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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真心

宫深夜静。

陛下晚间又发了一场大火,把侍候的人都赶出去了,邓公公把拂尘拍在惊慌失措的小徒弟脸上,呵斥的话还没出口,就遥遥看见折柳走过来了。

邓公公收回拂尘拱手道:“折柳掌令。”

“邓公公。”

折柳没有要进殿的意思,而是和邓公公并肩站在了殿前,邓公公的几个徒弟见状,赶紧退得远远的。

邓公公压低声音说:“陛下又发了好大的火气。”

折柳似笑非笑的眄了他一眼,牛头不对马嘴:“邓公公早就知道了吧?”

邓公公是两朝元老,从昭文帝身边跟到季怀仁身边。如果说宫里非得有第二个早就知道千丝散解药的下落的人,那一定就是邓公公。

邓公公的腰弯得更低了,喃喃道:“老奴不敢。”

这是承认了。

折柳笑了声:“要我说,陛下和先帝在清剿世家这件事上各自尽心竭力了,谁都对得起,唯独两个人都对不起容周行。就说陛下,事情做都做了,忌惮也都是真的,事到临头冲我们这些人发脾气又算什么呢。”

她语气凉凉的,一如她从不愤世嫉俗,但也不自欺欺人。

邓公公被她吓得不敢说话,把自己尽可能蜷缩起来的同时,他的记忆退回到了昭文二十六年的初秋。

邓公公第二次见季怀仁,就是在昭文帝临终的榻边。

那时候昭文帝几乎已经很虚弱了,季怀仁跪在榻前,他的年轻和强壮衬托出了昭文帝的衰朽。

昭文帝急促的喘息着,像是个漏风的破风箱。

然而他看向季怀仁的目光幽远,深不见底。

“老三……”

季怀仁以为他是要训话,伏下身凑过去。

只听见昭文帝说:“……我信得过你吗?”

季怀仁不解道:“父皇?”

昭文帝的床帷上挂着明黄锦缎绣的荷包,是容贵妃的手艺,他颤抖着伸出手,使劲把那枚荷包从半空中拽下来。

昭文帝的手重新脱力地垂下,开始费力地喘气。

邓公公低眉顺目地拍着他的后背替他顺气。

明黄色的荷包落在季怀仁面前的床榻上。

昭文帝在呛咳中缓过来,沙哑地说:“你打开看看。”

季怀仁拆开锦囊,里面包着一小包草药一样的东西:“……这是什么?”

“这是药啊。”昭文帝说,“千丝散的解药。”

季怀仁手一抖,药包重新落回了床面上,他几乎是不假思索地说:“那为什么要给儿臣……”

然后他的话音骤然顿住了。

季怀仁就着跪在床前的姿势,一寸一寸地抬起自己的目光,对上了波澜不惊的昭文帝。

为什么给他季怀仁,不给容周行?

因为从一开始,就是昭文帝借容氏的手借刀杀人,他是故意的,要在昭文朝的乱局结束之前,把他这个最惊才绝艳的忘年交一起带去地下。

新帝登基固然权势不稳——但比一时的权势不稳更令人忧心的,是容周行长着自己的从龙之功,挟天子以令诸侯。

季怀仁在金陵全无根基,甚至他所谓从灞州府带来的班底,听命的究竟是容周行还是他季怀仁也犹未可知。

倘若这不叫功高震主,世间什么叫功高震主?

“父皇……”

季怀仁的目光是彷徨的。

季怀仁心想:原本昭文帝可以选择自己销毁这份解药的,而不是拿到他的面前,让他来做这个决定。

下一刻,他盯着自己剧烈颤抖着的指尖,分明地看见了自己本性的卑劣。

季怀仁还不够老成,但他足够聪明,他的聪明让他不自欺的认识到,他并不想让容周行得到解药,但他的稚嫩又迫使他扪心自问,你这样是不是德行有亏。

昭文帝的声音断断续续,轻飘得像是在叹息:“容周行这个人,才华太盛,才华盛极的人都有相似的地方,一是执拗,二是不可控制。父皇教不了你什么了,但你要记住,帝王心术不正第一条,是不信任。”

他已经没有离开这张床榻的力气了,所以,他最后要做的一件事,是替自己尚且年轻的儿子扫清登基后最大的潜在阻碍。

或许,哪怕他昭文帝自己,在内心深处,都是不相信容周行会挟天子以令诸侯的。

只是……信任不是为君之道。

季怀仁的目光随着昭文帝的话音,一点点平静下来。

季怀仁踩着“陛下驾崩”的声音走出宫殿时,在廊下看见了折柳。他像是个刚刚从地狱爬出来的饿鬼,下意识地渴望人气。

他站在了折柳身侧。

折柳还没来得及开口,下一道通传又到了:“容贵妃娘娘自尽了……”

折柳轻轻的叹息:“贵妃娘娘早就存了死志了。”

季怀仁像是猫炸毛一样,骤然挺直了脖颈,声音僵硬地问:“你怎么知道容贵妃会死。”

折柳不解地抬眼看向他,似乎是解释了什么。

而季怀仁已经听不见了。

他的耳畔嗡嗡作响,血液急促的从血管中涌过,声音几乎是嘈杂的。

一炷香前,昏暗的殿堂内,昭文帝最后对他说:“容氏会顶上千丝散的罪,瑾瑜会自尽,这件事从此,就死无对证了。”

季怀仁怔然向面前的虚空中伸手一抓,这一刻,他看见自己的命运轨迹从此与他身边的所有人背离,而他什么也抓不住。

高高的台阶之下,似乎是江秋和宋却一前一后急匆匆地走了过去。

他熟识的每个人都一如往昔。

但他就是知道……

都回不去了。

时间退回到当下,邓公公把容周行领进了空荡的大殿。

他们的陛下已经久等了。

容周行抚平衣摆,以全套的臣子礼数向季怀仁下拜,平静的话音接上了昭文二十六年诡谲的阴谋。

“但是先帝没来得及把一切都交代给陛下,于是不得已的,陛下在登基之后,动用了一点自己的手段去查,才露出了破绽。”

季怀仁眉目一动不动:“是,原本程太医和崔太医是父皇要求就地斩杀的,但因为朕想搞清楚很多事的全貌,擅自把这两人在宫中多留了一段时间,那时候容氏也知道自己被泼了脏水,也在查这件事,朕这一留人,就被容氏察觉出了异常。”

“所以朕就不能再杀这两个人了,因为打草怕惊蛇。”季怀仁叹了口气,“朕就只好等着风头过去了,把他们送出宫安置,没想到崔太医落到徐州,反倒正好撞到了容氏的手里,这整件事又倒着从原本的收尾处,牵一发而动全身,被扯到了台面上。”

“老师啊,”他说,“你说朕是不是运气太坏?”

容周行张了张嘴,只觉得自己的舌尖满是苦味。

他远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波澜不惊。

一个昭文帝,一个季怀仁,都是他竭力相待过的君主。而等到他把这两个人放到自己的心口之后,才发现原来扎进去的是两把钝刀。

想拔出去,也是有心无力了。

容周行垂下眼,像是没有力气再说话。

而季怀仁不依不饶:“但原本朕的计划仍然是万无一失的,容氏下毒,容氏解毒,他们最多能供出先帝,这把火怎么能牵连到朕身上呢……”

“还是老师太聪明了,查到崔太医这一步还不算完,还要接着往下查,朕真的很好奇,老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朕的?”

殿内的沉默和夜色一样漫无边际。

“别叫老师了,”容周行动了动嘴唇,最终沙哑地说,“陛下会的东西,原来臣早就教不了了。”

平平淡淡的一句话,砸在气场全开的季怀仁面前,把他强装出来的傲慢砸了个粉碎。他的眼眶控制不住的红了,微微的湿意定格在他猩红的眼眶内。

容周行垂着眼,于是他没看见,这一刻,高高在上的陛下眼中一闪而过的,是迷茫——就像是孩童在大街上和长辈走失后,望着人流攒动的街道却始终找不到落点的样子。

但他早就不是孩子了。

经年的岁月滑过,横亘在故人之间,彼此都是面目全非。

而这一刻,容周行没有抬眼看,季怀仁的茫然也只是一闪而过的瞬间。

他很快收敛了自己的情绪,重新开口时,语调平静如常:“朕知道,朕没资格在这里和容卿谈条件,容卿现在一介白衣,朕也没什么能威胁你的。”

容周行眉目骤的一凝,抬头看向他。

只听见季怀仁说:“但你总是在意小秋的,小秋一日挂着大梁阁臣的职份,你也一日不会对大梁复仇,对吧?”

容周行眉宇凝结,笑得有点惨淡:“臣从不会复仇,只是先帝、陛下和容氏一样,都不相信罢了。”

季怀仁说:“朕不能不忌惮你,就算是一年千丝散之后……你终归是容周行啊。更何况,你有能力、有权力、有人心,谁敢信你不会反呢?”

容周行想也不想:“有。”

有小秋。

他在二十岁那一年状元及第,自以为是风光无限,立志效忠君上,从此在金陵和灞州之间几度风雪。到如今,曾经的信仰已经是一片灰烬——

天地一片苍茫之间,他凭什么立身?

他是谁?

容周行的目光一点一点柔软下来,充斥在他脑海中的终于不再是他对昭文帝和季怀仁有过的恩义,而是他在徐州府大病初愈醒来之后,江秋守在他的身边,笑着告诉他“我就是相信你不会造反”。

他什么都没有了,但他还有小秋。

季怀仁短暂地一愣,毫无障碍地反应了过来容周行是在说谁。

季怀仁说:“有的时候朕真的很讨厌你们,一个是你,一个是小秋,你们对‘真心’两个字的要求太高了,让我们这些够不着的人……”

“呵,非常的自惭形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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