想看看你……”她下意识遮住脸——又红得不像话了。
林夕等了一会，犹豫着：“那我……就这样放着 ？”
“不不……我……你午饭吃了吗？”
“嗯。林青然请的——吃的拌饭，那家还不错。”
“那下次我们可以一块儿去……”
“……感觉人有点太多了，挺折磨的。不过确实味道不错，你要是有兴趣，有空一块去吧。”
那就是答应了。
陆灯月又高兴起来。
“上午巡逻怎么样？”
“还行吧？其实没有什么要特别注意的，就大学商街和居民区还有……我有点记不清了。反正工作量不太大。巡逻什么的其实还是靠警察那边嘛，我们管理员又不做什么。”
“那现在你在……”
“我在管理处，稍微坐一会儿准备下午。也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林夕无奈，“体力活啊——我想回办公室坐着了。”
“辛苦了……我……”
“对了，如果你有关于我的信息，可以告诉我——什么都行！我遇到点事情……唔，算了，现在就还好。你想起来什么别的，也尽快告诉我，好吗？”
“好。”
她们沉默了一会儿。
“我挂了？”
“啊——好！”
最后是林夕灿烂的笑脸和一声“拜拜”。陆灯月抓着手机愣了一会儿，突然后悔没有截屏。
又开始了。
陆灯月突然觉得林夕就像块猫薄荷，不接触的时候就还好，一碰到就让她忍不住想靠近、想一口咬、想埋在她头发里——好可爱，好喜欢——
想再靠近一点，为什么不能再靠近一点。
她蔫下来，乖乖把自己的午餐解决。蛋糕在嘴里，她突然尝不出味儿。
现在这样果然还是太遥远了。
她咬着勺子。
还想更了解她一些，想要整个视野间皆是那金灿灿的光明，想要触碰，想要感受那灼人的滚烫——让我再靠近一点……
她咬断了勺子。
午休有一个半小时，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陆灯月回了一趟宿舍，走进卧室，开始翻最里面一只柜子。她不常用的物品会塞进去，长此以往积累了不少杂物。她不是来清扫的，她只是突然觉得想要这么做。冬季的棉被、几叠旧衣服……一盒旧病历——她抓到那只蓝色盒子的时候，一瞬像被烫了一下。她轻轻打开，上层确实是她的病历，密密麻麻的检查结果和报告，往下掀，她看到了研究生时期的旧合照，她站在后侧边的位置，稚嫩局促。她顿了一会儿。
不，她不是来找这个的，她是来找什么的？
她虔诚地将盒子盖回去，放上床头柜。又继续往柜子深处扒。她抓到一只纸杯子，已经压坏了，她一瞬间恍惚这是哪来的垃圾，差点把它顺手丢进垃圾桶。可是她看到手掌那一面的字迹，她几乎是颤抖着翻过来，她看到那行字，和她“记忆”中的一样。它角落附带一只鬼脸涂鸦，笔触乱七八糟。粘了不少灰，白纸泛黄。她不敢抹它，她怕这动作会糊去那行字，淡去那张脸。它写着“欢迎入职——to陆灯月。”
是林夕的字迹，是林夕的脸。
她轻轻拥住它，如同修女向上帝祷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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