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小说尽在梦远书城!手机版

您的位置 : 梦远书城 > 宫斗宅斗 > 登临塔下 > 第16章 关键词

第16章 关键词

李池在雨中与老季缠斗不分胜负的时候,万金花与季有兰之间的话题已经将这个男人排除在外,李小潭下达的逐客令没有收获预期的效果,万金花仍然站在那里居高临下地发表自己的言论。

“离婚,没有这样的道理。你是无能,无能的话过得苦就是活该。你这样无能的人还是留在明月庄比较好,出去了死得更快。”她已经不想再纠缠服用龙虱的争议,这个话题出自小白菜,也将成为小白菜与她争夺话语权的工具,但在季有兰面前做一个大家长她还是饶有兴致。

“我怎么没有道理?现在又不是旧社会,我的要求完全合理合法。”季有兰拆掉自己的辫子重新梳好,手里揉搓着缠绕在木梳齿上的几根掉发,她的年纪还完全没有到生长白发的时候,但梳齿上的两缕白异常显眼。

“哼,就算你有吧,那又怎样?”万金花从鼻孔里冷哼一声,对季有兰渴望掌握自己命运的想法嗤之以鼻,“生在明月庄的,就该在明月庄好好待着。你们一个两个都信了中学里头的鬼话,觉得外面鸟语花香,你们有几个人在外面住过?我告诉你们,外面水深火热,去了连投胎都没法回来!你们以为外面的都是人吗,我告诉你们,那都是鬼!我就是从鬼堆里逃到这里的!”

“你当我想回来吗?”季有兰低着头喃喃自语,万金花高高仰起鼻子,没有听到她说的,继续演说着自己的理论,“拜塔拜庙拜天师,你就是太无能,没事做,才会想这些乱七八糟的。多抄抄经书,安分守己地等待天师庇佑才是正经的。”

小白菜不留情面地将话头抢走,“季有兰!你合什么理,合什么法?季有兰啊季有兰,你莫不是忘记了,在我们明月庄,吉祥天师才是理,吉祥天师才是法,你们的缘分未尽,你怎么能离开他而去呢?”

“我们本来就是没有缘分的。”

“那是你没有看清!像你这样的**凡胎怎么能揣摩上天给予的缘分呢?这可不是你说了算的,你都没有请示过上天,怎么能知道是真的尽了呢。”

李小潭早就打心眼儿里厌烦这对母子,尤其是在小白菜在拜神大会上奇迹般地开蒙之后,这些蛊惑人心的手段更是花样百出,明月庄的人深信不疑,李小潭则看得清清楚楚,她挡在母亲的身前,“说了没有那就是没有。要是这缘分让她痛苦,那就算有也不如没有。”

“哎呀呀。”小白菜背着手直摇头,活像一个年过半百的中年男人,“人生在世的痛苦都是暂时的,你们的头脑果然无法理解这个道理,只想着纵情享乐,殊不知痛苦才是永恒幸福的铺垫呢,活着的痛苦是为了死后荣升高天的幸福而生的呀。你觉得苦,就更应该皈依到明月庄的信仰下呀。”

“一张嘴就尽会放屁。”李春生曾说小白菜是个说书传教的好手,他的这套理论运用得当无疑将收获广泛的信众,然而李小潭不会买他的账。

“哎呀,哎呀,真是粗鲁呢。”小白菜又如同猿猴般抱住了万金花的腿,“妈妈,我们不用管她,你来告诉她们,季有兰与李池的缘分尽了没有呢?”

万金花终于意识到自己在这场话语权争夺战中失去了主导权,她的神经骤然紧绷,瞳孔发颤,未来与过去的种种奔涌进她的脑海,这是威胁,这是重演,她的儿子正逐渐成为推她重入深渊的凶手,万金花必须阻止这种情况的发生。

小白菜自顾自地说:“妈妈,你怎么不说话?这件事很简单,抓一把豌豆在碗里数一数,偶数是有,奇数是无,我们明月庄的每一对夫妻,不都是这么找到彼此的吗,这还是妈妈您定下的规矩呢,就写在《千年万代引》的第一百二十五页,难道您忘记了吗?”

她无法回答不是,因为这是她自己使用过的裁断家务事的方法,她也无法回答是,因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明月庄神婆子怎么能对一个六岁的小毛孩言听计从?

慧慧就是在这一时刻踏进了李小潭的家门,如约去上演一出她为季有兰母女谋划的好戏。事后我向她问起细节,她朝我露出一个拿手的坏笑,“我去挑拨离间,你信吗?”

我几乎没有思考就笃定地答道:“不信。”

“这么确定?”

“我只是了解你的为人。”

于是她改换了说法,“我去履行自己的职责。”

这是真话,同时也证明我确实足够了解她。慧慧的闯入算不上有礼,倒像是给这沉闷的雨夜放的一记礼花。她的药箱在中学医务室以外的地方没有发挥过应有的作用,但却根据物主的需要扮演过各种千奇百怪的角色。

这位不速之客在明月庄深谙与这些人的相处之道,还颇有一些诡辩的才能,这才能今夜就要发挥它的用途。

她一边抖落外套上的雨水一边说:“哎哟这雨下得我鞋子都湿了,万婆子小白菜你们也在啊这么巧!是家里有事儿吗?还是我来得不好啊,我在外面听见你们说豌豆还是什么的。”慧慧把药箱里的东西在桌上整齐地码放开,一点儿也不给其他人插嘴的机会,“身体好些了吗?”

屋里的四个人都还在思考她进来的原因,慧慧提问的对象是季有兰,读懂她意思的则是李小潭。

“妈好多嘞慧慧姐,多亏了你常来。今天下这么大的雨,太麻烦你了。”

她接过李小潭递来的毛巾擦手,忽然惊起绕过李小潭转到万金花的面前,“呀!万婆子我想起来我进门前想问的是什么了!万婆子,你说,要是两边的豌豆数量一奇一偶怎么办?”

“你说什么?”小白菜在脚边问她。

慧慧依然看着万金花,“万婆子,我脑子笨,想不明白,您快给解答解答。”

“我在问你话呢!”小白菜站在床上跺脚,木板床被踩得咚咚响,慧慧的忽视击碎了他脆弱的自尊心,他的双眼和脸颊都几乎要滴血下来,残缺的门牙咯咯作响,长指甲嵌进手掌的纹理抠破了表皮。而他的母亲站在一旁面对慧慧真诚的发问感到了一丝欣慰。

慧慧这才将话题抛给小白菜:“我说,缘分应该是双方的,对吧?那你就不能只检验一个人,所以就有这样一种可能,她的豌豆是偶数,李池的豌豆是奇数,这种时候要怎么办呢?白菜,难道这法子只顾及一个人吗?”

小白菜僵直着身体蹦下床,“你这是强词夺理,豌豆本就是在检验两个人的缘分,不需要测两遍!这是写在《千年万代引》上的方法,不容更改!”

“小神仙,百分之五十的概率可是很大的。”

“概率?你用概率来揣摩天意吗?还有,我没有害怕!”

“揣摩天意怎么了?我们这些蠢人不就是在你亲爱的母亲带领下推测天意才活得好吗?”慧慧脸上的神情比他们见过的任何一个求问者都要真诚,“我理解的没错吧,万婆子?”

万金花信使的身份再次得到了承认,不由得头脑摇晃沾沾自喜起来,她感到自己的危机终于在慧慧的三言两语中得到了些许消解。她指着小白菜说:“半瓶水,瞎晃荡。”

“我还有问题呢,小神仙,你说这缘分能不能比大小?要是她和另一个人的缘分比和李池更有缘分怎么办?这要怎么检验呢?还是有用豌豆?抛硬币行不行?你看我的脑子就和一头毛驴一样笨,你也该为我解答解答。”

可小白菜并不会为她答疑解惑,这个六岁的孩子手上力气也出奇得大,他一弯腰就把右脚的鞋子变成飞镖,从慧慧的肩头擦过命中了角落的一只搪瓷杯,小白菜越过杯子跌落在地的清脆声响来到慧慧面前,用自己深吸一口气鼓起的胸膛来威慑她,“我说了,这是明月庄长久以来的规矩!”

慧慧挂上一副惊恐的姿态也抱住万金花的大腿,“呀,万婆子你明鉴啊,我说过这规矩不对吗?”

“你!”看来小白菜誓要让万金花在今夜饱尝不爽,他再次抢过了自己母亲的话头,“你是没有说过,但我也早就看穿了你的意图,你话里话外就是想说这神圣的规矩是不对的,像你这样想法的人应该和那个纵火犯一起被处理掉!”

“处理掉?”两颗泪珠恰逢时宜地掉下来,没有在场观看是我的一大损失,“怎么处理呀小神仙?”

“看来你真的是个榆木脑袋,那纵火犯当然是用烧死,而你自然是拔掉舌头,这两件事都要由我小白菜来向众人宣布!”

万金花听了浑身一震。小白菜?由小白菜来宣布?那她万金花,明月庄现任的神婆子,小白菜的亲生母亲又算是什么?那一刻,小白菜替代自己踩在明月庄众人鼻子上的画面涌入万金花的脑海,这个孩子实现了她不被人瞧不起的愿望,却也在极速膨胀的权力中让万金花看到了自己被取代的未来,哪怕它仍然不确定,但也已经有了发生的可能。万金花终究无法在这个短暂的雨夜思考出另一条道路,慧慧又将她拉回到眼前的状况里。

“苍天呀万婆子,我真的是想不明白所以要问问呢,怎么就要被处理掉了?他说的是真的吗万婆子?你得救救我呀!”她熟练地露出卑微者对上位者的祈求,神婆子终于将内心的想法付诸了行动,她“啪”地拍打小白菜的脑瓜,“死小子,一张嘴就知道胡说。什么时候轮到你来说话了,你老娘我还在这儿呢,真是话比芝麻多,脑子像鸡毛。”

“我说的怎么是空话呢,妈妈?”小白菜转身一步一步走向万金花,“你以前从来不会这样反驳我的,是我做错了什么吗?妈妈,你究竟为何对我不满?”六岁的孩子扒开慧慧的双手,自己像一株寄生植物般伸出了自己的触须,攀上万金花颤抖的下肢。

现在,这母子二人之间的对话已经脱离了“缘分”的议题,走向家庭争执的复杂深渊中。慧慧在地上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并示意李小潭与季有兰不必出声。

“作孽的!”万金花拎起小白菜的胳膊,决意要从这一家的纷争当中脱身去解决自己的麻烦,她边往外走边说:“你家的事儿我不管了,季有兰,等李池回来了,你好自为之吧。只一条,你要是没用,受苦就是活该的。”

这一夜万金花没有睡好,她在床上翻来覆去,小白菜与慧慧的话语成了她脑海中游荡的幽灵。这迫使她滑向对自己过往行为的审视,万金花在明月庄苦心经营的地位正面临被取而代之的危机,她看到小白菜已经乘着特殊开蒙经历的东风扶摇直上,将她这个母亲远远甩在身后。对于万金花而言,失去地位与众人尊敬的痛苦更加胜过漫长寒冬。

该死的李池,他口无遮拦地将小白菜捧到比自己还高的位置,早知如此,从一开始万金花就该将李池打出门去。

她在这样的想法当中辗转反侧,雨声与李得彩富有节律的呼噜声响了一夜,终于在临近日出的时刻将万金花催眠了一小会儿。这难得的睡眠遗憾地没有持续多久,太阳刚刚被端上山羊坡平缓的顶端,她就被门外一个男人的声音吵醒了。

这个平日里被叫作老鼠的男人在破晓之前就在河边回收虾篓,他几乎没有遇到过篓中空无一物的情况,明月庄的每个人都知道清溪河物产丰饶是来自吉祥天师的馈赠。而今日,老鼠泡在水里查看一日的收获时,却注意到河岸的土地呈现出不寻常的凌乱——泥土被大面积地翻起,绿草杂乱地散落在各处,而水中的芦苇也莫名倒伏了几株。

我们应该赞美老鼠旺盛的好奇心与敏锐的洞察力,他在泥土凌乱的中心发现了已经几道暗褐色的痕迹,这犹如醒目的路牌标识,指引着他来到芦苇丛中,成为李池尸体的第一发现人。

万金花与他表现出了同样的震惊,不过是一个晚上的雨,居然改变了这么多的事。另外,万金花在匆匆忙忙要踏出家门时心中一惊:小白菜不在家中。

这个六岁孩子的动向本应始终在万金花的视野范围内,现在却了无踪迹。她陷入一瞬间的茫然无措与恐惧,下一刻她调转矛头一脚把还在打呼噜的丈夫踹醒,“出事了,死猪!”

李得彩的怀里抱着一尊半成品的塑像,他从来都是这么睡觉的,这陶土像你他的老婆还亲,不抱着就要做噩梦,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你干什么?”

“没找着小白菜,你到处去看看,我要去河边了。”她并非不担心自己的亲骨肉,即使在对小白菜地位与日俱增的恐惧下,万金花仍然在扮演一个合格的母亲的角色。

李得彩刚从睡梦中被强行唤醒,他头昏脑涨地思考万金花说的话,喃喃自语着“不是在鸡圈里捡蛋,就是在路边追狗。”

显然他并不了解自己的孩子。

当万金花随着老鼠仓皇的脚步来到河边时,已经有几个人挽起裤腿在打捞李池的尸体,而河岸边,泥土与青草之中,还端坐一个矮小的身影,这身影听到万金花的脚步声就及时转过头来,露出一个灿烂的笑脸:“早上好啊,妈妈。”

河中那具折断了的尸体被众人抛了过来,横亘在小白菜与万金花之间。他的耳目口鼻都已经肿胀地看不清原来的样子,河岸的淤泥沾满了他的身躯,十指通红开裂,最引人瞩目的,当属他凹折变形的脊骨,好似河水上石桥的倒影。

李池的身体散发着水草的腥味,他肿胀得仿佛下一秒就要爆炸,将五脏六腑都甩到众人的脸上,再拼凑出一个可被解读的预兆来。

可万金花跳过了一切,对着小白菜发出疑问:“你是怎么到这儿来的?”她转向河边的几个男人,所有人都摇头表示否定。

“妈妈,我应该在这里,所以我就在这里呀。他们为什么来找你,我就为什么在这里。”他微微笑着,几颗水珠从脸上滑下。

老鼠以为这突然的事件意味着自己要大难临头,已经开始寻求驱邪的方法,“万婆子,你得帮帮我啊,我就是来收个虾篓碰上的,劳烦你得写张符或者别的什么东西祛祛晦气。”

“你!”老鼠瑟缩的双眼被小白菜逮个正着,他被指派成了神圣任务的执行者,“还不快去把他的妻子和女儿叫来,我们有话要问问她们。”

“我们?”万金花问。

“是啊妈妈,难道你不是为此而来的吗?”

万金花对小白菜的说话风格感到厌烦,他的神圣经历难道就改变了他的出身,让他摆脱了明月庄的泥土升到天上去吗?当然没有了,小白菜应当永远是万金花的儿子,应该作为她的一部分而存在。

“你这死小子,给我好好说话。”

“你在害怕吗?妈妈。”六岁的孩子发出讥笑,“妈妈,还是先做好眼前的事吧,你看,她们来了。”

那对脆弱的母女显然也是彻夜未眠,而李池折断了的身体也打碎了支撑她们的最后一点精神。季有兰瘫倒在地,她控制不住身体的颤抖,只能扶着女儿李小潭勉强坐着。小潭却在这清晨的混乱中成了稳定的锚点,她不哀悼,也不恸哭,而是冷漠地凝视着万金花和小白菜干枯的眼睛。

明月庄的其他人也在报时的公鸡和传讯的嘴巴当中知晓了李池的结局,清溪河如今已是明月庄新闻的中心,任人围观和评头论足。

我告诉李春生接走李池的时候他吵得很,这位明月庄的大神仙本尊没有发表任何的看法,他已经对这些事感到疲倦,只是告诉我:“我和慧慧会照顾好她们母女的。”

于是河边的争辩开始了。

?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

如何阻止男主发疯[歌剧魅影]

小船三年又三年

烧吧蝴蝶

狩心游戏

穿越星际:妻荣夫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