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淮安觉得好笑地上下扫视她，这份沉着冷静不停地给叶衔卿增加着不安因素，他似乎是在用行动表达自己对于她这个问题的不在乎。
一时间，她恍然觉得自己是不该问出口的，一片黑影动作平缓地朝她覆盖下来，周淮安忽然向里走近了一步。
紧张感油然而生，叶衔卿后退了半步，心砰砰直跳，眼前那慵懒的身影半明半暗，是玄关幽暗处唯一的暗光。
“你要干什么？”
问出来以后她才发觉这个问题有些可笑，心底的波涛汹涌顿时被摆到了明面上。
叶衔卿不由得垂了眼眸，俨然一副懊恼开口询问的表情。
看到了她的表情，周淮安将手揣在外套侧兜里，姿态散漫，“上次走的时候有东西忘了拿。”
“什么？”
话问出口以后她才想起是什么，“那块黑色的手表？”
“是。”
“那是——”
我送给你的。
后半句话正欲出口，却突然被她咽了回去，叶衔卿莫名觉得自己如果说出这句话会让气氛变得很奇怪。
周淮安似笑非笑地开口，“那是什么？”
嘴角凝固了一瞬，叶衔卿的视线在他身后胡乱游走，就是没有定处，她感觉出周淮安是在故意追问。
那是她第一次送周淮安礼物，是第一次跟他表白，也是第一次牵他的手。
“那是我在地上捡到的。”
在众多答案里，她选了一个离此时此刻最近的，试图用语言来淡化这个问题背后的暧昧。
如果是一个月以前，或者是一星期前的她来面对周淮安，那一定不会是现在这般拘谨状态，因为那时候她正被成堆的工作包围，根本不会抽出一点思绪去思考与他有关的事情，此时此刻，想到这一层，叶衔卿竟生出想逃离榆中的心思。
周淮安显然是没打算拆穿她，语气带笑地噢了声，“是吗，那还给我吧。”
叶衔卿忽然感觉到一股疲惫感，她不想再兜圈子，她想知道周淮安为什么还留着那块手表。
是因为还喜欢她吗。
这个问题让她心跳加速，如鼓的心跳声怂恿这她开口，那声音似乎再告诉她，只要迈出这一步，也许很多问题就可以迎刃而解，例如那些把握不住的遗憾，或许也可以有重新缝补的机会。
“你……”
她抬起头，五官俨然是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感觉得到周淮安在等她开口说什么，可是说什么好像都太没立场。
“你”这个字，背后包含了太多太多，她找不到合适的，最想知道的问题后缀。
是问他，你为什么还留着我送你的东西，还是问他，你对我到底是怎么想的？
她眼神飘忽着，没勇气问其中任何一个问题。
兜兜转转，又回到了原点，她只是轻声开口道：“你等我一下。”
语毕，叶衔卿转身将柜子上的东西拿了过来，伸出手递了过去，却始终不敢抬眸看他。
手悬停在半空中，对方却始终没有要接过去的意思，静默着，叶衔卿感觉他的视线一直停留在自己身上，灼热的目光让她的脸开始发烫。
“喂，拿去。”她催促到。
周淮安带着笑意轻呵了声，突然将话题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你脸红什么？”
叶衔卿彻底没了耐心。
都不重要了，什么答案都不重要了。
周淮安就是故意想整她而已。
耍她是吧。
她猛地抬起头盯着他，眼底带了些许怒意，开始下逐客令，“既然东西拿给你了，没什么事你就先走吧，我要休息了。”
将那块表拍到他身上，周淮安下意识去接住，叶衔卿伸手就要去关门，却一把被他握住手腕。
她惊诧抬眸，琥珀色的眼眸对上他眼神的瞬间忽闪着垂眸，叶衔卿用力想抽出手，奈何力气比不过周淮安，只得愤愤然质问他，“你到底要干什么！”
“谁说我没事，”周淮安吊儿郎当地开口，“我还有问题要问你呢。”
“什么问题？”叶衔卿放弃了挣扎。
“刚才在电梯里……”
他故意顿了一下，随后不着调地开口，“你是不是想亲我？”
“！！”
“周淮安！你给我滚！我再也不想见到你了！”叶衔卿窘迫地瞪大了眼睛，直接抬腿踢他，再顾不上什么脸面可言，趁他松懈的时候又迅速将手抽回。
再一眨眼的时间，砰的关门声就彻底隔绝了两人。
叶衔卿转身靠在门背上，心砰砰直跳，刚才有一瞬间她想直接撕碎那个罪魁祸首的嘴，她悔不当初地闭上眼，还以为他当时没注意到呢。
叶衔卿啊叶衔卿，你这两天到底怎么了，被夺舍了吗？
她垂头丧气地用双手捧着脸，不停地在心里鞭策自己，脑海里有两个她不停地在挣扎对抗：
“他到底是不是还喜欢我，还是说只是故意想整我？周淮安今晚到底什么意思？”
他什么意思都不是，你想不出问题的答案是因为你不了解现在的他，六年的时间足够将一个人重塑成另一个人，也许你了解了现在的周淮安，就会放下六年前的周淮安。
“那我到底喜欢的是‘周淮安’这个人，还是说我喜欢的是经过回忆美化雕刻后的他？可如果是这样，今晚见到他又为什么心脏会止不住地狂跳？”
那是六年前残存下来的喜欢，那只是还没被时间消磨的青春心动，成年人的世界是很复杂的，他的性格也经过了六年的变迁，你今晚见识到了不是吗？周淮安也许是喜欢你，可他了解现在的你吗，那是六年，不是六天，如果你们现在还互相喜欢，那爱的是对方，还是自己对于当年的幻想？如果真的想和他走下去，你们需要重新认识一下。
重新认识他。
重新认识你自己。
“认识我自己？我已经很了解我自己了，不需要通过某种爱情来认识我自己不是吗，我只是不了解现在是什么状况，我只是想知道，如果爱，那我该不该抛弃掉不切实际的面子去大胆追求他一次？”
你确定你对他是爱吗？爱这个字眼可太重了，你们重逢不过几天就谈爱吗？你是不是从来没了解过你自己，从来没想过自己想要的男朋友是什么样的人？如果一段感情只凭感觉，那谁又真的看得清谁？你现在没有当年那些束缚，你不需要遵从任何人的旨意，为什么不停下来好好想一想，你对他究竟了解几分？
“可我怕再次错过，我太过迟钝，如果这次错过了，那以后回想起来又会不会像今晚一样懊悔不堪，我不敢确定，这太多不定因素在里面，我只是想抓紧一次机会。”
你能想到你喜欢的是他身上的哪一个具体的点吗？如果第一想法是某个具体的点，那喜欢的真的是他整个人吗？记得以前看过的一部叫《怦然心动》的电影吗？
你能确定你对于周淮安的喜欢是整体大于部分之和，还是说只是放大了部分陷入了单调的迷宫？
错过又怎样，人生的遗憾不缺这一件，就算把握住了这次机会，你能保证是积极的机会还是消极的机会吗？
不，我们谁也无法保证，正如你所说，未来有太多变数，与其让现实消磨掉年少心动，不如把这残缺不堪的初恋永远地封锁起来，起码彼此体面不对吗？
“也许你是对的，可深厚的感情是建立在互相打磨的基础上的，如果听你的，那则是相信世界上存在一往情深的知己爱情，反之则都不成立，可如果我近距离接触他，我去追求他，那是否我们能够看得更清楚一些，不止是‘认识’，或许会‘认清’，我想我先前只是被他扰乱了心神，现在我冷静下来了。”
观察的前提是你必须是这段关系的掌控者，并非掌控对方，是掌控自己而非被动者，但是你没发觉周淮安做任何事都能轻易牵扯你的思绪吗，从重逢当晚，到今夜，你从来都是被动者。
你知道的，出于感性的观察那叫做美化。
你找不到真正的答案，正如他今晚看清了你的一切小动作，却并没直接表态，你没发现你们都在等吗，为什么等，因为不确定的不止是喜不喜欢这件事，更是确不确定自己这个人本身。
…
吵不出半点结果，叶衔卿将一切思绪化为一声复杂的叹息。
她或许需要先和周淮安保持距离，从旁观者的角度出发也许才是唯一的道路。
今夜无人入眠。
周淮安没有直接回去，他点了一根烟，站在楼道尽头却只是看着烟雾消散。
复杂的思绪被拉得好长好长，直到温与行回来，见到他在那儿发呆，走过来到了他身边，周淮安也未曾察觉半分。
“喂，想什么呢？”
周淮安没回答，偏了下头，视线的焦点仍在烟雾上。
“该不会是在想和感情有关的事儿吧？”温与行背靠在他旁边，笑着打趣他。
许久，等那点点猩红逐渐湮灭在了黑暗中，周淮安才带着思量缓缓开口，“你说一个人真的可能喜欢另一个人很多年吗？是因为从没去怀疑过自己的感觉，还是知道真相却在自我感动？”
六年来，这是他第一次去想这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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