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杰丽娜的调笑声被那红发女人打断。她的披肩从肩膀落下,搭在手臂上。顺着向下,是她交握的手,指节分明。她朝着二人微笑。不知是因为这看似庞重的披肩、她后方顺下去的长发、于发丝相交融的裙子,还是灯火与音乐的渲染——她身上透着一股威压。上一个让林夕感到压迫的是沈连翘——可二者完全不同。沈连翘更多的是一种怒气,这女人却让人以为这只是一种天性。她莫名地站在一个更高的位置去俯视他人,却又不带着高傲——似是怜悯。
高傲与怜悯是容易共存的——在她身上似乎不存在这种可能性。悲悯——林夕纠正了形容词,在那女人无意识瞥过挂着的尸体时。她身上几乎自然而然所溢出的无奈与苦痛、她望向他人时那眼睛的流转——是悲悯。
怎么称呼?首领?女士?
林夕犹豫着,那女人伸出手。
“瑟琳娜——你可以叫我瑟琳娜。”
林夕回握那只手,她有些僵硬——不知所措。她看着瑟琳娜又同安杰丽娜握手,她听到对方叫着自己的名字。
“林夕……安杰丽娜……”她微笑,“很高兴见到二位……抱歉久等了。”
“不……没事……”
“不用那些有的没的——”安杰丽娜眯起眼睛,她的笑意像尖刺,锐利、钻痛。她时常如此,林夕倒是习惯了——但是……她不安地看看瑟琳娜。
瑟琳娜撩拨耳边的发丝,轻吐一口气,“我的护卫可能误伤了二位,我在此表达歉意——如果不介意的话,我送二位出去。”她笑容依旧,眼睛微垂,“现在的状况不太适合接客了,再次抱歉将二位卷进来。”
喘不过气。
林夕是这感受。她不擅长应付这场面,客套、公式、疏远——出去就出去吧,她也实在想喘口气。压抑的感觉越来越明显了,是地下城综合征又严重了吗?游离者还是先放放……反正沙子只要速度不超过1都能补救。她下意识捂住嘴,缓解作呕。她微皱眉,瞥一眼安杰丽娜。
“还好吗?”
她还没看清安杰丽娜的表情,便被瑟琳娜覆住眉眼——那手有些打颤,冰冷哆嗦着点上来。她微俯身,说着“多有冒犯”,像王给予人民的一份怜悯,一种体恤。林夕的眼睛因这突如其来的刺激合上,她想躲开,又为这份“冷”而感到安心——就像夜晚轻柔的摇篮曲,像八音盒散发着的微光。她贪恋了一会。瑟琳娜将手收了回去。
“你最好回地面上喘口气。你很难受。”
“啊,好……谢谢?”
瑟琳娜又笑了一笑。她伸手示意。三人从另一个楼梯下去,直通某个长廊。灯火微弱,于是这空间有些发凉。这让林夕舒服了许多。她又深呼吸。就算瑟琳娜不说她也知道,“地下城综合征”是很常见的——多见于人类,有些一直生活在地上的恶魔也会有,不过症状轻一些。管理局的地下城管理员经常出现这种状况,难以缓解,只得在压抑中适应,有些情况恶化,发展成心理甚至精神问题。也因为此,地下城管理员大多半年左右就会调回地面,再将新人调进来——考管理证时那要求就写得明明白白——无特殊情况,接受一切调遣。管理员间将“调到地下城”戏称为“发配”——也显而易见那是件多折磨的活计。不过“熬完半年就是新生”——事务管理员间流传着的一句话——有不少为了争取升职,主动申请到地下城工作的。若你在地上随便抓一个有点权力的事务管理员,他们八成有着至少半年的地下城工作经历。
舒服多了。
林夕精神起来。这有些不可思议。她回味着瑟琳娜覆上来的那只手——
“是恶魔能力。你感觉好多了吧?”瑟琳娜注意到后面管理员的紧张,“不用担心,只是用我的感受暂时覆盖了你的,这并不代表你的症状有所减轻,不要乱来。大概持续十分钟左右,不要刻意感受‘自我’,会缩短时间。我很小的时候,妈妈经常用这种方法缓解我发烧的头疼,结果我开始疯玩,效果过去之后烧得更厉害了。”她的语言带上了笑声,但很快被一声吐息所吹散,“如果你很担心,可以抱着管理员制服睡一觉。”
安杰丽娜走在管理员与那恶魔首领之间——从纵向来说。横向看来,她又游离在外。她靠着右边墙壁,似乎抚摸着上面的纹路——只抹出一层薄灰。她饶有兴致地听着、观察着林夕与瑟琳娜对话,保持着笑脸。林夕无奈地瞪了她一眼。
“我有些担心会把多余的感受传达给你——你没什么其他感觉吧?”瑟琳娜的声音又响起来。她的头发与礼服拖在后面,这让林夕与安杰丽娜不得不与她隔着一段距离——她的声音却总是很清晰,哪怕是如同自言自语的呢喃。黑暗中迷迷糊糊的双角是典型的斜后伸——很漂亮的一对角。林夕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有这种感觉,大概因为瑟琳那的气质。她很“恶魔”——并不是贬义。在恶魔兴盛的旧时代,“恶魔”是天赋、权势、能力、智慧的象征。她的尾巴似乎藏在裙摆之后——那尾椎骨间应当有缝隙叫那玩意儿伸出,她却只是塞在裙子里,于是那地方略略凸起,像天然的裙撑。
“有什么感觉?”
“看来你是一个以自我为中心的人。”
哈?
“这也……没什么不对的……”林夕反驳,似乎是条件反射。那红发恶魔却并无责备之意。
“这没什么,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活法。”
安抚与肯定的语气。
林夕捻着自己脸颊边的碎发,不再多说。她有些无奈地瞥一眼安杰丽娜。那小个子一直保持着笑容——她那笑眯眯的表情其实才更像传统传说里的“恶魔”……刚刚她还不是说要找谁的吗……现在怎么又这么乖……
不会吧……
安杰丽娜似乎看出了林夕的意思。她无声地笑起来,摆摆手示意“没事没事”。她似乎找着开口的机会。在瑟琳娜裙摆的边角,她巧妙把握着步子,双手后背,一蹦一跳,似乎心情愉悦。
“我很好奇你们来的目的。”瑟琳娜微微偏头。她手指略过墙上的烛台,那火光一瞬晃过指尖,灿烂消逝。更黑了。听觉在视线削弱后变得灵敏,瑟琳娜高跟鞋的“哒、哒、哒”尤其沉重,一步一响,又间断停顿。沉默,响声,沉默,响声。
安杰丽娜的步子虽然轻快,却也遵循着这节奏。林夕也听到了自己鞋子的声音,像是曲调间的杂音。她鞋跟较厚,于是无论如何小心,都无法消去这些响声。她也不想跟着那二人的步子走。她皱眉。
来的目的……她当然不能说游离者……那就说是冲着乐团来的怎么样?不,她对这些东西毫无兴趣,多问两句就会露馅的……如果瑟琳娜是交易对象,她应该知道游离者——有可能诈她一下吗?
她思考的间隙,这机会被安杰丽娜抢走。
“我一直想见见你——领袖。”
瑟琳娜似乎明白这个词意味着什么。她微笑、点头。
“江凝和我说起过你。”
“她是怎么形容我的?”安杰丽娜发出丝丝的笑声。
“善良的好孩子,无法判断具体的意图。”她阖眼,似是逗她,“很调皮。”
安杰丽娜似乎不喜欢这个词,她脸色变了,呼吸重了一瞬——那是怒气?她的手有些发抖,指甲扣住墙壁。她落下两步,似乎是顿住一下。不过她很快缓过来——她总是这样游刃有余,但她的步调乱了,三人最终行于各自的轨道。
“好吧~”她说,发出笑声,“卡罗拉……究竟是个什么‘组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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