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小说尽在梦远书城!手机版

您的位置 : 梦远书城 > 宫斗宅斗 > 登临塔下 > 第17章 除巫之法

第17章 除巫之法

众目睽睽之下小白菜抬起他的赤足,踏在李池肿胀的左手上摆出一个将军雕塑般的模样来向众人宣布:“各位,这可不是什么好征兆!我看这并非意外,而是巫术的显兆!”

巫术?他是从哪里学来的这个词?未知带来莫名的恐惧已经从四面八方侵袭了万金花的身体,她万分确信自己的口中从未流露出有关巫术的任何知识,而她的儿子,小白菜,这个领受了浩荡仙恩的孩子却成了这一领域的先驱和实践者。他向众人宣布:李池绝不是意外死亡,而是遭人咒杀。

万金花已经受够了小白菜这样抢夺本该属于她的话语,如果今天她不能重拾自己在明月庄说一不二的权威,那么将来的日子小白菜就是那投下阴影的高塔,把万金花禁锢其中。

方才帮忙打捞尸体的几人面面相觑,老鼠钻出他光溜溜的脑袋,“这是什么意思啊?他是被人咒死的?”

万金花像拔起一根萝卜那样跨过李池缠绕着水草的头颅拔起小白菜并捂住他的嘴,“是不是咒死的,也要我来看看才知道。”她怀里的孩子开始铆足了劲挣扎,两条腿蹬踹着身下的空气,他从手掌的缝隙中露出两颗乳白色的牙齿嵌入万金花的皮肉。神婆子疼得甩手大叫,小白菜稳稳地落在地上质问道:“可是妈妈,你还要问什么?”他永远在万金花最不乐意的地方提出质疑,“我的眼睛已经告诉了我,李池的身上有着巫术诅咒的痕迹,你看他背上的大坑,正在泛着常人无法得见的红光,这就是咒杀而死的标志。妈妈,难道你也和他们一样,看不到吗?”

他说这话的时候两只眼珠无限放大,使得乌黑的瞳孔占满了整个眼眶。万金花可以确定当时在场的人都听到了小白菜的这番话,人们怀疑的眼光已经迫使她作出唯一的回答:“我当然瞧见了,但这咒杀的事太大,总要向吉祥天师请上一卦问问才能知道来龙去脉的!”她往日里祭祀占卜的行头并不在此,“李得彩,李得彩,把我的东西取来!”

她的丈夫不久前才刚从床上挪动到人群中,困意在他身上附着了一层粘稠的膜,任何动作都显得缓慢而吃力,而小白菜再次蹦了出来,“可是妈妈,你为什么不直接让我来?这神灵附身口吐圣言的事情,我们过去就是这样做的,不是吗?”他的目光扫过伏在地上的季有兰,语气冰冷,“更何况,我们的心里早就有答案了,对吧,妈妈?”

整个清晨,明月庄的人们都在思考小白菜的一连串提问,季有兰摇摇欲坠的理智构筑起一面薄如白纸的墙壁,以此试图抵抗向她挥舞的刀片。万金花可悲地尝到了自己留下的苦果,她为了人上人的地位而做出的选择如今正反过来威胁她的权威,她转向一旁漠然的丈夫寻求帮助,李得彩明白妻子想说的话,便点了点头,继续将自己隐藏在人群里,寻找一个将小白菜带走的时机。

万金花知道自己不能再纵容下去了,她现在就像脖子上拴着麻绳的老山羊,要是再不挣脱绳套,等待她的就只有冰冷的屠刀了。

“白菜!你越发傲慢了!我们怎么能在问神之前就自作主张地代替天师回答呢!况且李池是不是真的被人咒杀而死的,现在还没有定论呢。”神婆子拿出更权威的存在来推翻小白菜的正确性,她没想到的是这个孩子在听了这些话之后居然骇人地大笑起来,他朝天露出口中残缺的乳牙,头往后仰以一个完美的下腰姿势扭转自己的身体盯着万金花,从他的胸腔里发出尖锐的气流声响,“妈妈!妈妈!你不同意我的观点,那么我们就来斗一斗吧!”

小白菜完全不等万金花的回答,就逃离了她试图控制他的双手来到季有兰与李池中间,他先是以一个孩童的身份挤出几滴迷茫的眼泪,冲着东天师庙的方向嚎啕大哭,然后他三两步爬到李池扭曲的身体上,将脸埋进他脊骨的凹陷处,李小潭握紧了季有兰的手并将母亲挡在身后,等到小白菜抬起头来,他的整张脸都沾染上了河水与血渍混合而成的液体,他在一片污浊当中睁开漆黑的双眼,整个人向后折叠成一个不规则的多边形,口中发出野兽般的嚎叫。受到惊吓的人群纷纷往后退开,区分出以李池为圆心的一片区域,那里泾渭分明地站着小白菜,季有兰和李小潭,还有呆滞的万金花。

他的身体终于恢复成了正常人能够理解的模样,一开口就从唇齿间发出六岁孩子不该有的低沉嗓音:“季有兰,你这个该被千刀万剐的贱货,不仅吃下龙虱与男人厮混,还要诅咒我去死!这下你满意了吧!”他长大了嘴猛扑过来,李小潭用手肘将他撂翻在地,这一大一小的两个孩子在众人中央上演了一出短促的搏斗戏码,小白菜的力气出奇得大,他抓住了李小潭的头发向不同的方向拉扯,小潭用两只手掌包裹住他肮脏的脸在地上摩擦。季有兰与万金花这对立的二人现在不得不同时充当调停的角色,四只新的大手加入二人的打斗中,就在他们即将被分离的时刻,李小潭边喊着“你们全都该死!”边抓住小白菜的双腿,对准他的裆部踩了下去。

那孩子躺在地上疯狂地扭曲自己的身体,他的喉咙里发出凄厉的鹅叫,两腿之间如同流产的妇人那样渗出鲜血,他迟钝的父亲终于从人群中冲出来,托起他的上半身要将他带回,而他的母亲放开了手被惯性推搡到地上瘫软地坐着,而另一位母亲则与自己的女儿相依为命,孤立无援。

“天杀的东西,我该砍了你那条造孽的腿!”在这一瞬间,万金花忘记了自己的身份,抛却了往日的尊严,这对于小白菜身体状况的担忧以及对绵延后代的俗气信仰骤然超越了一切理念,驱使万金花要向着季有兰母女去同态复仇。

李小潭从不害怕她,她反而伸出右腿喊道:“你来吧!我就是这条腿踩的,你砍吧!”

小白菜在李得彩的怀里发出沙哑的吼叫,我记得血泪从他的眼角流下,他的浑身正流淌着愤怒的血液。万金花转了几圈抓起河边一块被粘湿泥土包裹的石头往李小潭的腿上砸去,然而最终只是在路面上留下了一道惨白的痕迹,在李池的脚边划开他与生者的界限。

慧慧及时赶到,拉走了哭泣的少女,使她的双腿避免泥泞。

众人在这场闹剧中有了片刻的中场休息,有人掩着上扬的嘴角不怀好意地问道:“婆子,医生来了,你该让她瞧瞧怎么办。”

从万金花的喉咙里挤出一口老痰来啐在那人的鞋面上,万金花跳起来大喊:“女人怎么能看他那里!”

“没看也踩坏咯。”

万金花听到耳边响起窸窸窣窣的笑声,果然这群没用的家伙平日里的客气都是装出来的,见到自己落魄就迫不及待地要站到自己头上,早知今日就该把李池轰得远远的,这一家三口个个与她犯冲,放到以前谁敢在她万金花面前发出这般讥笑?

啊,以前,以前小白菜还不是她的绊脚石。他是个听话的哑巴,伶俐的儿子,得力的助手,而不是现在这样铁齿铜牙,胡搅蛮缠,浑身心思的坏孩子。小白菜的一张嘴令他节节高升,是腿上缠绕的菟丝子,是头顶盘旋的吸血蝙蝠,大家的眼睛都去盯着他了,大家都忘记了明月庄真正的神婆子是万金花,不是小白菜。万金花看向李得彩怀中嚎叫的孩子,想着他要是从此不行了,那她说一不二的地位就又回来了,就不会再有跳出来反驳她的人。可是他们又是一体的,因为小白菜是万金花怀胎十月,最后在保胎仙娘娘的神谕指引下诞下的孩子,他若是在一个姑娘的脚下轻易地不行了,那不就说明他并没有得到吉祥天师的光辉庇佑?连同万金花本人也将遭到怀疑。

此时那个生着尖脑袋的老鼠嘟囔了一句,“到底还问不问了……”

“哈?你说什么?”

“万婆子你以前不是说了,问神是第一位的,天塌了都不能断吗?你们吵到现在,到底还问不问了?”

人群中此起彼伏地响起附和声,第二颗亲手所植的苦果滑进了万金花的咽喉。

对啊,我们正在问神呢。斗法还没有结束,现在轮到万金花了,这就是她彻底击碎小白菜地位的大好时机。孩子啊孩子,你是巫婆的后代,却不能继承她的衣钵,至少在她活着的时候不能,一旦你被证明拥有了同等的能力,那么你的母亲就成了无用的老一辈,是会被装在罐子里拉到太阳底下等死的。现在,你还是安心地做小白菜吧。

“李得彩,你带孩子回去歇着吧,他哭了好久了。”万金花木讷地说道。

我没有看见小白菜的眼泪,他的瞳孔中只有仇恨,在父亲怀里渐行渐远的时候也没有减弱丝毫。

“好哇,好哇。”她沙哑着声音走到李池的尸骨旁,看了一眼正轻轻抚摸着李小潭脑袋的慧慧,脸上露出了一个狡黠的微笑,“各位有些大惊小怪了,我们白菜学艺不精,打扰到各位了。”

大发雷霆的样子从她身上消失得无影无踪,更加剧了众人的恐惧,在明月庄,一切反常都是超自然力量的体现,人的情感也是一样。万金花趁热打铁,“是瘴气鬼,白菜说他看到的红光就是瘴气鬼的脚印,两个孩子命轻,让瘴气鬼上了身才这样呢,不信你们看。”她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小木盒子,一边念咒一边在空中乱晃后将盒子扔到地上,人们眼瞧着木盒子凭空在地上小幅度地跳跃旋转了好一阵才停下。“桃木的盒子抓住了瘴气鬼,没事啦,没事啦。”

万金花说这话的时候笑眯眯地看着李小潭,她更加往慧慧的怀里躲了躲。我问李春生,“你不过去?”

“这是她们的事,慧慧能解决。”他说。

万金花把木盒子藏进口袋里,她对着重归寂静的人群说道:“那么现在该轮到我了,实不相瞒啊,我今天也用不着那些行头了,我摸一摸李池的骨头,也能知道发生了什么。”

外圈的人开始往中间涌,这是神婆子没有展示过的绝技,他们自然要一饱眼福。

百年以前,我也曾触碰过一个年轻女人的白骨,她在洗衣的河岸边将一块被行路者遗失的挂坠归还原主,却被自己的丈夫认为是婚内不伦的证据。她不是季有兰这样温和的女人,而与李小潭的性子更加相似,她挺起腰杆清楚表达了对这项指控的不服。她的丈夫,也是个与李池截然不同的男人,他越过神婆与村长决断的一般流程,将自己“叛逆”的妻子圈禁在牛棚里。

男人拥有丰富的想象力,将挂坠的流苏与妻子用来束发的布条联系在一起,做了一回臆想的月老。尽管妻子再三抗辩她除了归还失物以外与那个路过的男人没有任何其他的交流,男人还是痛苦地朝她大吼:“你的胳膊被他看见了!”

女人从未料想洗衣也成了确证罪名的一部分,她看着恼羞成怒的丈夫抄起了柴刀要来斩断她的臂膀。

男人失败了,他高举柴刀的手迟迟无法落下,汗滴到牛棚里散发着臭味的地面上,整个刀面就沿着刀把整齐崩落。

李春生在无数次这样的调停里感到无奈,面红耳赤的男人,泪流满面的女人,后来也成了他挥之不去的无数噩梦的冰山一角。当年他也是这样,蹲在那个满身污浊的女人身边整理她的头发。

问题在于这些人面对吉祥天师给出的“禁止”信号之后,并不会承认自己行为的错误,而是继续寻找将其正当化的方法。他们认定了的事,百转千回也要实现。男人惊恐地叩拜道歉之后,就用一头小母牛的代价在神婆子那里换取了“怎样做能得到天师同意”的答案。

吉祥天师从未同意他的任何做法。

“这是因为牛棚太脏了,污染了天师脚下的地。”神婆子解释道。

于是男人换了一个干净的方法。

女人青紫色的脸已经在她开口之前就向我揭示了死因。她的丈夫用一床温暖的棉被剥夺了她的呼吸,来换回自己薄如蝉翼的脸面。这一切结束后,男人依旧泄愤似的想要砍断妻子那双被旁人看到了的白胳膊,这一次,崭新的柴刀顺利落下。李春生坐在那户人家的门口,听着身后柴刀当当地响,好像连他的精神也一起斩断了。

她是个十分安静的死者,仅在确认身份的时候反问道:“我已经死了,应该不算是他妻子了吧。”

“不算。”我知道这种时候解释反而是多余的。

她折断的胳膊持续流出鲜血,男人使用柴刀的手法并不熟练,使得创口凌乱,碎骨片搅进肌肉,白骨的纹理被粗暴地砍断,如果要选择一个形容词来描述触感,我会说锋利。

是的,锋利。比砍向她的柴刀更像一把利刃。

“我把你的衣服弄脏了。”她说。此后直至来到死地之门前,她都没有开口再说一句话。

每个人骨头的触感会不会有所不同?我不知道,但我猜测应当是的。比如李池的骨头应当就够不到锋利二字,万金花触摸他脊骨的神情也表明了这一点。

她从李池凹折的身体当中摸索出一块断裂的骨片,扯过李池外衣的一角把它擦干净,而后对着太阳的光线看了又看。

“呵呵哈哈哈哈哈哈……”神婆子拍打着自己的双腿仰天大笑:“果然如此!果然如此啊!我们没有抓错人!就是这个季有兰,她对自己的男人李池怀恨在心,就借着神圣的拜神大会,在李池身上下死咒,而天师登临塔就成了她咒法的放大器!。李池的骨头上,还留着咒法的印记呢!”

众人都跳起来,不敢再靠近季有兰的身边,担心可怕的咒法也会落到他们身上。

老鼠耸动他的鼻尖,“小白菜弄错了?”

万金花整理了自己的衣冠,庄重地向明月庄的所有人宣告自己的胜利,“她!季有兰!在昨天晚上还说出了可怕的话!”

这个筋疲力尽的女人再次被推到话题中心,“来,你好好跟大伙说说,你昨晚对李池说了什么?”

“我说,我说我要离婚。”季有兰的眼睛直直地望着地面,不敢直视任何人。她已经在后悔自己提出离婚的决定,不但没能和平地从这里脱身,反而让自己和小潭一起深陷泥潭。

“不对不对!不是这一句!你还说了另一句!”

这是不可言说的咒语,始料未及的谶言,环绕在季有兰脖颈上的绳结。她的肠胃在极度的紧张和压迫感之下止不住地痉挛,吐出一地的酸水之后也吐出了这句话:“我说了,我要他死。”

“哎呀!她是巫婆呀!”老鼠晃动着他的尖脑袋大喊,被李小潭道“你放屁!”

小潭的叫喊无人理睬,万金花高高举起了手中的白骨残片:“没错!一个人活着的时候经历了什么事,都会反映在他的骨头上,我给你们做过的摸骨占卜就是如此!李池的骨头在太阳底下一照,满是火焰的花纹,他这个受了诅咒的人和诅咒的中转站是一体的,登临塔遭了火烧,李池的骨头也就一样遭了火烧,铁证如山!”骨头被摔到地上,在场的所有人都冲上前去抢着亲眼验证万金花的话。

那个尖脑袋的老鼠最先拿到骨片,他用两条棉线般的眼睛寻找着火焰的踪迹。“找到了!真的有!真的!”他钻出来指着李小潭和季有兰问道,“那她们?”

“她们?”万金花的脸上笑容和善,“咱们明月庄出了个胆大包天的妖女,不仅对自己的男人有杀心,居然还间接毁了天师登临塔,这个李小潭对我们的通灵仙童大不敬更是有目共睹。虽然她还不是真正的纵火犯,但我们当然要像对待真正的凶手一样惩罚她!李池溺死在清溪河,那就让他们夫妻团聚,把她也丢到河里吧!”

“小潭……小潭。”季有兰终于抬起沉重的头颅,她的头发被汗水洇湿贴在脸上,更加显得她整个人苍老而憔悴,“小潭,是我害了你,是我害了你。”季有兰捧着李小潭的脸,“万婆子说的没错,我没用,我没用。”

她已然放弃了去东边乘船看海的幻想,接受了自己完全属于明月庄的现状,季有兰感到自己并不是嫁给了李池,而是与明月庄结下了孽缘。

“你说什么鬼话,你明明就是报复,别以为我会怕你!你想错了!”李小潭朝万金花大吼,神婆子沉浸在自己得意的胜利当中,对她的叫喊充耳不闻。

“你等一下,婆子!”慧慧从人群中冲出来,“你都说了季有兰会妖法,能将李池咒杀,那咱们今天把她丢到河里,你就不怕她报复,在今天在场的所有人身上下咒吗?还是你有办法令她无法做到这些事呢?”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落到季有兰身上了,她的额角在缓慢升高的体温中冒出了汗,她朝慧慧吼道:“那你说怎么办?别想为她们找借口!”

“我可是为了明月庄着想呀!万婆子,要我说就要让季有兰和李小潭都留在明月庄,但也要将他们分开来,对季有兰要严格的看管和控制住,对李小潭我们就要把她藏好。让这个能给人下咒的巫女无法见到自己的女儿,若是庄子里有了任何被下咒的迹象,我们也有李小潭这个筹码来让她收回,无论怎样,季有兰她都得考虑李小潭的安危。”

季有兰的眼珠在眼眶里跳动,与李小潭之间一步的距离也好像天南海北,她的手指动了动往前去想要拉住小潭的衣摆,万金花却将小潭拽起来说:“好,那我们就要把她装进瓮里,并把季有兰控制在屋里,在她看不见的地方让她每天都听听碎瓮的声音!”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

穿越星际:妻荣夫贵

服输

狩心游戏

伦敦没有雪

小船三年又三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